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翻案四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5      字数:4703
  光阴如水一瞬即逝,我看着满脸是泪的完颜蝶,不知她现在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在问我还是问自己,如果知道要付出这么多代价,我真的还会‘宁死不改’吗?

  我停留在对往事的怔忪回忆里,她的目光却已从我身上移开,像个木头人一样干巴巴地讲当年那件事。

  一件触目惊心的往事从她嘴里说出来,波澜不惊地像是在讲今日的午饭和昨夜的那场雨,在说到为何答应帮助胤礽给我设陷阱时,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因为我嫉妒她,从第一次在都统府见到乌雅七月,我就嫉妒的发狂。”

  “就因为嫉妒?”震惊不已的老臣们此刻话都说不出来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王妃当时已身至十四福晋高位,怎可能因为嫉妒二字冒着毁掉身家性命的危险……”

  没等他把话说完,完颜蝶冷笑:“赵大人不是女人,不知道妒火可以轻易掌控一个女人的理智。”

  “没那么简单吧,”另一个分明是跟着廉亲王他们一起进来的三品翎花武将说道,“早就听说十四王爷和乌雅家搅和不清……”

  他话没说完,莘夕哥哥和胤禵几乎是同时吼了一声‘闭嘴’,还伴着一记响亮的耳光,众人循声看去,完颜蝶脸上早印上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儿,刚才一直躲在人群后的完颜皓成仍旧维持着打耳光的姿势站在她面前,双眼通红,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阿玛……”完颜蝶仰视着双鬓斑白的完颜皓成,睫毛微微颤抖,眼泪流了下来。

  “别叫我,我没你这个女儿!”完颜皓成终于吭哧出了几个字,模模糊糊难抑伤心,却也决绝得很。

  完颜蝶死死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总之,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理亲王爷原本想让当时的太子妃替他做这件事,但是宛儿有了身孕,没有答应,这才换成了我。”

  我瞪大了眼睛,宛儿……宛儿竟然知道那场阴谋……枉我还一直对她心怀内疚,不忍绝交,原来竟是这样……隔得远大家都是人,离近了一看,却都是鬼面兽心!我心寒了半截。

  此刻被我护在身后的石宛儿把我变成了笑话,她趴伏在地,什么话也不说,仿佛人在这魂已远,可我已经不需要她说什么了,听了太多的解释和身不由己,已经麻木了。

  “一场大火竟然引出这样触目惊心的往事,”董立人忍不住叹道,引得众人纷纷点头,“事已至此,请皇上容老臣理一理?”

  胤禛点头默许。

  “十数年前,达瓦公主被褫夺封号下入牢狱震惊朝野,罪名是勾结沈天生陷害太子爷,最后公主戴罪黯然离京,沈家几十口被斩,当年作证的十四福晋如今翻供,沈天生力担罪名的原因也已找到,受害的哑女,先皇亲认的和硕公主也幸存下来作证,理亲王爷还有何可说?”

  胤礽被捂着嘴有口难言,看胤禛的神色并没有想要他说话的欲望,董立人点点头像是没看到胤礽瞠目的模样,继续说,“如今理亲王爷刚出咸安宫不久,新府未立,石府着火,竟是苏姑娘为了报仇,理亲王爷揪住这一层错处可劲儿地在朝堂掀起大浪,祸及怡亲王甚至是皇上,如今有耿鱼儿认罪在先,廉亲王伪证在后,事实清楚明白,真是一场经年累月心机深沉的大戏啊。”

  “董立人你这狗娘养的,你说谁做伪证?”廉亲王跳脚,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看他那样的确不像是在演戏,我心存疑惑,却没那个精力再想,就听见捂住胤礽嘴的侍卫发出凄厉尖叫,竟被胤礽生生咬断了小指,胤礽满口鲜血,吐出半截指头来,他仰头哈哈大笑,鲜血淋漓的场面配上他凄厉惨笑竟有几分悚然,“是,当年是我干的,你们个个虎视眈眈,我只是想守住本该就属于我的东西,有什么错?我要不干的话,等你们把我撕了吃了?”

  他狰狞的模样怔得在场众人哑口无言,廉亲王更是几欲捶胸顿足,想护他却没了立场,都被归入了曾经虎视眈眈过储君位的人群中间。

  “皇阿玛眼睛瞎了,”胤礽疯了,当着众人的面诋毁先皇,可他的认真和泣血之痛让人没法斥责,“选你继位!他那么多儿子,竟然选了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虎狼之辈,他在地底下看见你杀兄灭侄,会不会气得盖不住棺材板儿?”

  话音刚落,胤礽突然像只蚂蚱一样跃起,朝着胤禛扑过去,电光火石间额鲁由顶梁落下,横挡在两人之间,胤礽在那刹那间就犹豫了一瞬,便调转方向,朝着和胤禛仅隔秀水姐姐一人的我冲来,离得近了,我才看到他手上竟然攥着一把尖刀,几乎是眨眼之间,尖刀就已划过我的衣衫,朝着胸口而来,我闭了闭眼睛,没等到刀口嵌进肉里的疼痛,反而听到‘噗嗤’一声轻响,睁开眼时,挡在我身前的石宛儿摇摇欲坠,胤礽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像是随时都会爆出来一般。

  我本能地从后面一把搂住往下跌去的石宛儿,她胸前湿了大片,尖刀全然没入仅剩短小的刀柄伫立在胸口,抱住她时我才发现她瘦的仅剩一把骨头了,单薄的身躯像张纸片一样脆弱不堪,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

  “你有病?你是不是有病?”被几个侍卫相继勒住的胤礽跳脚大骂,“我杀了她,就能让老四和老十三一辈子不好过,那我也赚翻了,你出来捣什么乱,你死了个儿子,是不是就傻了!?”

  莘夕哥哥双眼血红地单手勒住胤礽的颈领,他比胤礽高了半个头,不看周围,却精确地从身边一个带刀侍卫的腰间猛然拔出一把刀来,呼啦一下锋锐的刀刃就卡在了胤礽的脖颈上,我吓得目瞪口呆,刀刃却已陷入肉中,胤礽发出杀猪似的尖叫,我心脏顿停,这一瞬间的变故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在莘夕哥哥一手揪着胤礽,一手往后狠拉刀柄的那时,胤禵没了命地扑上去,双手用力握住刀刃往前推,刀刃离了脖颈,伤口处鲜血直流,莘夕哥哥不放手,青筋暴露的模样不知用了多少力,“滚开!”

  胤禵握住刀刃的手也开始流血,他若是慢了那么一点或是此刻稍稍收力,那刀已然把胤礽的头给割下来了,他眼神坚定丝毫不放松,“为了他不值得!”

  “十年前我就该这么做的,”莘夕哥哥咬牙,“让这个人渣多活了十年!”

  “老十三,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人渣!”胤礽大吼道。

  莘夕哥哥松开他的脖颈腾出一只手来用力敲打在胤禵肩窝出,胤禵吃酸手上松了力气,莘夕哥哥扬起刀来便迎头朝着胤礽砍下。

  “哥哥!”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怀里的石宛儿正在慢慢死去,鲜血流了我满身都是,整座大殿内蔓延着殿门口烧成了灰的纸钱味儿和血腥味儿,人人脸上都蒙了一层暗淡的光,透过那层光,你也看不到他们的真面目,除非剥皮拆骨,把心剖出来,或许那上面会摊着你想知道的事儿,可一清二楚之后你才明白,没用了,原来你整天揣摩整天猜测的谜底是无用的,面具固然可恶,可跟你打交道的都是面具,弄那么清楚干什么?弄得太清楚,伤的可是自己。

  刀刃在距离胤礽分毫之处停了下来,众人像被点了穴一般静悄悄冷清清一动不动,胤礽那双血红的眼睛缩成两点,盯着吹发即断近在眼前的刀刃,脸庞上血色全无,他与死神交臂的瞬间脑子里还会眷念那个位子吗?他有没有想过我怀里这个濒死之人和被火烧成煤灰的儿子才是最珍贵的东西?不会吧,不会的,他若是想得通想得清楚,不可能被关了整整十年却还执迷不悟。

  那一声把我的嗓子都喊哑了,我巴不得看见胤礽流血断头,可我不希望莘夕哥哥成为弑兄之人,我那么珍惜那么眷念的一个人,我不容许他沾染半点污渍。眼泪顺着眼角迸发出来,我无声地看着现场的一片狼藉,直到胤禛发号施令让人把胤礽、廉亲王九王爷和几个跟着闹事的大臣抓起来,直到莘夕哥哥手里的刀噗通掉在地上,直到我怀里的石宛儿揪着我的手腕,像怪物一般发出‘我好后悔’的临终嘶吼,我才终于哭出声来,她那鸡爪似的手抠的我皮肉发疼,涣散的瞳孔内含着血泪,曾经能说会道的一张小嘴裂出了好几道口子,随着咽气的一刹那,涌出无数道鲜红的血丝。

  “七月,我只说一遍,”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压得很低,像是无数哭喊声中一道嘈杂的噪音,“是皇上让我蛊惑苏秀水放火,火没烧起来,也是皇上派额鲁洒的火油。”

  我猛地抬起头来,却于泪眼模糊中只能看到混乱一片的养心殿内人潮涌动,胤礽在挣扎,廉亲王在骂街,九王爷在与人厮打,余光中似乎看到完颜蝶被拽走时扯掉了我衣裙上的一片纱,她用极其悲切的目光看着我,一直到被殿外的天光包裹,我看不见为止。

  我茫然地站起来,石宛儿的尸体噗通从我身上滚到地上,那声空空的骨骼砸地的响儿让我浑身发颤,我跨过她的尸体,像跨过生死线一般只想追着完颜蝶的目光而去,我到底是要问个清楚,还是怎样?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若是我连生死都不顾,弃死者尊严都不要,那何必还要追寻真相?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斗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价值?到头来,还不是空空一声响,摔在地上又被捂在土里,化作后世人脚下的一粒沙罢了。

  “七月,”莘夕哥哥一把抱住形魂俱散的我,冰凉的身上带着几丝清冷的暖意,足够把我拉回到闹哄哄的人世间。

  我望着他的眼睛就哭了,一把搂住他的腰,想把自己彻底融入到他身体里面,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了吧,我就不用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患得患失的活着了吧。

  “别害怕,”他说,“我在呢。”

  我仰头去够他的嘴角,这个时候特别想尝他的味道,感受那柔软又可亲的气息汇入我的身体里。

  他一愣,已被我吻住嘴角,我很用力,几乎要把他的嘴唇咬破似的用力,可我颤抖得太厉害,又要踮着脚尖,几次三番都无法探入他的口中,他略一弯腰,手上用力收紧我的腰开始回应,略带咸涩的唇舌探了进来,与我缠绕到一起,让我手脚发软,头脑发晕,差点勒不住环住他腰身的手,我索性松了手重新绕到他脖颈上,让他吻的更加深入,可我的意识却在逐渐剥离,但我不想停下,我想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宝贝儿,别害怕,”他的声音在耳边颤抖,“我不会再把你丢了,无论到何时,你都要信我。”

  …………

  醒来的时候已是夕暮时分,天边的晚霞绯红,映在一群西飞的大雁身上,宁静致远的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看着地上熬过几道水的药草罐子,堆了半层灰的胭脂盒子,才意识到我似乎已经睡了好几日。

  “哥哥,哥哥!”我心里一阵发慌,被褥未掀就鼓着气一通喊,房门随后就被推开,苏秀水在前,钱晋锡在后走了进来。

  “哥哥呢?”我张口就问。

  钱晋锡笑了,“你还真是,我整天当牛做马的伺候姑奶奶你,一睁眼就不认账。”

  见他言语松快,我的心稍稍落下,苏秀水忙道:“十三爷进宫去了。”

  “去干什么?”我急。

  “姑奶奶,”钱晋锡皱眉,“他可是怡亲王,难不成你要他再不管朝堂上的事儿?”

  “朝堂上……”我呢喃,“怎么样了?”

  当日闹成那样怕是古今以来第一次,若是先皇还活着,只怕要被活生生地气死,养心殿遭那一劫也是开眼了,听说愤怒的九王爷打烂了数个瓷瓶,踢坏了好几把圈椅,甚至把红漆雕花门掀倒了一面才被拿下。

  胤禛也不是吃素的,别看他当时一声不吭容得了八九两个王爷骑到他头上去,还一副为兄为长的慨叹模样,可圣旨一下,还是不小地刺激到了当朝臣子,个个唬得不敢吭声,竟连一人求情的都没有。

  胤礽被夺爵贬为平民,押禁在宗人府,后世终身不得入朝堂,廉亲王被改名为“阿其那”,九王爷被改名为“塞思黑”,相继关押在抄家之后的府邸中,胤禛赋予他们猪狗之意,恨意足显,不容置疑。

  其余叛臣的结局数之不尽不再赘述,总之养心殿一役之后,朝堂似在一夜之间换了个门脸,从前彬彬有礼的胤禛突然成了个手腕狠辣让人悚然的君王,无人再敢造次,长安北街上家人被烧死的贵族纷纷退后偃旗息鼓,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胤禛在登基后一年半的此时,除掉了所有或挡路或仇恨或单纯看不惯的人之后,才真真正正地坐稳了龙椅,成了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