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羊肉饱腹,你饱心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2      字数:5179
  四贝勒握住了拳头,面色浮上一丝铁青:“你胡说八道什么?”

  钱晋锡赶忙站在两人中间,用带血的手蹭了蹭鼻尖,故意装作无事道:“正赶上午饭呢,咱……”

  话未说完,他就被四贝勒推开,“我就是这样教你跟哥哥说话的?”

  十三阿哥面色未改,仍旧云淡风轻,“我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四哥不答也可。”

  十三阿哥这样说,当真是这样想的,他一脸坦坦荡荡的样子,倒逼得四贝勒有些无所遁形,和他避开话题转到教训别人的说话方式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让他显得心虚意怯。

  “你怎么能相信外间传言?我是那样的人吗?”四贝勒反问,无视坠在他小腿上的卫徉,眼里全都是对十三阿哥答案的迫切。

  十三阿哥定定地看着他,任谁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只怕都会紧张地心里发慌,手里发汗吧……

  “卫徉说,七月未去樊园之前,石宛儿便与四哥约好了。”十三阿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四贝勒顿时瞪大了眼睛,挂在他身上的卫徉也差点吓得直接厥死过去,忙道:“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着……”

  一直在观望的十四阿哥眼看形势不对,这卫徉就算不被钱晋锡打死,也得被四贝勒踢飞,赶忙上前一步把他揪到面前:“你给老子闭嘴吧!”

  “你竟然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四贝勒面有痛色,“在你眼中,四哥就是这样的人么?”

  “四哥既然相信卫徉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该被打的话,那世上还有什么无稽之谈是不可信的?”十三阿哥虽然和平时的样子差不多,但与他亲近之人便可觉出他有些不对劲,卫徉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以至于维护卫徉的四贝勒成了活靶子?倒也是,不是怒到极致的话,他怎么可能当街打人?自然也不会与最亲近的四哥互呛!

  “我只是说,他是卫将军的孙子,就算做错了事,也要……”四贝勒勉力解释。

  “不必了,”十三阿哥说道,“我有我的做事方式,四哥别管就行。”

  “你这样做,会害了自己!”四贝勒有些怒了,握成拳头的手嘎吱嘎吱响,一忍再忍。

  十三阿哥扬起嘴角来轻笑:“我自知。”

  四贝勒往前走了两步,我的心跳得快要飞出来了,要打人了,四贝勒要打他了,那铁铮铮的拳头若是打在十三阿哥面若暖玉的脸上,该是什么样的灾难呐!?何况以十三阿哥的性子,绝对不会躲闪,四贝勒此刻怒极攻心,下手没有轻重,那还不得血流成河?

  我再管不得头缠绷带的傻样,像把箭一样扑了出去,挡在十三阿哥前面,大声喊道:“别打他!”

  顿时众人都愣住了,四贝勒眨眨眼睛,颇有些委屈:“我……我没想打……”

  十三阿哥也惊讶地不知所以,“七月……”

  我见四贝勒手里拿着一卷澄黄萃金纸,明显是一封皇上的手谕……原来他是要给十三阿哥递信……

  闹了个大红脸,我尴尬地快要晕倒,看热闹的人顿时叽叽喳喳起来:“这丑姑娘谁啊?”

  “不认识……”

  “不是啥好人,蒙着头呢,被打了吧……”

  “诶唷,这不会就是那个被打的……”

  我已经心理性死亡了……

  十三阿哥拉住我的手往前一拽将我抱入怀里,扬起袖子来挡住我的头和脸,嘴唇微扬,“都这样了还往外跑?”

  “听说你打架了,我着急……”

  “是怕我被揍,还是别人被我揍?”

  “……”我说不出话来,他吃吃笑,“手还疼吗?”

  “疼不疼地有什么所谓?”我非常不开心,“还不是丑姑娘!!”

  他低声笑了笑,“不疼的话,抱住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扶在我肩上的手微微下滑,将我拦腰抱起,天地旋转了一瞬,我赶忙下意识地去搂住他的脖颈。

  “十三哥……”十四阿哥的声音在我们身后迟疑响起,除此之外,四贝勒和钱晋锡都在人群的碎碎声中归于静谧。

  他抱着我往天桥的方向走,“去租车。”

  “我要回家……”我仍处在崩溃中无法自愈。

  “去半月楼,”他不可反驳,“我让人在那儿等着的。”

  “谁啊?”我好奇道。

  “给你看伤的人。”

  “……”我好感动,“苏爷爷跟你说了?”

  “嗯。”他言简意赅。

  然后我又难过起来了,在他怀里来回扑腾,“我这样的丑姑娘配吗?不配呀。”

  他笑:“头发散着,绷带扎着,一只眼睛被勒成了半只,可丑。”

  “……”我伸手要去扯绷带,他腾不出手来制止我,低下头吻在了我乱动的手心里,轻声道:“巴不得你一直这样丑,那就没有人会再觊觎你。”

  我愣住了,脸红地像个苹果,嗫喏道:“我成天丢人,谁还会觊觎我?”

  他没有说话,一副这话并不好笑的模样。

  我乖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了:“今天真的很丢人……”

  他‘嗯’了一声:“这倒是真的。”

  “……”

  夏日的白昼很长,家家户户都飘出饭香味儿的黄昏依然亮堂,丝丝缕缕的阳光穿过青翠的柳树,洒在光滑的梨木地板上。

  我盘腿坐在方桌前等饭吃,仰着头眯起眼睛来细细地看阳光穿过树木后的斜影,像是有精灵在里面上下舞动。

  钱晋锡坐在我身边叨唠叨唠的停不下嘴,最后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我:“你没事儿吧?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要不要师兄带你去把那卫徉的舌头割下来?”

  我微微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扑在脸上的绵柔感,“你跟来做什么?”

  “刚才若是四贝勒晚来一会儿,我已经把他的舌头割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我这么说,‘诶’了一声:“怎么?还嫌我碍事儿了?要不是四贝勒非得让我把皇上的手谕送过来,我才不来打搅你们情意浓浓。”

  “大师兄,”我轻声道:“你也觉得四贝勒是故意帮石宛儿的吗?”

  他沉默了,我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认为,说四贝勒和石宛儿是事先约定好的这种话断然是无稽之谈,不过就是十三阿哥为了激怒四贝勒而使用的托辞而已。事发当时,四贝勒抓着我的手腕的确是巧合而已,但当他看见石宛儿砸下凳子的一瞬间,到底有没有闪过让我吃个苦头的想法就不好说了,因为当时他怒气冲冲,而我却毫不服软,在他眼中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很容易生出想要教训一下我的念头。

  人之常情罢了。

  樊园的事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唯有对他和石宛儿的评语出奇的一致,这种带风向的做法也过于明显了些,想也不用想控评的人自是八贝勒之类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小小一件事,卷入风浪之中后,竟激得起如此大的浪花,也算他们有本事。

  十三阿哥抬着一个托盘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钱晋锡在这儿,而为我看病的老太医却不见了,愣了一下:“陈老呢?”

  钱晋锡搁下手谕,逃也似地溜了,他敢在我耳边聒噪,却压根不敢当着十三阿哥的面重复那些话,离开半月楼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两篮子从香楼带来的精致小菜。

  “陈老去里间开方子了。”我说道。

  十三阿哥把托盘里的茶杯和热水搁到桌上,夹了香片扔到杯子里再注入热水,轻缓的动作步步生花,不急不躁。

  连泡个香茶也这么帅,我双手杵在下巴上看着他,不由地想起他刚才在街上发火的模样。

  “你若是敢动她,我让你碎成渣……”

  我到死的时候也会记得他说那话的样子。

  钱晋锡说他和十三阿哥去谦府接我过来看病的路上遇到了在街边约了几个小公子喝茶的卫徉,刚好听到他在胡诌樊园发生的事,原来那天他也在,只是存在感太小,我竟没发现。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诸如‘七月是婊子’、‘我也想尝尝’、‘边西的野味儿肯定与众不同’……之类的。

  当场十三阿哥的脸就绿了,但没有发作,没想到几杯黄汤下肚的卫徉当着一众小伙伴的面飘得很,当即甩出一块玉佩,要那几个跟着他的街头小混混去把我劫了,打晕后带去宜春院,先下药供他们几个哥们儿玩弄够了后,再卖给宜春院做妓,只要能保证我成天吃着药任人摆布出不了门,就能保证没人发现得了,还能为石府大小姐报仇……

  这话怎么听得?毒辣至此,十三阿哥当场从马背上跃下踢断了卫徉的三根肋骨。

  “看什么?”他递过一杯水在我手里,“转性了?”

  “啊?”我一脸茫然。

  他指着钱晋锡留下来的两篮子小菜,“平日里不是早就扑上去了吗?”

  哎呀,把我说的这样不堪……

  “我虽然很饿,但……”我刚开始义正言辞,就瞧见一一带着两个姑姑从厨房那个方向端着三个托盘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托盘上搁着一个砂锅一个花碟,砂锅还在咕噜冒气儿,花碟里是些精致小料。

  “涮羊肉?”我当即睁大了眼睛。

  他好笑道:“原来是钱晋锡带来的菜不够吸引人。”

  姑姑们在矮桌上架了一个小炉,红彤彤的炭烧得旺旺的,再将砂锅搁上去,揭开盖子后牛奶状的浓汤翻滚,散出一股清香味儿。

  “是山药?”我喜道。

  一一笑道:“是啊是啊,还有白果呢。”

  我咽了咽口水,也不嫌小炉热,双手支在桌上就快把整个脸都凑进汤里去了。

  “姑娘你让开一点,我把羊肉放进去。”一一说道。

  我让开了一点点:“快放嘛,没看到汤滚成这样了?”

  十三阿哥突然拉起我的手来,“看我一眼。”

  我回过头去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睛,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顿时红了脸。

  “怎么?”他故意的:“还是羊肉比较吸引人?”

  我嘻嘻笑起来:“错啦,羊肉饱腹你饱心,永远看不够。”

  他愣了一下,白皙的脸颊上略略染上了一丝红晕:“你是不是傻?”

  我‘啊’了一声,戳着脑门说道:“这儿再被敲两个洞的话,离傻就不远了。”

  “去樊园找我做什么?”他揽开我乱戳的手,轻轻碰了碰我缠着额头的绷带。

  所以说误事嘛,我竟然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赶忙把在端午那晚谦府的事儿说了一遍,事无巨细地连素心惯用的感叹词‘夫人呐!’都没放过。

  他听得认真,呢喃道:“姑母的意思是说方文苏不可能回祖籍,反而会在山东胶澳?”

  “正是如此。”

  “方文苏还是害死秋朵的人?”他锁眉。

  “也不是,只是说他跟秋朵的死有关,他知道真相。”我说道。

  正说着,陈老太医在两个小厮的陪同下从里间出来了,他恭恭敬敬地朝十三阿哥递了张方子,交待了几句便要走。

  十三阿哥留他用晚膳,他推辞得厉害,天下间的老学究都这样,一本正经地让我觉得自己光在那儿坐着就浑身都是毛病,完全是金先生现身半月楼的感受。

  我脸都笑僵了才把陈老送走,回头便道:“既然方文苏那么重要,你又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他扬了扬药方:“没听到陈老怎么交代的?不思不虑方是养脑之大策略。”

  “怎么可能不思不虑?”我哼哼唧唧地趴在矮桌上,“我成天思思虑虑的都快自闭了。”

  他搁下方子,接过一一递过去的热羊汤,“是曾经伺候过额娘的一位姑姑说的。”

  我看着他的羊汤咽了咽口水,“哪位姑姑?”

  “早年便被放出宫去了,”他在羊汤里撒了点薄荷,递到我嘴边:“尝尝看,这汤可是我调的。”

  我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浓郁的肉香味里掺杂着一丝清香,再被薄荷的凉气渲染一番,竟莫名的可口,我瞪大了眼睛:“你放了羊奶?”

  他抿唇一笑:“果然是边西来的。”

  “你竟会下厨么?”我大惊失色。

  一一捂嘴笑:“除了调汤,别的一概不会。”

  十三阿哥笑了笑,并未反驳,继续刚才的话说道:“额娘刚入宫的时候就留她在身边伺候,后来到了年纪就给放出去了,所以知道她的人不多。”

  我点点头。

  “我在太医院翻了历年文本,却都找不到一位姓方的太医,觉得很是奇怪,便派人找曾经在过后宫的老人们打听,其余一概不知,唯有那位姑姑说出了方太医的姓名。”

  “因为方文苏是陪都行宫的太医,所以后宫中人大多不知,可她竟然知道,难道是说她曾经在陪都行宫住过?”我问。

  十三阿哥点点头:“额娘刚入宫那时去陪都行宫住过一年。”

  可是,新选秀女怎么可能会去陪都行宫住上一年呢?何况敏贵妃娘娘出身尊贵,刚选上秀女便被封了敏嫔,就更不可能了。

  “这我也不知道。”他说道。

  “肉都快煮老了!”一一喊道。

  我敲敲碗筷,等不得一一慢条斯理,把筷子伸进去便夹起了好大一片。

  “多吃点,慢慢吃。”十三阿哥拿起桌上的手谕转身进了里间。

  “姑娘你是不是女的呀?”一一大喊。

  “我是男的话,第一个娶你,封你为通房大丫头。”我闹她。

  一一红了脸,“小小姑娘就知道通房大丫头了!”

  “你小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少。”

  “我……”一一还要辩解。

  “快快快,再放点肉。”我托腮看着十三阿哥消失在门廊处的背影,想那手谕上会写什么呢?他要南下了吗?我要如何度过这漫长的相思之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