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聊斋
作者:绘长安      更新:2022-05-25 20:02      字数:4628
  新一天的值守比较顺利,皇帝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愁眉苦脸,卢琛儿研墨的空档,还来了个大臣,似乎是来汇报赈灾粮和银子已经落实。

  卢琛儿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大皇子这条命也总算是保住了。

  晚些时候,马清玄进了宫,不过,虽然身穿大理寺少卿的衣裳,却走的鬼鬼祟祟,他猫着腰,站到了与卢琛儿约定的那个假山后。

  天色已晚,夕阳被夜幕笼罩。

  卢琛儿蹦跳着,似乎心情大好,她手里拎了件和自己身上一样的衣裳,忽的丢给了马清玄。

  “这什么啊?”马清玄用两根手指头捏着这件衣裳,一脸嫌弃,“宫人的衣服?”

  是宫人的衣服没错,而且似乎……还有补丁。

  “凑合穿吧,少卿大人。”卢琛儿一只脚踩在假山上,一脸老年人的神情,“就是件衣服嘛,为了保命,穿上吧。”

  马清玄估计了一下,似乎是自己的尺码,只不过,被眼前的卢琛儿一直盯着……这怎么换衣裳啊。

  “我说,你让我换衣服,那你倒是转过身去呐。”

  卢琛儿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你什么我没看过?”

  这是人话吗?

  “什么意思?”马清玄猛地抬眼一惊,这丫头什么时候——

  “想多了。”卢琛儿佯装轻蔑,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我可对你没什么兴趣。”

  她说罢,转过身去。

  这话比刚刚更扎心,什么叫对他不感兴趣?

  他马清玄好歹也是永州城数一数二的,曾经——曾经她不是还夸过他是永州城草来着么。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马清玄嫌弃的将衣服套好,卢琛儿则像是大哥一般,扯住他的衣袖就往后面拉。

  “不是,干嘛呢?”

  “小点声。”卢琛儿做噤声状,探头只见假山不远处的路上,来了一排巡逻的宫人。

  待那宫人走远,卢琛儿才直起身,“没事了没事了。”

  “我当是什么呢。”马清玄自始至终就没有躲,他抱着手臂,笔直的站着,“我说卢琛儿,你穿了宫人的衣裳,还用得着躲躲藏藏吗?”

  这丫头,是缺根筋吧?

  “嗯?”卢琛儿闻言,这才低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对哦,不用躲。”

  “那赶紧去吧,晚了宫门下钥,可就难出去了。”

  典籍阁一片寂静,门外也没有人把守,卢琛儿和马清玄轻而易举的打开门,趁没人发现,两人溜了进去。

  阁内没点灯,两人借着窗棂透进来的一点点月色寻着永州城的卷宗记录,但却迟迟未寻到踪迹。

  着急忙慌中,卢琛儿开始踮着脚去瞧那些放的高一些的卷宗,一个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马清……”卢琛儿刚想喊马清玄的名字,可是还没等喊完,转身却见到一张不一样的脸。

  那朗目浓眉——没错的话,是大皇子殿下!

  “殿,殿下。”卢琛儿连忙后退,这大皇子来典籍阁,为何也不点灯,在自己的住处,也要偷偷摸摸的吗?

  “你的提议很好。”大皇子道,“你在,找什么?”

  谈话间,马清玄来了,见到大皇子,两人相视一笑。

  “马兄?”

  “贞兄?”

  看到俩人开心的神情,卢琛儿这才想起赵靖前辈的那句话,“马清玄和大皇子也是旧识……”

  诚不欺我。

  “马兄这是,大理寺查案?”大皇子看了一眼马清玄,可是又摸不着头脑,他办案,为何还要带着这个小子。

  “你瞧我这身衣裳。”马清玄摊开双臂,笑道,“自然不是大理寺查案,是我自己,想要查点儿事情。”

  “那……”大皇子转过身,视线落到了卢琛儿的身上。

  马清玄知道他对此感到疑惑,便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娘子,卢琛儿。”

  “娘子?”大皇子震惊的看了看卢琛儿,又瞧了瞧马清玄,几日未见,这马清玄何时变得如此……

  “别误会。”卢琛儿摘掉帽子,一袭柔丝散落开来,“我是女子。”

  马清玄见她只解释自己是女子,而并未改正他刚刚对她的称呼,心头莫名涌起一丝甜意。

  “原来是这样。”见她是女子,大皇子脑海中的迷惑,宛若乌云被拨开,他浅笑道,“找什么?典籍阁的东西,我熟啊。”

  “开合永州城的卷宗。”卢琛儿将手中原本捧起的卷宗都放到原处,“要马清玄娘亲进府之前的年份的。”

  “这么久远?”大皇子闻言也是一愣,“太远的卷宗,应该得在上头了,估计得积不少灰。”

  “没关系,成希十六年之前的,我亲自上去拿。”

  马清玄说完,在大皇子的引领下,一个飞身跃上了那个存放典籍架子的顶端。

  这一跳,大皇子倒是不以为然,但隐隐感觉不对劲的,是卢琛儿。

  她在心里直犯嘀咕,马清玄何时轻功如此厉害……之前掉进学堂的坑里,也没见他有这个本事啊。

  “找到了。”马清玄的声音打断了卢琛儿的思绪,他将寻到的卷宗擦拭干净,便来不及等待片刻,就开始翻阅。

  屋内没灯,摸黑看的一知半解,还是大皇子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寻来半根蜡烛,用火折子点了,给他照亮。

  大事确实都有记载,可问题在于,这些大事却无法确定哪一些和娘亲有关,哪一些断无联系。

  马清玄叹了口气,卢琛儿好奇,只好凑过去也瞧了几眼。

  “成希十四年,城东堰桥塌陷,半夜游魂……”啧,卢琛儿还没念完,就感受到周身莫名泛起凉意。

  “成希十三年冬至,天降大雪,路掩埋人三尺……”啥玩意儿,卢琛儿越看越迷惑,这哪里是什么开合永州城的大事记录,这丫的

  ——这丫的是聊斋?

  “有没有点儿阳间的东西啊。”卢琛儿抱怨道,这典籍阁本就没灯,显得幽黑,再看一些这个,是个人都该怕了。

  马清玄也不知道哪里有他要找的信息,只能漫无目的翻阅着。

  卢琛儿见状叹了口气,一把将卷宗抽到了自己手里,“你刚刚说,你娘亲是何时嫁进府的?”

  “成希十六年。”

  马清玄应该没有记错,娘亲在世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跟他念叨,每每提及,那眼神中总是颇多复杂的神情。

  他还能回忆起娘亲眼里带着些许不甘;些许感激,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她会离他而去。

  “成希十六年。”卢琛儿翻开十六年的卷宗,上面用黑字写着好多事情。

  好在这一年还算正常,没有出现跟前面那般的诡异情景,卢琛儿从上开始读。

  “成希十六年,上元节,玉庭……”

  “这个应该和我娘无关。”

  卢琛儿闻言,便也没有再继续读下去,往下翻动也发觉这一年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唯一要说熟悉的,还得是那宋笃谦的父亲,宋承邺大婚。

  “成希十六年那时,谁是永州的知州啊?”

  “记不得了。”大皇子将话接过来,“宋大人能得这知州之位,全凭妻家帮衬。”

  “哦。”卢琛儿隐隐约约也有听过,这宋笃谦的生母家世不凡,品貌又都是一绝,如此想来,他倒真是继承了爹娘双方的优点,挺秀。

  “应是查不到什么了。”马清玄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将卷宗翻到了最后一页。

  “无妨,这件事情我亦会帮你彻查。”大皇子话音刚落,马清玄便将那卷宗放回了原处。

  此时,大皇子瞥了一眼身旁的卢琛儿,半响轻轻道,“你的方法很有效,有幸得你相助逃过一劫,若是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卢琛儿笑笑,“真的采取了我的方法?”

  “是啊。”

  “什么?”马清玄放好卷宗,忽的听到两人对话,他蹙起眉头,有些不悦,“你们在讲什么?”

  大皇子便笑着陈述,“那日被授予李平王的封号去处理赈灾事宜,本是一场死局,有幸得姑娘为我出谋划策。”

  “出了什么计谋?”马清玄打量了一番卢琛儿,平日里她自己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竟然还敢为国事偷偷出谋划策?

  卢琛儿那日是建议大皇子去赈灾的时候,去当地的官绅豪杰家中寻一些他们用不到的东西。

  上到珠宝玉器,下到一块破布,只要是不心疼,肯赠予的,那么就全部收下。

  收这些东西的时候,还要记得做好“营销”,大肆宣扬一下,命当地的百姓老少全都知道,这群官绅豪杰们是多么的为民着想,慷慨解囊。

  大皇子本来听到这个计策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这些东西收来无用,大肆宣扬夸赞他们理应也无用。

  但是后来卢琛儿却笑道,这些东西收来,根本就不是用他们能看得到的价值的。

  大皇子依旧没懂,但是却莫名被她坚定的眼神唬住,直到亲自去做,将所有的东西收集以后,他才懂了这个计策的用意。

  那群官员商贾,自是门客数百,还有些贫寒或是不被看好之士想要巴结,却没有门路。

  大皇子一宣传那群人的威名,这些原本找不到套近乎的门路之人,早已闻风赶来。

  令人难以想象的是,一块破布竟然卖了上千,更别谈那些珠宝玉石。

  更有甚者,怕自己的威名太小,无人买单,偷偷安排了自家下人前来再将东西买走。

  如此一来,不要说赈灾款项了,把银两拨下去以后,竟还富余了许多,大皇子一股脑将银子带回,充了国库。

  皇上龙颜大悦,甚至心中动过要立他为储的念头,只不过,又怕为时尚早,被那两个皇子所妒,便只能按兵不动。

  大皇子讲完这些,卢琛儿只是笑,但在一旁的马清玄却笑不出来。

  在大皇子的护送下,两人被安全送出宫,两人的脚步踏在青石板路上,在寂静的夜里搅起一缕清风。

  募得,马清玄的声音划破了这份寂静,“你为何要给他出主意?”

  那声音像是质问,但更多的,是带着心疼和担忧。

  “我觉得他很可怜啊。”卢琛儿悻悻道,“不关他的事,却要被推上去给人收拾烂摊子,你不觉得……”

  “你可怜他,谁会可怜你?”

  马清玄这一句质问,倒令她无话可说,她正暗自无奈,还在疑惑,他和大皇子关系明明很好,为何还不肯让自己帮他之时,却听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上前,转过身挡住了前方的路。

  卢琛儿抬起头,撞上了他尽是担忧和心疼的双眸。

  “琛儿。”他有些无奈,却还是不得不多唠叨这几句,哪怕他明白,以卢琛儿的性子根本不会听劝。

  “这群人不是普通的兄弟和父子,他们是皇上和皇子,自古换位多有动荡,能登上最后的位子,多是心狠手辣的人,你能懂我意思吗?”

  “我懂。”卢琛儿一时被他的双眸瞪的有些迟疑,“你是在说,不要我滩这趟浑水,对吗?”

  “嗯。”马清玄点点头,再开口,却又不敢出声了。

  其实,他内心还带着惧怕,他害怕万一哪位皇子对她有心,若是夺了皇位,要强立她为妃,那她岂不是更不能回家了?

  想到这,他又道,“明日大理寺不忙,我会来宫里找大皇子下棋,若是你得空,我便陪你去寻那图腾。”

  “那,你之前有去找过大皇子吗?”

  “这是什么意思?”马清玄有点不懂,“我与他相识多年,自然找过。”

  “那他的寝宫,有没有图腾啊?”

  “我想想。”马清玄驻足思考了片刻,半响道,“他的寝殿只有一面墙有壁画,我依稀记得,雕的是松鹤延年之类的景物,并不是你要寻的神兽图腾。”

  “那,二皇子和三皇子处,你可曾去过?”

  “这。”马清玄尴尬笑笑,“那两位,我怕是不熟,一位野心勃勃,一位……一位……”

  “一位和之前的你似的。”卢琛儿眨着眼睛看向他,似乎是在故作得意。

  “我以前,哪样?”马清玄倒是想听听,这么久了,自己是不是在她心里依然不堪。

  卢琛儿自然不会上当,笑道,“以前也很好,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