以鬼为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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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23 23:30 字数:2992
乐言停住,这才发觉手里的刀仿若有千钧重,手臂舞得微酸,气息略有不稳——这刀……皱皱眉,他把手里的刀握得更紧一些,心中的不安像是梦魇一样扩散开去……
“发现了吗?”傅敏予的身姿缓缓地从夜气中沁出来,“你用什么控刀,我便也用什么制住你的刀。”她甜甜地笑着,鞋尖一转,脚下的那边屋瓦向旁一侧,露出下面黑森森的磁块。
啧。
是出门任务时,来“照顾”阿瞳的人布下的?
乐言揣测着,在心里暗自厌憎傅敏予出众的观察力和反其道行之的天才。
从针阵里救下阿瞳之后就心知不妥。
时隔多年,总指望她已忘了。
如此看来,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把王牌留到最后。
柴彪用铜刀、萧朗用纸扇,另外一位用头发——眼下正蒙着脸,远远地立在屋檐边——当是傅家近年声名鹊起的新秀、杀手榜排行第七、傅敏予的妹妹“素手青丝”傅敏尔。这三样兵器都不受磁石的影响。
这样的组合,真是处心积虑。
乐言心中一片冰凉,表情和言语却一点不露怯:“我在杀手的顶点站了七年,你们却当我只有这一招?”
声如洪钟。夜色回响朗朗,激得枝丫叶片跟着一起颤抖。
围攻的柴萧二人不约而同向后撤一步。
“哼,都是软蛋。”傅敏予左右各梗一眼,冷笑着踏前,大氅一扬,率先抽出腰间皮质软鞭。
柴、萧对望一眼,各举兵器蹭上前去。
乐言心中暗叹口气,死死捻住手中剩下的三把刀。事到如今,只能指望刚刚那声大喝能震醒阿瞳,让她有时间发现事态不好,快快逃命。
鞭影,夹着刀光扇香,席卷而来。
乐言重新闭上眼,一点一点挺直脊背,迎向那狂风巨浪般汹涌癫狂的杀阵。
“喂,小言,”不近不远的地方,傅敏予的声音不大不小,她叫他“小言”,像多年前乐言第一次从她手里接任务时那样,“这‘静息缚形’耗费心神,至多能连续用一刻半;‘阎魔乱影’更是损身劳力,一天最多用一次。阎术一系五个制胜绝招,未开打你用掉两个。”
这话,像是魔罗的低语,赤裸裸钻进耳蜗,抚乱心神的静波。
乐言的招式越拆越险。
“赖以生存的刀,”彼方锐物刮过瓦面艰涩声响,想是她用辫梢撩起一柄,“废去大半,这一架,你可怎么打啊?”
乐言的心沉下去。
她是他最初与合作最多的中介,从久远的从前起,她就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磁石、一对多、持久性的对手……完克自己的配置……
这样的人,他真的可以战胜吗?
第一次,乐言握着刀的手,不可抑止地战栗起来。
“当”!
“哐”!
晃神间,卷口铜刀在臂侧一蹭,秦广、宋帝双双落地……
“喂!”
困兽斗近强弩末时,清脆的声音忽然在屋角上响起。
阿瞳!
乐言的眼猛睁圆——余光一瞟,屋角边,傅敏尔不知何时消失,换上那黄毛矮子该死的半个脑袋。
“啧!”
他用力拉开外衣,夹层里藏的磁铁叮当四落,和原本铺在地上的磁铁相吸或相斥,蹦跳不已,场面顿时凌乱——柴、萧二人生恐有变,招式慢下来,乐言看准间隙,侧身滑出战圈挡在阿瞳面前:“还不快逃,来这干吗?”他将仅有的“转轮”横在胸前,戒备着,不及回头,“他妈脑子被狗啃了吗?”
“你才被狗啃了。”阿瞳一出口,乐言就气闷——生死关头不忘斗嘴,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还是脑回路长少根筋,“这么大的事不叫我。”
“哼,”乐言苦笑,“你有何用。”
“有这个用。”
阿瞳伸手,在檐下一挠。
张牙舞爪的三人像魔术般消失了。
“怎么说,”看着乐言的表情,阿瞳不动声色地拍拍手,“我也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在屋顶上动刀动枪?得问过我先。”
一瞬间乐言的眼珠都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阿瞳探出身来扯他的裤脚:“走,跟我来,快!机关是竹编的,不知能困他们多久。”
乐言有一肚子话要问,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被她拽着,冲进房间——他自己的房间,掀开床,跳下地洞。
地道漫长、狭窄而曲折,一看就是依阿瞳的身量挖掘,乐言在其中只得弓身缩背。阿瞳打着精致的小火折跑在前,乐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身影被火光拉得摇晃,宛如进入一个诡异的梦。
许久,他才问:“这是……”
“地道。”阿瞳抢着说,气喘吁吁的。
“你挖的?”
“是。”
习惯了昏暗的光线,两人越跑越快,连语言也越发短促。
“一个人?”
“嘿!”
“什么时候?”
“你不在家。”
“挖出来土呢?”
“外面花园,种树,可肥了。养花,一盆能卖十五钱呢。”
——难怪每次赶集,乐言想起,都不得不帮她把一大堆花盆搬上搬下!这秘密原来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忽地,地道边传来叫嚣:“他奶奶的,死丫头,看老子不活剥你的皮!”
阿瞳骤然刹车:“是吗?”火光的影绰中,见她滑稽地飞起一边眉,举着火折在墙上摸索片刻,捉住一个小凸起,“在这里。”向下一拉——那声音便化作惨叫和谩骂。
乐言的眉也跟着飞起来。
阿瞳喘着粗气,瞥他一眼,嘿嘿笑道:“你总出门,老有人上门寻仇,作为女主人,我总得做点啥吧。”
“你从没提过。”
“小杂鱼,没必要。”阿瞳伏在墙上听动静,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通红,“何况,我怕你职业病一犯,就全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在家本就不该工作。”
“我都忘了,你是不杀主义者。”乐言学着她的样子伏下,此起彼伏的号叫和骂娘,便钻进耳蜗,“可这又算是?”倾听片刻,他墙底那极隐蔽的出声口。
“我说我不学武、不杀人,”阿瞳气一顺匀声便壮,“可没说要当坐以待毙的大傻子啊。”说罢起身,拽住乐言衣袖,“走吧,机关都不致命,拖得一时,撑不了一世。”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驻足回头,“你……怎么都不喘的?”
“我,”乐言眨眼,“会轻功,还颇不坏——怎样,想学?来不及了哦。”
“嘁!”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地道便到尽头。
阿瞳“喝”一声,发狠将地道口的机关全拉开。
乒乒乓乓由远及近一阵乱响。
乐言决定不去想房子会变成什么样。
正是午夜最黑的时候,借着残月的微光,乐言认出这是离官道不远的山凹。阿瞳打个呼哨,有两个黑影从长草中应声而来,是马。阿瞳跃上前,将较高那匹的缰绳绾予乐言,自己爬上另一匹,叫道:“走!”
二马撒蹄狂奔。
乐言四下辨了方向,细看身下马的鞍辔,恍然大悟:“这是要去州牧府?我就想,你小女孩子家,怎么挖得出那么长的地道,又哪里找这样的好马,原来是徐雍那小子在背后搞鬼。”
“马算是他的,”阿瞳不服气,“地道可全是我挖的——他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举三下锄头脸就白了。”
“马术呢?”
阿瞳两颊涨圆犹如生闷气的河豚:“他教的……”
“哎,引狼入室,”乐言摇头,“不好好带你读书,凑做一堆地胡搞……”
“不是胡搞,”阿瞳回过头,眼睛睁得溜圆,“你救过我们的命,我们自然也要救你的。”
“救我?”乐言哑然失笑,“你管好自己就谢天谢地了——要知道你和徐雍这么相投,就把你扔给他当女儿去,我也省了整天提心吊胆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