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有多恨?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4      字数:4639
  蔺兰是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才回来的,她手上捧着为我抓回来的胃药,被五公主带来的人挡在了门口,萨梅一见她便哭着大喊大叫道:“姑姑,快去找人来帮忙,这个恶婆娘要把我们谦府翻个底朝天啦!”

  蔺兰哪里还走得了?五公主摩挲着手上的红色指套阴恻恻地说道:“一个贱婢都敢骂我?”

  “你敢动她一个指头试试,”我被两个人拽着,气得浑身发抖。

  五公主将指套戳在萨梅的脸上,似乎很享受我无能为力的样子,“你说这贱婢长得本来就不怎么讨喜,脸圆圆的红红的像个萝卜,要是在这儿划上一道,是不是就永远别想嫁人了?”

  “你疯了!”我颤声,“皇上只让你来传旨,并没有说要怎么处置我,你砸了谦府,现在还敢动我的人!”

  她转身瞪着我,眼里充斥着失控的疯狂情绪,“只要你跪下来求我,我就不动她,怎么样?”

  “你放屁!”萨梅气得用藏语乱骂起来,可惜这些人听不懂,而五公主戳在她脸上的指套又深了几分,我立马投降,“我跪,你别动她。”

  蔺兰已经哭成了泪人,站在原地跺脚泣道:“五公主,好歹你们都是一起长大一起在南书房习文的,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公主昨晚胃痛了一夜,连药都没喝一口呢!”

  “你还叫她公主!”五公主大骂,站蔺兰旁边的嬷嬷顺势打了她一巴掌,顿时鼻口流血。

  蔺兰噗通跪下来,“五公主,奴婢求求您,就算公主的封号被夺,她也还是和硕特部的长孙女。”

  五公主脸色微青,似乎被蔺兰戳到了痛处,“她淫乱后宫,魅惑几位哥哥,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只怕和硕特部也不想再要这么一位丢人现眼的长孙女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男子突然从天而降,两脚踹飞辖制住萨梅的老嬷嬷,一把将萨梅拉入怀里,后退三步,惊得众人呆愣当场。

  “你!”五公主受了些惊吓,却仗着人多,挥舞着她手上尖刺如刀锋的指套指着那人,“胆大包天。”

  那人眼眸一紧,抬脚踢飞她手上的指套,将她也踹得往后跌在地上,这就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五公主带来的侍卫冲上来时,那人已退至花厅门口。

  我难以置信和卓竟会对五公主动手,震惊之余有些怅然,对,那蒙面人一出现我就认出他来了,剑柄上的剑穗正是蓝白相间的藏纹络,萨梅亲手给他编的。

  见他看着我的方向,我朝他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他心领神会,当下带着萨梅跃上房顶,一刹那便跑的没影了。

  五公主气得风度尽失,转过身指着我却又不敢,她最多只敢用巴掌打我两下,要想拿对付萨梅那套对付我,她还是忌惮的,和卓同我一样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才没有恋战。

  “怎么?”我看着她冷冷道,“要把我谦府的人一个个地揪过来继续威胁我跪你么?”

  传旨的那个老太监有些为难,看着五公主气得发青的脸犹豫道:“公主,再耽误下去怕会误了时辰。”

  五公主瞪了他一眼,然后对我说道:“你等着,以后有的是你跪我的日子。”

  “是吗?”我淡淡说道,“那五公主和我想的可相差太远了。”

  “别以为十三弟还能保你,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她冷笑,“你就继续磨嘴皮子吧,进了大理院的天牢我看你怎么磨。”

  皇上竟然让五公主来传旨,我百思不得其解,就算皇上已然对我恨之入骨,只怕也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对付我吧,我看着牢门在身后锁上,捂着胃慢慢挪到墙边的一方矮桌旁坐下,矮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照亮了这间不大不小的牢房,这里不愧是恶名远播的大理院天牢,光洁干净的墙面,平滑整齐的地板,没有异味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杂草,靠左边的墙摆着一张小小的木板床,铺着青蓝色的被褥。若你觉得这待遇堪比低廉一点的客栈那就错了,挂在右边墙上一整排的东西时刻提醒着你身在何处,闪闪发亮的铁链子,挖人指甲的针刺,抽人的鞭子,切嵌肋骨的尖钩,还有各种各样我说不出来也看不明白的刑具应有尽有,刑架后面的墙上还画着罪人受刑的恐怖场景,加了些夸张的手法,受刑人的表情形象生动,他身上流下的鲜血殷红真实,就像快要流淌下来铺满整个地板,和看似舒适的牢房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你一会儿身在天堂一会儿形如地狱,做了各种猜想,却又怕得浑身发颤。难怪外面多传大理院天牢的可怕,它不仅可以让你皮开肉绽生不如死,更能消耗你的精力,折磨你的思想,让你身上没挨一鞭,脑子却早已死去。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你让不让?!”牢房尽头隐约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我侧耳听了会儿,发现又是钱晋锡怒火冲天的声音,“这儿是大理院,我一个少卿连天牢的门儿都进不了吗?”

  我捂着额头,听他闹了一会儿,声音渐远,看来是被人拽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他又跑了回来,冲着牢房一通大吼:“七月,你放心,我会救你的,十三爷昨儿就出城去了,我已经让人去报信了。”

  我叹口气,刚想应他两句让他放心赶紧走别在这里闹了,就听到一记响亮的耳光把空气都震得凝固了,许久没听到其他声音,我锁眉凝神,虽说钱晋锡闹腾惯了早晚有这么一天,可他从小骄纵不服人管,为我挨了一耳光还是让我心有内疚。

  就在这时,眼前飘过来一抹明黄色的影子,我一愣,猛地抬头看去,竟然是皇上来了,他背着手,身后仅跟着梁九功一人,龙袍外面披着墨黑色的薄披风,一双眼睛在这阴暗的牢房中灼灼发亮,锐利无比,见我盯着他发愣,他随手指了指外面,“哦,那不是朕打的,那是他爹打的。”

  我赶忙起身跪下行了大礼,梁九功上前来打开牢房门,他移步进入,然后在我坐过的那个小凳子上坐了下来,尽管牢房逼仄狭窄,但仍坐的威风八面,气场慑人,倒像是这牢房容不下他似的。

  “起来吧,”他懒懒说道,指了指木床,“咱们都在这儿相见了,君臣之礼也就没有那么重要。”

  说的也是,当初圣旨里说要缉捕我入狱待审,我还以为要等到审我的时候才能见到皇上,没想到他老人家亲自来了。

  但我仍然不想坐,我心里有怨气,对他对大清对许多人,既然他是君,我大可藏起怨气行君臣之道,但若要与他对视而坐,那便更加亲近了些,而我的怨气让我不想这么做。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朕不宣你进宫,反而来这里见你?”他问道。

  我没有说话,他并不介意,慢慢说道:“前几日谦府门前发生的事情朕都听说了。”

  “那皇上有没有听说今儿谦府发生的事情?”我冷冷问道。

  他挑眉,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心领神会连忙出去了,皇上继续道:“听说今儿德寿宫的吴三去传旨的时候宪儿也在?”

  不用他再解释我便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了,德妃娘娘同她女儿一样恨我入骨,定是在背后怂恿支持,才让五公主肆无忌惮。

  “皇上,”我答非所问,“您迟迟不发落沈天生,是不相信太子说的话,还是太过于相信他的那个故事?”

  “哦?”皇上挑眉,也不知是真是假,“如何讲?”

  “皇上不发落沈天生,要么就是不信太子说的话,怕杀了沈天生死无对证,要么就是非常相信太子说的那个故事,觉得我诱骗太子出城,联合沈天生陷害太子,肯定另有所图,所以要留着他与我对质之后慢慢查。”

  “好!”皇上拍了两下手,“朕就知道今儿来见七月必有所获。”

  “那皇上是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呢?”我问道。

  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如今形势对你来说可是极为不利的。”

  “是吗?”我淡然道。

  “太子证据确凿,你却空口无凭,连个人证都没有,就算换了你师兄,”皇上指了指外面,“来查这个案子,他想偏袒你也无能为力,如今满朝文武都知晓沈天生绑你到子鱼庄的事情,而你诱骗太子在前,指认太子杀人在后,成为你和沈天生密谋陷害储君的铁证,前后逻辑关系清楚明白,若这一罪状落实,别说那几个小崽子有心保你,就算朕也没办法留你一条命。”

  我气血上涌,“我和沈天生密谋!?我会让自己落得那样惨?会让姐……死掉吗?”

  “可在世人眼中,你活下来了,你一无所失。”

  我含泪哽咽:“我几乎死在那个晚上了,应该是说我的心已经死在那个晚上了,竟然说我一无所失。”

  “朕问你,你说太子联合沈天生绑你,那么他绑你所为何事?”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们又回到原地了,你在朕面前除了疯狂地指认太子,别的一个字都不真。”皇上的语气微微有些愠怒。

  正在此时梁九功回来了,附在皇上耳边说了两句话,引得皇上猛然一拍木桌站了起来,“放肆,她们眼里还有没有朕?”

  梁九功低头不语,局面僵持了一会儿。

  我轻声开口,“皇上,有一件事情您应该知道。”

  皇上眯着眼静静地审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抬手让梁九功先出去了,“什么事?你说的这件事关乎真相吗?”

  “是否关乎真相我不知道,但您听了之后,就会知道我虽然无凭无证,但说的话都是真的。”

  “说!”

  我忍住胃痛,理了理思路,然后说道:“您还记得方文苏吗?”

  皇上面色一凛,“当日在泰安,莘夕被陷害一事与他有关,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他没有死,”我看着他道:“而且,姐姐也没有死。”

  “姐……”他面露茫然之色,稍倾大惊,“你是说?”

  “当年阿妈在陪都行宫生下的秋朵姐姐并没有死,方文苏救了她,养在身边二十多年。”

  皇上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他双眼圆睁微微颤抖,“那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是胃痛难忍,还是心痛不堪,总之话在嘴边却是泪水先流,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她……就是苏秀水……死在子鱼庄的那个哑女。”

  皇上顿时目瞪口呆,后退两步似要跌倒,我忙上前去扶,他却一只手杵在墙上,一只手扬起挡住了我,暗淡的光影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仍从发颤的声音里听出了些恐惧:“你再说一遍她是谁?”

  我顿了顿,轻声道:“我说多少遍都是这样,姐姐身份尴尬无法与您相认,所以我原本打算送她回拉萨,可是没有想到……”

  “你让朕如何信你!”皇上怒吼,一巴掌打在墙上,震得挂在墙上的锁链叮当作响,梁九功也急急跑了进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您见过她就不会这么说了,她与阿妈有七八分相似。”

  皇上浑身发颤,梁九功不敢留下来却又不敢离开,我们三人就这样僵持在原地,过了良久皇上才慢慢镇定下来颤声问道:“太子知道吗?”

  我实话实说,“我说了,但他不信。”

  “太子……”他颤颤地挨着木床坐了下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非常艰难地问道:“……碰她了吗?”

  他这么问,那就是已经在慢慢相信我说的话了,可这样的问题折磨他,对我又何尝不是折磨,我闭着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秀水那天晚上的模样,颤声道:“我不知道。”

  “朕……”他说的很艰难却很笃定,“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朕真的庆幸兰静已经死了,否则……”

  皇上哽咽了,没有把话说完,我明白他的意思,也深感同意,若阿妈还在,那得疯了罢……

  牢房里安静了好一阵,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帝王之心,他可以有父亲的悯怀,但不能妄想他同凡人一样长时间的多愁善感,果然,他利用这短暂的沉默时分冷静下来,红着眼睛瞪着我,冷冰冰地问道:“你到底有多恨太子?”

  我知道他的意思,当年太子被废,浴德堂的事情是导火索,与我脱不了干系,如今太子又被扯了进来,还是因为我,无论如何看待,似乎都是我和太子过不去。

  “我巴不得抽他的筋喝他的血,”我咬牙道,“但我还没有疯没有傻,我不会因为恨他而拿姐姐的清白和性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