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闹泰安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2      字数:5025
  泰安地方小,请来的大夫能知道我这是中毒已经很不错了,还要求他解毒的话就强人所难了,见我疼成这样,也束手无策得很,只手忙脚乱地开些安神的药,说睡着了恐怕就不疼了,气得钱晋锡差点没直接把他撵出去。

  “为今之计,只有我先带她回京医治,”钱晋锡左右踱步,“这边的事刚刚开始,你必须留在这里,查方文苏。”

  十三阿哥坐在床前一声不吭,脸色阴翳。

  “万万不可,”那大夫没本事解毒,却还是尽职尽责:“病人身体非常虚弱,经不得长途颠簸,何况毒还没解,若是在半途中……”

  他话没说完,钱晋锡气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大骂:“你没本事解毒,也没本事止疼,还要拦着老子带她回京城,依你所说,咱们就让她在这里等死?”

  “莘夕,”我含糊不清地念:“我不要回京城,我不要离开你……”

  他抚着我冷汗涔涔的额头,什么也没说,冰冷的手微微发颤。

  “您要老夫解毒,好歹告知老夫这是什么毒,也好对症下药呐!”大夫辩解道。

  “我要知道这是什么毒,还找你作甚?!”钱晋锡厉声大吼,气得嘶嘶乱嚷。

  十三阿哥站起来,脱下棉袍盖在我身上,将我拦腰抱起,“咱们走。”

  钱晋锡吓得一个激灵,拦住我们,“你疯了?!这个时候回京城,是要前功尽弃吗?一旦你出现,他接着下完那盘棋,你百口难辩。”

  “让开。”十三阿哥沉声道。

  钱晋锡虽然不想让开,但慑于十三阿哥的阴冷,后退了两步:“你冷静一点,我现在就去那什么寨,一个个地严刑拷打,不信找不出下毒的人,说不定那人就是他派来的,就为了让你方寸大乱……”

  “那他达到目的了。”事已至此,但十三阿哥说话仍然很稳,还加了一句:“别动东陆寨,秦诺在查。”

  钱晋锡气急败坏:“查他奶奶,查到现在杳无音信,说不准已经跑路了!……”

  话音刚落,便见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泰安知县田道阳,他见此情景有些发愣,连忙说道:“臣是来送药的。”

  “什么药?”钱晋锡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

  “呃……”他有些犹疑,“是小女配的苦黄散,向来都有解毒抑痛的效果,小女听说文大夫无计可施,就斗胆向臣请命,要臣送药过来给格格试上一试。”

  钱晋锡便露出一副百般不愿意的表情,“你家女儿配的?她是大夫吗?”

  田道阳紧张地扶了扶长胡子,结结巴巴道:“不是,但小女自幼喜欢鼓捣这些花花草草……”

  “这正经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一个女子配出来的药怎么可能有用,”钱晋锡嘴上厌弃,斜睨着那大夫,那大夫心领神会,赶忙上前来问道:“敢问田大人,这里面有哪几味药?”

  田道阳便说了几味药。

  大夫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是性温和顺的药,我认为可以试一试,若是没用,也不耽误请京城太医延治。”

  “对了,”田道阳又递上来一张信笺,“这是小女分析的药渣含量,她也看不出是什么毒。”

  十三阿哥瞟了一眼那张信笺,钱晋锡立马了然:“我这就给完颜皓成寄去。”

  “等一下,”十三阿哥叫住他,“誊抄一份,寄给秀水药庐。”

  钱晋锡‘啧’了一声,“你还真信那个小老头。”

  ……

  没想到,田道阳之女配的那味苦黄散竟还真起了作用,刚服下第一副后半个时辰就止住了腹痛,我安安稳稳地睡了两日,醒来后喝点粥,等到第三副药喝下之后,已躺在床上嚷着要吃烤鸡腿了。

  蜜蜡般橙黄的光从掉光了叶子的枯枝桠里透过来,软绵绵地洒在我的身上,温柔又暖和,我靠在置于树下的软塌上举着一本书,秋日的午后阳光将书页上的字映得透出了墨黑的光芒,一个个楷体文书跃然纸上,我闭着一只眼睛透过书页去看背后的阳光,却捕捉到了书页中间丝丝缕缕的棉纸碎边,在阳光里舞动跳跃。

  “公主,”恰骨伊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边,低声道:“十三爷还没回来,钱大人出门赏花。”

  “赏花?”我眯起眼睛细细琢磨,“他骗谁呢?深秋已过,马上就要下雪了,他去哪赏花?”

  恰骨伊不吭声了,我生气道,“你怎么不跟上去看看?”

  他仍旧一动不动,眉眼淡然,没有丝毫卑躬,也坚定得不容置疑,恰骨伊性格非常倔强,自从这次事故之后,他不愿意离开我半步,就连替我去打探消息也慌慌忙忙的。

  罢了,我百无聊赖起来,手里的书也不再有趣,他们最近一直在查方文苏的下落,和卓往胶澳去了三次,昨儿十三阿哥也亲自去了,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对了,”我眼睛一亮,问道,“你知道田家大小姐的闺房在哪儿吗?”

  恰骨伊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我从软塌上跳下来,“既然人家救了我的命,自然要去好好感谢一番的,你说是不是?”

  田道阳的女儿叫做田春春,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是个正儿八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听说她整日待在卧房里粘线绣花,要不就是在小院里侍弄花草,就像寺庙里的大和尚一样寡言无欲,就因为她这般的毫无存在感,所以我在田府呆了这么久都还没见过她。

  田家并不大,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四合院,当日田道阳让出了东厢房给我住,他移居内院的客厢,毗邻花厅,穿出房门两步路就可入花厅侧门,而田小姐就住在客厢左侧一处独立小院内,远远地就能看见小院墙头纷繁复杂的草木树枝,看来的确是个喜欢摆弄花草的人,怪不得能独辟蹊径,弄出神奇药方苦黄散来。

  刚出东院门,我就看见两个下人带着一个方脸男子朝正房的花厅走去,他身后跟着三个人,两个文官打扮,一个武官打扮,那个武官的右手腕处缠着纱布,身材高大,满脸横肉,下方的鼻尖通红宽阔,尤为显眼。

  我忙退回院门里边,靠在墙后,透过梅花砖看出去,只见田道阳高声笑着从花厅内迎了出来,双手环抱连连作揖,“吴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

  走在最前面的那方脸男子也回以笑颜,“田大人客气了,这是您的地界儿,就算本官职位高你两级,也不敢放肆啊。”

  田道阳大笑两声,“吴大人突然从德州赶到此地,想必还在为那日之事奔波吧?”

  原来这就是德州知府吴敏清,只听他说道:“的确如此,十三贝勒生死不明,皇上的钦差五日后就到,乌尔达副统领命我来此等候。”

  “下官心中惶恐,”田道阳边说边看着吴敏清身后的那三个人,“这几位是?”

  “都是本官的下属,这位是曹明,德州兵衙的副把总,特来此探查逃犯的下落。”

  田道阳抬了抬眼睛,“逃犯?”

  吴敏清四处看了看,低声道:“田大人,你不会要下官在此地同你促膝长谈吧?”

  田道阳赶忙让开路将人往花厅内请,“都是下官不懂规矩,大人们快请。”

  我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想了想,对恰骨伊说道:“想不想出去玩?”

  恰骨伊摇头,果断拒绝:“不想。”

  我啧啧做声,指责他太听十三阿哥的话了:“我已经好了!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去。”

  ……

  曹明骑着马从田府门前告辞的时候,身后只跟着两个人,我靠在离田府不远的一面石墙上,环抱双手看着他悠哉乐哉地使唤手下撵开街道两边的商贩容他通过,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曹大人,”我娇滴滴地喊他。

  他愣了愣,转着头四处找人。

  “在这儿呢。”我咯咯笑道。

  他看到了我,一瞬间有些惊恐,开口前先把我周围的人看了一圈。

  “别看了,就我一人。”我微微笑道,“怎么?手还没好啊?”

  他的表情阴晴不定,“你个土匪婆子,竟敢来这儿!”

  我邪邪一笑,朝他勾勾手指:“你不是想把我送给你们吴大人吗?怎么?被人教训一顿,不止手筋断了,连胆子也没了吗?”

  他朝那两个跟班使使眼色,那两人便朝我冲了上来,我提起脚就踢翻一个,侧身蹲下躲开另一人,绕到他身后,拽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掰倒了他。

  曹明指着我怒道:“你反了不成?别以为老子会怕你。”

  我转过身来拍拍手,“还好没怂,那日要不是本姑娘生病在先,哪能容你欺负?”

  他‘啊’地提起手中长剑朝我劈来,没等落下,已被飞过来的恰骨伊一脚踢得从马背上跌落在地,滚到了路边的一个菜摊上。

  “啧啧啧,”我在他面前蹲下去说道:“曹大人,那日我说过,你身为朝廷官兵,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口出狂言,行事悖逆,就不怕东窗事发吗?”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朝那两个趴在地上的下属使眼色,要他们去搬救兵,对我恨恨道:“你一个土匪婆子,也不是好货,欺负了就欺负了,就算闹到吴大人那里去,老子也不怕。”

  我点头笑道,“说得真好啊,你觉得欺负了土匪就没事儿,皇上知道了,肯定还得赏你个为民除害的表语之类的,是不是?”

  “你……你到底想怎样?”他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转过头去,对早已拦住那两个人的恰骨伊说道:“让他们去,搬来的救兵越多越好,我要让他们看看,就算是土匪,也不得随意欺负。”

  恰骨伊一让开,那两人就连滚带爬地跑了,我朝围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说道,“你们也是,想看热闹的话赶紧去叫人,咱们菜市口见。”

  百姓们平日里被这厮欺负得不行,巴不得有人教训他,听此一言,都热热闹闹地散去了,有的去叫人,有的直接吆五喝六地去了菜市口。

  “你……你……”曹明不知所以,吓得满脸青色。

  我笑着摸摸下巴:“曹大人,你这身衣服穿得太多了点,我的恰骨伊脾气不好,要是他看你半天脱不下来,只怕会拿剑来帮你脱哦。”

  深秋已至,秋风吹过,冷得让人不由地搂紧身上的衣衫,只可惜此时的曹明被五花大绑在菜市口处决犯人的柱子之上,上身赤裸,下身只穿着一条红花大裤衩,再冷也没有衣衫来搂,唯一挡风的便是胸前挂着的那块牌子,写着‘烦德州百姓勿恼,此后再也不敢胡闹’。

  我趴在菜市口旁的一家茶楼上,捧着一杯热茶,见吴敏清和田道阳二人小跑着从西边来了,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许多人。

  “怎么忘了把吴敏清的名字加上去了?”我跌足后悔,“他射了十三阿哥一箭,此仇不报非君子!”

  恰骨伊站在我身后说道,“公主,要我现在去办吗?曹明旁边还有个位子。”

  我噗嗤笑出声,看着恰骨伊一本正经的模样,“你故意的是吧?”

  恰骨伊少有地笑了起来,虽然蒙着面,但眼里的笑意浓烈温暖。

  “这……这是怎么啦?”吴敏清惊得上蹿下跳,指着周围的百姓唾口大骂:“谁干的,有本事给本官站出来!”

  百姓们纷纷后退两步,一言不发。曹明抖得跟个筛糠似的,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大喊大叫:“吴……吴大人,快救救我。”

  吴敏清连忙指使人爬上高台去解曹明身上的绳索,人群中突然有人说道:“刚才那女子说了,谁要敢把这人解开,就会跟他下场一样。”

  解绳的那两人听闻此言,顿时脸上血色全无,收回了手上的动作,巴巴地看着吴敏清。

  吴敏清大喊道:“反了反了!哪个女子?什么样的女子?竟敢在这青天白日之下殴打朝廷官员,威胁平民百姓?”

  “是个……土匪,”曹明哼哼道。

  “不是女的吗?”吴敏清疑惑道。

  “妈的!”曹明气得快哭出声来,“就是个女土匪啊。”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田道阳赶忙走上前去,也不知是憨厚老实,还是故意添柴加火:“曹大人武功高强,一个女子怎么可能……”

  “她厉害得很,而且还有……还有个男的帮她。”曹明慌不择言,极力挽回早已丢到八百万里之外的面子。

  “说这些干什么,快把曹大人解开!”吴敏清跺跺脚,气得面色铁青。

  “可是……”得令的那两个下属犹豫不决,要知道曹明可是德州兵衙的副把总,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能把他弄成这个样子,他们身为小小的府兵,哪敢挑战?

  “哎呀!”吴敏清爬上高台,推开那两个下属,自己动手,骂道:“真是丢人现……”

  还没等他说完,已整个人地飞了出去,砸在高台边上,狼狈不堪地滚翻在地。

  田道阳‘啊呀’了一声,和几个侍卫一起冲上前去扶起吴敏清,吴敏清摔得鼻青脸肿,哼哼哧哧地站起身来,这才看到踢他的那人就站在高台之上,曹明身旁,是个一身黑衣,威风凛凛的蒙面人。

  我咽下的一口茶喷了出来,笑得直拍桌子,恰骨伊什么时候下去的?这神来一脚好不痛快!

  “我家主子说不放,就不能放!”他一字一句地冷冷说道,惊得那些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我正兀自笑得前仰后合,身后便突然传来钱晋锡无可奈何的声音,“毒还未解,就玩得这样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