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洞窟靠近岩壁边缘的一处湖边。

  盘桓隆起的地底岩石在这里聚拢环绕，形成了天然的深水港湾。

  不过由于这片广袤的地底湖泊是各大势力承认的寇涛鱼人和底栖魔鱼的领地，没有任何船只敢于在这片水面上航行，所以这片深水湾的地位也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而往日空荡荡的湖面上此时悬浮着一个巨大丑陋、满是褶皱的原始鱼类的脑袋，怪物的头部浮出水面，他巨大冗长的身子以及半月形的尾部则隐藏在湖面之下的暗影当中。

  而在湖水的更深处的地方，则漂浮着众多如同人偶般动作僵硬的类人形生物的黑影，他们在深水中以这个湖面上的怪物为核心，如同朝圣一般环绕，漂动……

  哗啦……哗啦……

  听到中年卓尔的问题，底栖魔鱼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他一条粗壮的触手浮出水面划拉了一下，在平静深邃的湖面上划出一阵波纹。

  阵阵波纹代表了此刻底栖魔鱼内心的悸动。

  {夺心魔这种生物是突然出现的}{夺心魔并非原始种族}{夺心魔来自别的世界}{夺心魔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文明，并建立了强大的帝国}

  底栖魔鱼的记忆方式和世界上的其它生物都不一样，他们不但拥有永恒的生命，而且能够清楚地记得从他们诞生直到现在以来的每一段历史。

  所以自从这只底栖魔鱼开始信奉那潜伏者，并加入中年卓尔一方的阵营之后，每当碰见想不明白或难以理解的事情，中年卓尔常常会过来咨询这个底栖魔鱼的意见。

  好在中年卓尔面前的这个底栖魔鱼乐于跟教友分享自己的历史知识，而中年卓尔同样用跟那潜伏者有关的宗教知识互换，两者在这个过程中全都获益良多。

  此时听到底栖魔鱼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中年卓尔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其实我们都不是泽兰大陆的原本居民，人类、精灵、矮人、如今的怪物、植物们……所有的所有，其实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么既然我们都是从其它世界来到这里的，那么夺心魔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在我们因为意外来到这个世界更久之前}{我族是天生的历史学家}{我们见证了第一头巨龙的诞生，也看着神祇由平凡之物登临神座}{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湖面微微波荡，底栖魔鱼在水中换了一副更加舒适的姿势。

  {但夺心魔是突然出现的}{他们的出现没有任何的预兆}{在他们出现之前，也没有什么相似的、能够进化成他们的东西}{他们拥有强大的灵能以及相关的使用技术}{这些技术并非一朝一夕所能积攒下来的}

  中年卓尔沉吟了两秒，给出了自己认识。

  “我听说过一些传闻，夺心魔是来自无尽时间尽头的未来，他们在未来遇到了末日的降临，所以他们来到过去的时间寻求解决末日的方法……”

  {或许是这样吧}{夺心魔的来历众说纷纭，还有传闻说他们是受到星界之外的影响才转变成如今的这幅模样的}{外层界是一处无法被理解的地方}

  {哪怕是洞观众多世界历史的我们，也无法肯定那种说法才是真正正确的}{但无论夺心魔具体来自哪里，他们的实力都是不可小觑的}

  {而且夺心魔同我们一样，当这个世界消亡的时候，他们同样有着在星界中航行、流浪的能力}

  “世界消亡？什么意思？”

  中年卓尔捕捉到底栖魔鱼流水一样相互混杂的话语中那个格外重要的单词，连忙开口打断了他的介绍。

  {字面意思}{每一个世界都会消亡}{这个世界的寿命看起来却格外短暂}{尽管这个过程不知为何被延缓了下来，但此方世界依旧在往深渊的悬崖边上滑落}

  中年卓尔忽然失笑，他这才想到，在寿命没有尽头的底栖魔鱼这种古老物种的眼里，莫说人类等短生种，甚至是精灵、巨龙的一生耗费的时间不过都是倏忽而过。

  毕竟对这群原始鱼类来说，神祇也是他们眼中的后辈。

  跟他们讨论关于世界毁灭的话题，就算自己转化为近乎不死不灭的巫妖，可能都显得寿命欠佳。

  中年卓尔将世界毁灭的话题从脑海中过滤出去，专心听着底栖魔鱼嘈杂的话语中有关夺心魔的讯息。

  只有确定了那些章鱼脑袋真正的想法，中年卓尔才能在这之后施行自己的谋划。

  {你们依照地底众神的神谕对地表发起的进攻本就是在加速这个过程}{而在星界中，无数夺心魔驾驶着螺壳舰寻找着新的世界、食物以及奴隶}

  “你的意思是夺心魔们对于这次的地表战争并不那么上心，是因为他们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了吗？”

  中年卓尔努力地倾听着底栖魔鱼的话语，仔细分辨着里面最有用的讯息，并适时提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面对中年卓尔的提问，底栖魔鱼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在翻找记忆中的宝藏。

  过了一会儿，如同流水一样的混杂声音才又从他头部两侧的鳃孔中涌出：

  {我也不知道}{可能真像你推测的那样，但我们并没有证据}{如果他们想要离开这片世界，必不可少的是螺壳舰}

  {夺心魔必须依赖螺壳舰才能在星界穿梭}{螺壳舰帮助夺心魔们穿梭星界，在百余个世界间来回跨越}{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们拥有螺壳舰}

  {或者说他们联系到了星界里游荡的同族也不无可能}

  ………

  中年卓尔和底栖魔鱼的交流还在继续，而位于大洞窟上方的云彩翻涌、游滚，似乎从不在乎洞窟下方发生的阴谋算计，打打杀杀。

  ………

  【够了！不要再吵了！】

  穿着黑色高领长袍的夺心魔抖动着嘴边的四根触手发出剧烈的心灵波动，压下了周围嘈杂的灵能波纹。

  这个夺心魔用灵能控制着自己飘浮到圆形会议间的中心，胸前扭动的触手表明了他对于众多同胞争吵的厌烦情绪。

  【我们的螺壳舰尚未维修完成，还不能起飞，哪怕界域外的同族联系到我们又能怎样？】

  一众夺心魔所在的这个如同倒扣的半球形大碗一样的建筑名为会议间，位于大洞窟夺心魔势力控制的核心位置，是专供夺心魔长老们议事所用。

  刚刚飘浮出来的夺心魔伸出修长尖锐的指甲依次点着环绕着会议间的，刚刚极力推崇离开这个世界的几个夺心魔长老。

  【你们几个，难道准备抛开我们的主脑前往那艘螺壳舰上寻求那些流浪者的施舍吗？是不是还要加入他们信奉的主脑？你们别忘了！两个主脑可是无法共存的！】

  【……】

  刚刚的心灵传声似乎触碰了某些夺心魔社会中的忌讳，一时之间，夺心魔们纷纷停止了发散的心灵传讯，沉寂下来，扭头看向会议间角落的幕壁方向。

  在那个地方，一个身材格外高大的夺心魔正背对着夺心魔长老们，透过透明的幕壁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呆。

  夺心魔通过灵能控制手下的奴隶们建造的这片宫殿，在设计方面无比适合飘浮在生物，各个充满扭曲、怪异风格或者如同圆球一般的建筑物有层次地交错分布在这片区域。

  这群夺心魔长老此时所在的会议间则位于城市的最靠近顶层的位置，只在更上方的夺心魔主脑所在的区域。

  整个夺心魔居住的宫殿区里没有任何楼梯一样的通道，奴隶们将一些有倾斜角度的斜坡打磨成普通生物更难行走的坡道式样。

  而在城市的更底层，则是奴隶们居住的地方。

  在这个格外高大的夺心魔现在所处的角度，能完全看清处于他脚下的宫殿群一样的夺心魔城市，以及大洞窟上方不断翻滚的云彩，甚至是远处的山脉上徒然亮起的闪光。

  【……】

  高大夺心魔注意到会议间中平静下来的灵能波动，慢慢转过身子，深邃的眼球凝望着周围的长老们，六根长长的触手垂落胸前，其中两根直达腰间的触手显得格外粗壮。

  【吵完了？】

  哪怕只是普通的心灵感应，在由这个格外高大的夺心魔使用出来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具有压迫感。

  【尊主】【尊主恕罪】

  半空中悬浮的夺心魔长老们纷纷落地，他们用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四肢和触手跟冰冷的地面接触，对着唯一留在半空中的高大夺心魔行着最尊贵的礼节。

  所有的夺心魔长老们都知道，当他们身后的主脑没有发出具体的指令时，他们面前的这位夺心魔更高级别的存在——【噬魂怪】，才是他们真正的领袖。

  更何况，只要他们面前的这位愿意，这位马上就能带着一批忠心于他的夺心魔们分离出去，成为一个新的主脑。

  主脑，这个看起来是一个长有各种触手的脑子，则是每一个夺心魔城市里的绝对统治者。

  城市里所有的夺心魔都以主脑的意志行事。

  由于一片区域的夺心魔都会以主脑为核心组成精神网络，所以当某个夺心魔城市的主脑残暴时，所有的夺心魔都如同主脑长出的四肢一般任由其操纵控制；而当一个主脑足够开明的时候，夺心魔们则如同主脑麾下的臣民，具有一定的自主思想和创新能力。

  而唯有几千个夺心魔中才会出现一个、被称之为噬魂怪的特殊夺心魔，才能通过特殊的仪式，在完全自主的情况下才能生成新的主脑。

  更重要的是，这种特殊的夺心魔在身体力量和精神力量方面远远凌驾于普通的夺心魔之上，并成为主脑最宠爱的仆人。

  无论这个噬魂怪被不被主脑在精神层面洗去自己原本的人格。

  每一个噬魂怪都能成为夺心魔中枢机院居首的长老，并以辐射的形式全面提升夺心魔城市的整体力量、智慧和创造力，从而将他所在的族群带上一个新的高度。

  【都起来吧】

  噬魂怪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匍匐在地的夺心魔长老们，挥手之间，强大的灵能将一众夺心魔长老再次拖拽上半空。

  【既然之前就同意了那些奴隶种们的提案，那就先不要反悔了，整备一下我们的军队，我听说新同胞的出现前段时间有所减少】

  【回尊者，正是如此，不过我们已经在那些灰皮矮子们那里特定了一批奴隶，相信能在这批奴隶里找到适于转化的好苗子】

  听到噬魂怪的问话，半空中的一个夺心魔长老连忙向前飘浮了一个身位，恭敬地回复着。

  【好了，攻击地表我们同样也能得到奴隶和好的苗床，对我们没有坏处】

  在另一个夺心魔长老开口之前，噬魂怪继续补充。

  【在联合会议的时候，只要不损害我们的利益，跟着那些泥浆的信徒们走就行……没事就全都退下吧，纷杂波动的灵能把我脑子都吵晕了】

  发布完自己的决定之后，噬魂怪挥舞着纤瘦的手臂，很不耐烦地开始赶人。

  【尊主，还有一件事我们没有讨论，关于之前那些奴隶种们传来的通缉令……三十七号通道那边负责检查的人员传来消息，说是有了新的发现……

  他们很可能已经来到大洞窟里面了】

  另一个夺心魔长老向前一步，说起了新的发现。

  噬魂怪嘴边的触手舞动了一下，似乎已经厌烦了这样的问答模式，他先是瞥了一眼山脉处已经沉寂下来的光辉，接着瞪着眼睛看向说话的夺心魔长老。

  【能顺手抓到，就抓一下，不顺手或者那群人如果太过难缠就放弃……明白了吗】

  传讯之后，会议间下方中间的圆形大门旋转着滑开，噬魂怪此时赶人的意味几乎是写在了他的章鱼脸上。

  一众夺心魔长老不敢继续废话，向高大的噬魂怪弯腰行礼之后，纷纷使用浮空术飘到大门位置依次下落离开。

  当最后一个夺心魔长老消失在正下方大门的位置，旋转的大门在噬魂怪的灵能下轰隆一声关闭。

  噬魂怪独自飘浮在会议间的中心，接着，他六根触手挥舞起来，嘶哑的声音从触手中间传出：

  “说说吧，你具体还有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