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想照顾你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4      字数:4251
  蔺兰不让我继续睡,从桌边倒了一杯水来央我喝下,捂着嘴笑:“先是秦公子,眼见多年无果又寄希望于魏家,老爷这哪是瞎忙,是急红了眼。”

  我咽下一杯温水,通体舒畅了不少,却听到门外传来萨梅唤我的声音,这才想起还有事情未解决。

  梅涟漪穿着萨梅的衣裳,头发扎了起来披在身后,额头上还有一块明显的淤青夺人眼球,眼睛肿了不少,看来这两日没少哭,整个人蜷缩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声不吭,哪还有以前那欢快闹腾的模样。

  萨梅那日没找到机会说,这两日没敢来吵我,现在正好从头到尾的控诉梅家是怎么逼婚怎么殴打才十三岁的女孩,一脸愤懑两拳怒气,只差给她个梯子就能架到围墙上爬过去揍那无良的一家子。

  蔺兰也愁,她知晓轻重不敢妄议,只给呆坐的梅涟漪拿了两块点心。

  “婚期是什么时候?”我找到个空,打断义愤填膺的萨梅。

  梅涟漪撇了撇嘴巴,见状是又要哭,抬起拿点心的手袖揽揽眼睛,“说是再有十日就有人抬轿子来接。”

  我在心里叹了一声,皇族婚姻不由自己,平民也不是就能随心任性,这世间的人哪有自由自在的,都被规矩和俗套勒住了脖颈,就连我这样的,也有父亲费心费力牵线搭桥秉承一颗非把人嫁出去的心。

  梅涟漪突然噗通一下跪在我面前嚎啕大哭起来,含糊不清道:“小月姐,求您救救我,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蔺兰在我说话之前就把人给扶起来了,我扶额道:“你知道的,我病了许多年,一直没管外面的事,怕是没有办法帮你。”

  梅涟漪还没反应,萨梅先炸了,哗啦站了起来,不顾蔺兰的劝阻,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未语先泪,看着气势汹汹,实则抹着眼泪哭哭啼啼:“你怎能不帮?我们看着她长大的,难道让她嫁给一个八十多岁的病老头无动于衷?”

  一个泪眼朦胧可怜兮兮,一个要吃我肉般气呼呼,我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只能暂且把十三阿哥的话丢往一边,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尽力好不好?”

  蔺兰闻言唤了我一声,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其实她和十三阿哥是一个意思,只要我们护着梅涟漪,迟早有一天要和富宁安撞到一起。

  我杵着下巴看窗外越过围墙的夕阳,“大不了让秦诺把梅涟漪带去东陆寨藏起来,我看他富宁安找谁去给他爹冲喜。”

  “姐儿,”方嫂满手是油地用肩膀抵开房门,显然是正在厨房做晚饭,“魏家的少爷过来了,你们都搁这儿做什么呢?”

  蔺兰赶忙站起来说要去帮忙,我噗通躺倒在绵软的被褥上,呻吟道:“这小孩儿到底要干嘛啊?”

  萨梅这时紧着要拍我马屁,比谁都快地跑出去打算找个托辞让姓魏的走。

  我却灵机一动,这魏家不是号称幽州首富么?张县令都要给他家面子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个时候找他家帮忙怕要有用得多,便赶忙喊住萨梅。

  坐在前屋喝茶的魏云鹤一见我就赶忙站起来了,笑意盈盈道:“乌小姐好些了没?”

  刚想反问他什么好些了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几日我一直睡着,他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只是前几次都被蔺兰姑姑以我身体有恙为由搪塞了回去,便答:“好了,多谢关心。”

  我端了杯茶坐到他对面,琢磨要怎么开口。

  “那日在遮云楼,那个妇人说的那些……”他磨磨蹭蹭地不知想表达什么,见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小姐当真打了她?”

  我特别想笑,这魏书生一惊一乍的样子和他财大气粗的老爹一点也不像,抿唇收住笑意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琢磨他的想法,若是他不帮忙的话是不是得派人去给秦诺送一封信。

  魏云鹤怔忪了半晌,再次开口竟说要帮忙去给张县令说情。

  这回换我惊讶了,虽然说情这个事儿吧应该没什么用,但好歹人家主动提了帮忙,蓦地想起十三阿哥说他可没把自己当小孩儿,我不禁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救命!救命啊!”惊天动地一声响,屋外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朝这儿冲来,我愣了一下,率先冲出了前屋,正好撞在扑过来的梅涟漪身上,她身后是萨梅,再往后竟是一身灰头土脸的梅家妇人,手持木棒,嚷嚷着若是梅涟漪不回去就把她打死在这儿算了。

  屋门关得好好的,再看这人身上的土灰,分明是翻墙过来的,还真被我说中了,这可真是一出让人无言以对的闹剧。

  魏云鹤上前去说理,还没说完两行字就被梅家妇人的棍棒吓得缩了回来,可真应了那句秀才遇上兵的俗话,老杨不在家,杜自芳陪父亲去了青山关,大白天的恰骨伊不知道躲到哪里睡觉去了,整个家里只有魏云鹤一个男的,梅家妇人见状气势又涨了些,满嘴乱嚷乱骂,明着骂的是梅涟漪,暗里却东拉西扯地连方嫂都没放过。

  萨梅哪是能忍这些的人,没等我开口便气得抓了一把簸箕里晒着的红豆朝那妇人脸上砸去,妇人被喂得满口都是,怒气噌上来,没考虑后果便朝萨梅砸下有半个横梁那么粗的棍棒,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黑影率先到了,一脚踢飞木棒,两手轻揽将萨梅拥入怀中。

  我以为恰骨伊回来了,绝对没想到会是和卓。

  “你敢打我?我可是知府大人的姑奶奶。”梅家妇人叉着腰乱吼,真是佩服这女人的精气神儿,被踢飞了棍子却一点儿不怵。

  “富宁安的父亲今晨已病逝,只怕你需要另找一个孙儿了。”和卓言简意赅,冷若冰霜。

  萨梅却满面红晕两眼泪光,紧紧拽着和卓的衣袖不放手,什么梅涟漪的欢欣,梅家妇人的嚎啕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和卓虽没放手,却避开她的目光,回头看着我轻声道:“主子说,他知道你不会不管,所以他得先管了。”

  余晖遍地,夕阳垂暮,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

  十三阿哥并没有做派人杀了富宁安那位高龄父亲这种缺德事儿,只不过简信一封至京城监察局,让他们调查一下这位已届耋耄之年却有着十几个妙龄姨娘的前幽州通判是怎么回事,没想到还什么都没开始呢,这个消息就直接把那无良老头给吓死了。

  事情解决的完美又无后顾之忧,我心满意足地喝了两碗奶茶,却见萨梅一改往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德行,端着一个搪瓷小勺抿得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主子途中接到圣谕往西边去了,再过两日应该就能到乌海,天一亮我就走,应该能赶上。”和卓抿了一口羊肉汤,简简单单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乌海再往西就是青海境内,联想到富宁安的那番话,我碗里的奶茶立马不香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和卓摇摇头表示不知,接住萨梅给他夹的一块排骨,脸色微红,说了一句,“那小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梅涟漪跟着蔺兰和方嫂在厨房烧火,或许也是躲人不愿意出来,但这个问题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当初我不愿意搅和这趟浑水,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帮不成的话,梅涟漪就得哭着嫁,帮成了,她就得和家里人反目,不止我们,连她自己也回不去了。

  萨梅知道和卓在问她,可就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又如何回答。

  “我家院子大,多个义妹也不成问题。”

  这一句突兀的话差点把我吓得从凳子上跌下去,这才发现魏云鹤竟然一直没走,此时就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端着一碗奶茶慢慢吸溜。

  这个像女孩子的小男孩存在感也太低了,走路没声儿说话轻,就连吃东西也可以静悄悄的,害我以为他走了半晌,说了不少他不该听的话。

  萨梅凭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嗫喏道:“魏家很有钱的。”

  我啪一下放下筷子,“好好说话。”然后起身走开了,就萨梅这个样子,我还真是无法适应,把整个前屋都留给她发挥好了,看能不能留住和卓。

  魏云鹤追着我跑了出来,老杨刚喂完马回到院子里点了一盏灯,暖黄的灯笼光罩着这个不大的小院很是温馨,秋叶落了遍地,跑了些到墙边的簸箕里盛着,红豆金叶,如同一盘贫民席上的佳肴。

  魏云鹤似是有话要说,摆弄着手里的一片落叶,踌躇半晌问了一句‘你是少陵野老所说的佳人么?’

  我很惊讶,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但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说,是吗?可是好像又不是那回事儿。

  “不管你是不是,”他像往地上撂石子一般掷地有声,“我都想照顾你。”

  昏黄灯光拉长了他的斜影,他拿着那片从地上捡的枯叶跨出小院门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许久我仍站在那儿发怔,这小孩,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小孩儿。

  ……

  我大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外面的天还黑着,冷汗爬满了我的额头和脊背,浸湿了身下的被褥,肚腹里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渐渐让我反应过来胃病又犯了,我深吸几口气,想起刚才睡梦中持刀朝我扑过来的四贝勒,真是太奇怪了,这么多年了,我竟又梦到四贝勒要杀我。

  我忍着疼痛爬起来点床头的油灯,整个肚腹都痛的发麻,连秋风带进来的寒冷都感觉不到,我颤颤地借着微弱的灯光去梳妆台前找药,手连连发颤,努力再三都无法打开紧扣的盒子,蔺兰已披着衣服捧着油灯推门进来了。

  “我听到声音,”她焦急地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就知道小姐的胃病又犯了。”

  我白着嘴唇接过蔺兰递过来的热水,渡药饮下一口,顿觉好了许多,这些年吃各处找民间大夫配的止痛丸子都快吃上瘾了,好像止疼的不是药而是心理作用。

  “不知萨梅把人送到没有?”我蜷在被窝里闷闷说道。

  “你就放心吧,有恰骨伊在,难不成还要出事?”蔺兰絮絮说着,起身把半开的窗户关上了。

  数日前魏夫人正式认了梅涟漪做干女儿,因云木川这儿只是魏家的别院,而且梅涟漪自己也不想再在这儿呆着被人指手画脚,路上街头遇到她的亲父继母时还要被尖酸刻薄地数落几句,所以三日前魏府的管家要回幽州,便在魏夫人的授意之下带着梅涟漪一同回去。

  自从和卓那日离去后,萨梅一直魂不守舍,也不放心梅涟漪小小年纪孤零零地离乡远行,便决定陪同梅涟漪去幽州,等她安定下来再回来。

  原本没什么,何况恰骨伊也陪着,但这一夜的短短梦境像在我心里装了一个爆竹,时不时地炸裂两声,唬得我心惊肉跳,手脚发软,总觉得要出事儿。

  “我去厨房给你熬碗参汤来,”蔺兰蹲在靠墙的一摞锦盒前翻捡了半晌,拿出一根全须全尾的人参来端详,“不吃白不吃。”

  我看着快有柜子那么高的一摞补品,都是魏家隔三岔五送过来的,越发觉得心烦意乱,噗通倒下去拉过被搇蒙住头,细细推算着时间,想十三阿哥到了青海没有,从青海回京城了没有,可越想越混,凭空生出一丝慌乱来,当日在云木川我与十三阿哥重逢本就是个意外,虽然他一直在试图保护我,但这事儿会不会被人知道了?京城那边是不是已经有风声了?萨梅在这个时候去幽州会不会太大意了?……

  夜风凛然,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连蔺兰熬出来的参汤也没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