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四福晋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2      字数:5069
  虽然额头上被砸了好大一个口子,而且还晕头转向地直犯恶心,但好歹抹了伤药用纱布包扎之后便疼痛大减,真正让我疼地哭出了声来的是断掉的手,苏爷爷嘴上说着专治孩子,给我接骨的时候却毫不留情,力气大的像是专治野兽那类大夫……

  我疼地大哭大叫,手被拉直了又被翻转过来,他老人家却面无表情地细细感受到底是哪里断了,苏秀水急得满头大汗,顾不上给自己擦,反而拿着一块小手帕替我抹泪,蔺兰则只知道哭,倚在门边像是随时都要晕倒,嘴上还念着‘这也太狠了,太狠了……’

  咔哒一声,我眼前一黑,没了半盏茶的意识,醒转过来后手已经被包裹起来,用条绷带吊在了脖子下面,苏爷爷指使着刚端药进来的苏秀水做这儿做那儿,见我醒了撂下一句:“这手养两天便好了,严重的是头,最好还是请宫里的太医调理调理,否则会落下病根。”

  我捂了一把发昏的脑袋,连谢字都没来得及说,苏爷爷便转身出门去了。

  十四阿哥摸着门缝钻了进来,一开口便问:“那凶神恶煞的老大爷走了吗?”

  苏秀水抬眼看着他,说不上来生气,但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压迫感十足,十四阿哥清了清嗓子,“我是说……那说话超难听的老大爷走了吗?”

  苏秀水不依不饶,十四阿哥‘啧’了一声:“他虽然是你亲戚,但他欺负我,你总得说点公道话吧。”

  我喝了一大口药,揪着十四阿哥的衣角不让他再胡说八道了,张口便问:“十三阿哥呢?”

  他正被苏秀水看得浑身发麻,正愁没处躲,赶忙一屁股坐在我躺着的床边,“为了祭天的事儿,他这两天忙疯了,皇阿玛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过问,他便整日在钦天监、礼部以及乾清宫之间来回打转。”

  原来他今天晚上没有去樊园的品花宴呐,我蜷起脚来,靠在膝盖上闷闷不乐,早知道我就不去那儿了,平白无故找了一顿揍。

  苏秀水拉着蔺兰去取药膏,十四阿哥看着在她们身后关上的门,压低了声音问道:“这美人儿是谁啊?冷冰冰的瞧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快把我吓死了。”

  “她不会说话的,你不准欺负她。”我拧眉道。

  十四阿哥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想了想突然说道:“难不成她就是钱晋锡说的那个‘京北第一美’?哑巴仙子?”

  我扶额叹息,钱晋锡这人怎么这样,整天在外面胡说八道。

  “今晚的事,”他用手指头戳了戳我吊在半空中的手,“其实也别怪晋锡,他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何况今晚又多喝了些。”

  “你知道了?”我讶异,“刚才你不是去取酒了吗?”

  他笑了笑,“钱晋锡跟来了,就在药庐外面呢,你治伤的时候他跟我讲了事情经过。”

  我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不是万万没想到?”

  “什么?”

  “上次你说,皇上有意为我指婚,但适龄的皇子里面,只剩你和十三阿哥了,可是你漏掉了四贝勒。”

  他短叹一声:“哪是漏掉了,那分明就是皇阿玛作弊,早就定下的事儿为何要拖十几年才说?”

  如果没有拖着不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与四贝勒有婚约的话?是不是就会刻意与十三阿哥保持距离,不会喜欢他,也不会缠着他了?而十三阿哥也一定不会多看我一眼,保持距离这种事他擅长得很,可为什么这样想,我的心就扯着疼呢?

  “感谢皇上作弊。”我莫名其妙地说道。

  十四阿哥愣愣地看着我,“你的头真没事儿吗?”

  “滚!”我气道,想了想却激动地笑道:“你说我要是就此装作被砸傻了,婚约还做得数不?”

  他张大了嘴巴,“你能不能想个更正常一点的方法?”

  我掀起被子来蒙住脑袋:“那我就只能跑了!”

  他哈哈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跑哪儿去?”

  我露出个眼睛来瞧着他,再次申明了一番我的理论:“皇上未必是真心实意要我嫁给四贝勒的,否则当年也不会让他娶福晋啊?要是福晋没有病逝,那这婚约肯定得作废的,对吧?”

  十四阿哥细细想了想,竟然很是同意我的看法,“你这么一说,我想起当年四哥非要娶四嫂的时候了。”

  “什么叫做非要娶?”

  “因为当时皇阿玛态度很坚决,说四哥的婚事他心中有数,原来是早有婚约在先呐!?”十四阿哥回忆道,“可四哥非常坚决,自顾自地娶了,相当于先斩后奏,皇阿玛没法才外放他出宫立府的,就因为皇阿玛不高兴,加之四嫂的身份很低微,所以四嫂一直无封号,死后也只得了个四福晋的牌位,其余一概没有。”

  “兰儿?”我喃喃道。

  “对,”他点头:“她只是一个奶母家的女儿,从云南嫁过来的。”

  我顿时坐起身来,“她姓齐吗?”

  “不是啊,”十四阿哥说道,“她姓魏,不过她母亲姓齐。”

  我一拍大腿,这不就对上了吗?魏兰儿就是齐嬷嬷的女儿啊!琉璃殿赏雪那日,四贝勒给我讲小黑马的故事时曾提过,他五岁之前是在齐嬷嬷家度过的,和齐嬷嬷家的儿女一同长大,后来齐嬷嬷的儿子犯事被发配云南,便举家南迁了。

  他竟然排除万难娶了齐嬷嬷的女儿?青梅竹马或是衔环报恩?四贝勒是个万分谨慎的人,做事说话之前必得三思而行,如此在意父亲母亲对自己看法的人,又怎会不顾父亲的反对,娶一个对他的前途毫无助力的人呢?他再次刷新了给我留下的印象。

  “兰儿死后,四哥变化太大了,”十四阿哥呢喃道,“曾经还会护着我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最嫌弃我的人……”

  “谁让你整天就知道玩儿,”我学着皇上的口气教训他,“还不赶快跟你几位哥哥学学……”

  他气得要来捏我的嘴,被推门而入的钱晋锡抓了个正着,“你们俩倒好,在这儿玩闹,把我一个人搁外面冷着。”

  我瞪他一眼:“这大热的天,谁冷得着你?”

  他面色依然留着被酒烧的红晕:“你骂我吧,要在我头上开个窟窿也可以。”

  说到底,这事儿当真不能怪钱晋锡,他不过就是话多了点儿,但拉住我的是四贝勒,砸我的是石宛儿,压根与他无关。

  “我打你做什么?”我咬牙切齿,“要打也是打石宛儿!”

  “不能吧!”十四阿哥叹息,“你俩来来往往的,非得把对方弄残。”

  “我臭臭她而已,”我气道,“她倒好,砸得用尽全力。上次把我推湖里,这次砸我脑袋,次次都是奔着要我去死的目的。”

  “谁让你抢她的人?”钱晋锡脱口而出,口无遮拦。

  我和十四阿哥都看着他,他赶忙拍了拍嘴巴,“我这臭嘴!”

  天才刚亮,我在樊园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就传遍了京城的贵胄圈子,几乎人人都在边吃早饭边津津乐道地谈论昨晚樊园品花宴上的奇闻异事,说的人多了,一时间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有说我被群殴的,有说我的肚子被刺了三五个洞的,还有的人甚至说我已经濒死,谦府哭声一片的……

  我真是佩服这些人红口白牙编故事的能力。

  不过有个细节出奇的一致,就是之所以我被打得这样惨,是因为四贝勒和石宛儿联手,大家纷纷咋舌,四贝勒这样稳重的人都忍不住出手了,边西来的达瓦公主到底得多欠揍呐?

  我躺在临水小筑里吃不下喝不下,捧着被人家开了个洞的头,还得蒙受不白之冤,简直气得我想当场去世。

  “打架了打架了!”萨梅从外面冲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床上闭着眼睛思考悲惨的人生,懒懒地扬起头来问道:“猫打架了还是狗打架了?”

  “十三阿哥打架了!”她瞪着大眼睛直嚷,我几乎是直接从床上蹦到地上的,光把这几个字用在十三阿哥身上就非常违和,简直是不可思议。

  蔺兰跟在后面忙解释:“那怎么能叫打架呢?那只能叫做单方面被打。”

  “谁啊?在哪儿?”我抓着蔺兰的胳膊,她刚和萨梅去香楼给我买红烧猪蹄去了,手里还提着香味四散的食盒呢。

  “就在香楼过来不远的余音楼门口。”蔺兰说道,“围了好几圈人呢。”

  我哪里顾得上红烧猪蹄,撒腿便跑,蔺兰喊了声‘姑奶奶’也跟了上来,“你头上还扎着绷带呢!”

  余音楼我知道,上次就去过了,加之手上的绷带刚刚拆掉不久,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轻车熟路。

  还没到那儿就听到了声声惨叫,我气喘吁吁地推开人群,一眼便看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大呼小叫,身着紫色单衣的钱晋锡则赤手空拳地坐在他身上边骂边打,旁边跪着一排连哭带求饶的小厮们,看样子就是那被打的小公子的跟班了。

  我管不了那么多,顶着火辣辣的阳光四处寻找十三阿哥的踪迹,其实很容易,他就坐在旁边的一个露天茶铺前,打人的钱晋锡与他仅有一步之遥,可混乱的人群,哭喊的喧闹,都和安安静静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人一时间以为那儿是另一个天地,他一身冰蓝色的软丝薄衫凸显了与生俱来的冷漠,在这炎炎六月间无端地自成一派。

  我从未见过欺负人的十三阿哥,他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玉佩,将其举高搁在太阳光下,光线透过玉佩洒在他身上,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惜了这样的好玉。”他声音很冷却很稳,像晨露滚下叶脉那般清透。

  果然,当街打人欺负弱小这种事还得分人,钱晋锡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只配得个纨绔恶霸的评价,而十三阿哥只要坐在那里,给个眼神,就能让人魂魄分离,要不是围观的人群啧啧惊诧,我都想冲上去拜码头了。

  “别打了别打了……”那被打的小青年哭得极为惨烈,手脚并用地往十三阿哥那边爬,“十三爷饶了我吧,我错了……”

  钱晋锡一把揪着他的头发就拽了回来,给了他一巴掌,怒道:“看清楚没有,是老子在打你,求谁呢?”

  我觉得好笑,钱晋锡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要争个你上我下。

  “十三爷,十三爷,那玉是我祖上留下来的,”那小青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蹭的钱晋锡连忙往后收袖子,“可别给我弄坏了呀……”

  “是吗?”十三阿哥总算说话了,在这艳阳六月天里清新得有如一剂凉茶,“难怪这么贵重呢?用它来买命?”

  小青年顿时噎住了哭声,“……您听到了?”

  “听你妈!”钱晋锡嫌弃他满脸眼泪鼻涕,索性站起来用脚踹,“下药?宜春院?妈的,我纵横京城十几年,都还没毒到你那份儿上呢!”

  小青年哇地一声哭了,“我错了,我错了……”

  “卫徉。”十三阿哥喊了他一声。

  这名字好耳熟,我定睛一看,那小青年果然是当初在都统府给我顶葡萄的那个活靶子。

  “是,我在我在。”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地上连连答应。

  “记得当年卫将军执掌九门的时候,刚正不阿、从不徇私,家中的书房内挂有一幅‘为民除害’的横匾,那他有没有跟你讲过,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卫徉顿了一下,随即大哭。

  十三阿哥握着玉的手越掐越紧,‘啪嗒’一下竟生生将玉佩折断了,他扬起手来将断玉扔了出去,磕在河岸上碎成渣,这才掉进了哗啦啦的河水里。

  卫徉发出一阵绝望的呜咽。

  十三阿哥低下头去,看着卫徉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就让你碎成渣。”

  钱晋锡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你庆幸吧,被我们听见了,否则你已经死了。”

  卫徉浑身瘫软,满面血污,很小声地说道:“不是我跟谦府那位过不去,是谦府那位跟京城这个地方过不去。”

  “我草你妈!”钱晋锡怒到极致,一脚将他踢翻了,看他那样,简直是当场就要把这人打死。

  恰巧这时,四贝勒赶到了,他跳下马来冲进人群中,身后还跟着一脸茫然的十四阿哥。

  “胡闹什么!?”四贝勒骂的是钱晋锡,眼睛却看着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毫不躲闪地与他对视,非常冷静:“我当街打人,砸了卫将军的祖传玉佩,就这么回事儿。”

  他面无表情,一副要怎样就怎样的态度,转身便走。

  “莘夕!”四贝勒喊了他一声,“他做什么了?”

  十三阿哥顿了顿脚步,但没有回头。

  卫徉找到了庇护所,声泪泣下地抓着四贝勒的脚大呼小叫,还作势要让周围的人为他作证,当朝皇子打人了,打的还是为朝廷奉献一生的老将军的后代。

  卫徉那个惨样,与云淡风轻的十三阿哥比起来,的确是被欺负得惨绝人寰的可怜样,四贝勒面露不忍,咬牙切齿道,“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不能把人打成这样!”

  钱晋锡见十三阿哥压根不解释,怒道:“他说七月是婊子,这也可以?”

  我从刚才起便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仿佛在十三阿哥说出“你敢动她”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预感到他说的‘她’指的是我……

  四贝勒愣了愣,“小辈们说的话……”

  “那我倒要问问四哥,”十三阿哥回过头来,“小辈们打架,为何要帮呢?”

  现场一片肃然,我站在如火的烈日之下,浑身冰凉地只想扑进那人的胸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