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还未话落。

  便见卫璞向着云雾峰的方向伏跪，雨水打湿的衣裳黏在他身上，愈显单薄。

  只是眸中似有微光。

  “师尊，孽徒卫璞，已下阿鼻忏悔，已入无间赎罪，经历生死百痛，再不敢任性妄为……”

  “求师尊，再见我一面……”

  卫璞的声音很是沙哑，脸色也苍白，整个人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单薄得紧。

  旁人若是听了这番话。

  或许会听出字字泣血的悔恨来。

  可只有卫璞自己知道，这看似情真意切的话语。

  半是服软，半是算计。

  最开始重生时的心情澎湃早已散去。

  他本以为。

  只有自己一人有前世记忆的。

  可是经过前几日的相处，她过分的冷漠，她对光阴轮的探究，他不得不承认。

  她也是有记忆的。

  她记得那个。

  令她失望透顶的自己。

  只是他装作不知道，像以前闯了祸一样，装作什么都与他无关。

  轻车熟路又自欺欺人的无辜。

  直到昨夜，她挑起他的下颚，满眼冰冷与嘲讽地说，“本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双无辜的眼睛。”

  卫璞跪在雨中，想了一夜，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直错得彻底。

  虚伪的无辜，最是令人生厌。

  尤其是对方早已知晓一切的情况下。

  只是他以前习惯了。

  她一生气，他便撒娇装傻。

  屡试不爽，于是他便屡教不改。

  可是今时不同往昔。

  她再也不吃他这一套。

  这段时间里，洞悉一切的她，只是冷眼旁观他装傻，眼中再也无一丝动容。

  而他满心无措和慌乱。

  却是黔驴技穷。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只好装疯卖傻。

  可是他越是这样。

  却好像越是弄巧成拙了。

  她明知道他在装，连拆穿他都懒得做，光阴轮之事，她或许猜出他知道。

  可是她宁愿查阅古籍。

  都不想问他。

  因为她知道，他满嘴谎言。

  她再也不相信他了。

  他端着几个幼稚的小伎俩，总以为自己算无遗策，直到失去她的另眼相待之后，终于还是马失前蹄、弄巧成拙了。

  他弄丢了她的信任。

  将师尊变成了含霜仙尊。

  他想了一夜，决定换个方式。

  反正在她心中，他早已是那般不堪的人，他无论怎么解释，在她眼中都是狡辩。

  既然如此，他不妨主动认错。

  不是说“坦白从轻”么？

  他会告诉她。

  他很后悔，后悔一时意气，恶意揣测误会了她那么久，师徒反目成仇、怨恨纠缠。

  直到前世她逝去才恍然大悟。

  他真的悔不当初。

  知道一切之后，他心如死灰。

  被仙门百家押上了诛魔台千刀万剐。

  他下了阿鼻地狱。

  赎了罪孽。

  或许她在听到他被千刀万剐的时候。

  心中会有一丝解气。

  这样一想，他甚至觉得，被千刀万剐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这样，她总能原谅他了吧？

  他也想对她坦白一切。

  可是他不敢。

  若是被心怀天下苍生的含霜仙尊知道，他当真毁了天下，手染无数无辜者的血。

  她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所以他不能说。

  反正，前世的一切她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