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真相大白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5      字数:4998
  相思醉闭门谢客一日,院内却热闹的像撑起了一台戏,文萃挽着秀水姐姐的手不肯放松,时而抹泪时而大笑,还要招呼下人们前院后院地端菜上茶,就差没把楼里的花姐姐们叫出来唱两句了,说是为了给秀水姐姐接风洗尘,洗掉一身的厄运,也恭祝她认亲正名,成了第一个在相思醉住过十年的大清公主。

  姐姐全程都很淡然,她知道文萃的小心翼翼,甚至不止文萃,所有人对她的小心翼翼都是因为在养心殿内她向全天下的人撕开了伤口,不止是第一个在相思醉住过十年的大清公主,还是第一个被亲哥哥欺辱过名声尽毁的大清公主,众人只当她心胸宽广不愿多想,只有我看得出来,姐姐的心死的透透的,她那么一个胆小柔弱的性格,拿出这份勇气对付曾经的仇人,而那人还跟她流着同样的血,已经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们赢了,可是赢得真惨。

  “秀水……姐以后要怎么办?”胤禵扯弄着手上的白纱走到我身旁,问了一句。

  “我想送她回边西。”我看了一眼白纱里渗出的血迹,皱了皱眉,“你能别老动它么?都渗血了。”

  他‘啧’了一声,“不习惯,小小的伤口非得给我包这么严实。”

  “流了那么多血伤口还小么?”我驳斥,“你非得一只手切两半儿才算个事儿?”

  “你别咒我啊!”他咬了咬牙,“我这半辈子就没啥顺,手再残了那就真该去和孟姜女一起哭长城了。”

  “人家是哭丈夫,你……”我话没说完,顿觉尴尬,两人都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我闷闷道:“完颜她……”

  “别提她,”他很干脆,“我不想说。”

  我脑子里始终萦绕着养心殿内完颜看着我的那道目光和如毒液一般渗入我心底的那句话,当时的混乱和眩晕历历在目,以至于我搞不明白到底是我想象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十三哥怎么还不来?”胤禵抱怨,“钱晋锡准备那么多好酒好菜,可别给放凉了。”

  “我去看看姐姐,”我小声道,“文萃太聒噪了,她肯定烦。”

  胤禵一把拽住我的手,很认真地问道:“你当真要把……姐姐送回边西去?”

  “啊,”我应了一声,“怎么了?”

  “她是大清公主,怎么可能……”胤禵顿住话头,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是边西人,没有站在她的角度上考虑,认祖归宗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看着吧,不日圣旨一下,天坛祭祖,入宫赐殿,甚至赐婚开府,都是免不了的,就是不可能跟你回边西。”

  “胤禵,”我声音很轻,“你觉得大清这淌污浊混乱的池子还能养住姐姐这尊伤了鳞片的鱼儿吗?”

  他呆愣在场,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唇,“你也是吗?伤了鳞片的鱼儿?”

  我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觉得我还能留下来吗?”

  “你们要一起走?”他问。

  我愣了愣,“我们一定会一起走的。”

  他眼中流转过悲意,凄切的让我心疼,然而他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不会忘了我吧?”

  我鼻尖酸的差一点就要落泪,“我一定会努力把你给忘了的。”

  他的笑意比刚才浓了一些:“不容易吧?”

  “不容易。”我点点头。

  ……

  萨梅把手揣在衣袖里和姐姐坐在一起,呆若木鸡的样子像个小傻子,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想也知道肯定是秦诺第数百次拒绝她了,这些年来萨梅也固执得很,非秦诺不可,追在那冷面人后面一跑就是几十年,大好的青春荒废了,到头来却一无所得,不知她觉得值不值。

  我过去把萨梅从椅子上拉起来,“别哭丧着一张脸,去跟文萃姑娘学学怎么下厨。”

  萨梅噘着嘴不高兴,“公主是嫌弃我做的边西菜了么?”

  我哑然,“那你去教教那些姑娘们怎么唱歌好不好?”

  她短叹一声,“她们没天赋的。”

  嘴上这么说,还是朝花厅门走去了,论美食和唱歌,那可是能挨着秦诺排在边儿上的两样东西。

  我还没坐下来,姐姐冰凉的手便探到了我的脉,任由她把摸了半晌,“补养的不错,”她说,眉眼探过我的脸庞,带着深深的疲惫,“幸好。”

  “姐,”我反握住她的手,“见过苏爷爷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见过了,他过的不错。”

  花厅内响起丝竹声来,紧接着一阵悠悠扬扬的歌声飘荡出来,嘹亮又空灵,是京城少有机会能听得到的旷野之歌,那肃然起伏的音调里藏着说不出口的悲伤,击得每个在座之人都侧耳凝神,忘了岁月流长。

  “哎哟喂我的娘,”文萃不愧是文萃,惊呼一声打断所有人的怔然,急急往花厅跑去,“这谁呀?我楼里没这样的百灵鸟啊!这都不当头牌谁能当……”

  姐姐摇摇头,笑了:“萨梅姑娘真不一般。”

  我笑了笑,握紧了拳头又放开,被这阵歌声扰乱了心神,问不出口的话似乎突然就在嘴边了,“姐,当日你好好的待在相思醉怎么会想到去放火呢?”

  秀水愣住了,垂下头想了好一会儿。我看着她流转的眼波和舒开又皱紧的眉头,那一瞬间竟然很怕她开口说话,我问了一个并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这是世上最傻的事了吧。

  “那日,我在后院见到了完颜蝶……”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启唇轻声,满眼懊悔,“……她说……后来……”

  完颜蝶三个字后面的话我几乎一句也没听进去,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像具木雕一样站了起来,四周欢闹的人们同呆若木鸡的我形成鲜明的对比,秀水抓住我的手使劲摇晃,嘴巴一张一合,我却一个字也听不到,满耳朵都是养心殿内那噩梦一般的声音。

  “师妹!”钱晋锡在我身后吼了一声,我如梦初醒,像逃一般往小楼里奔去,边走边故作掩饰道:“我渴了,喝杯茶先。”

  雕花门在我身后关上,隔掉外间的一切热闹,我用后背紧紧地贴靠在门上,似乎想借此寻求一些安慰,夕阳余晖从半开的窗户里射进来,刚好铺洒在姐姐搁药篮的木架上,映得那一捧干透了的银杏叶竟显出几分生机勃勃的鲜艳来。

  之前还觉得不对劲的话我现在就觉得出事了,早朝最晚午时就散了,莘夕哥哥不可能这么晚还不回来,如今姐姐已经证实,养心殿内的耳边呓语不是我的想象,那胤禛他……他下了好大一盘棋来扳倒胤礽,清除掉称帝路上的最后一点障碍,那……用耿鱼儿来诬陷八王爷做假证也是他一手操纵的!纵火烧死弘乔的人真的是他!他连亲生妹妹都可以利用可以牺牲,连亲侄儿都不愿放过,那他又怎会饶了手握重兵与他分庭抗礼的莘夕哥哥?更何况我们还是他身世秘密的知情人,只要小小一块玉佩,就能毁了他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帝国,就算他相信我说的玉佩已入皇陵,也不会容许一丝丝的可能性存在。

  我翻窗离开相思醉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披上棉袍,就因为如此,在这之后的将近十二年间,钱晋锡用尽力气寻我的踪迹,所有人都说我死了,唯独他不信。

  ……

  扯远了,还是回到偷偷离开相思醉那时。

  我之所以偷偷离开,是有怀疑但不确认,相思醉整个后院坐满了当朝权贵,胤禵、钱晋锡等人更是不用说,我当时怀着一种对胤禛莫名其妙的恐惧,不敢也不愿任何人再去质疑他而得到惨淡的下场,他的可怕让我在去往紫禁城的一路上都觉后脊背发凉,越想越恐惧,曾经很多没法解释的事似乎都有了答案,近到长安北街的那场大火,远到棠梨宫的覆灭和阿妈的死,都让人发自内心的颤抖。

  摸到紫禁城墙角根的时候,天色已黑透了,天边最后一抹橘色斜剌剌地将黑夜撕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顶在金碧红墙的皇城上方,靓丽的让人无法直视。

  我站在神武门往右走将近一百步的一道暗门前,暗门被一棵从墙内垂掉下来的柳枝挡的严严密密,门上的红漆掉的只剩一片斑驳,不用心几乎看不出正中央那枚小小的挂锁,我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想起当年也是站在这儿,胤禛对我说,你就算从这儿进去了,也走不远五十步。

  可那五十步,也是我现在非常想向莘夕哥哥走去的。

  “公主,”身后突然有人叫我,我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竟是额鲁,趁着天边那抹渐渐淡去的橘色,他黝黑的脸庞似乎更加坚硬了一些,眸中的眼色也和曾经不同了,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见的多了,没法保住纯净。

  “莘夕哥哥呢?”我不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从他喊我的那声起,我就知道自己已经被胤禛算进去了,从开头到如今的结尾,他都一直在算计每个人。

  我现在只想要个答案。

  可他不给我,而是说:“皇上请您去琉璃殿。”

  我闭了闭眼睛,周身都有些颤抖,待再次开口时,只沙哑地应了个‘好’字。

  琉璃殿内灯火通明,炉鼎内燃着的香味道浓郁,染得整个大殿温暖如春甚至有些热,被莘夕哥哥砸了的琉璃屏风早被撤了,换上了一架画着巫山之云的花梨木,将暖阁隐约匿在左侧,只露出烧着红碳的地炉和垂落着紫红色纱帘的四柱床角。

  胤禛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抬起头来看着我笑:“快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我恍然看到二十年前那个为我在雪中撑伞的四阿哥,那样的笑容已消失多年所以极其陌生,却又于陌生中生出一种出奇的熟悉感。

  可惜,往事不可追,历尽千帆之后,再熟悉的笑也那么狰狞。

  见我一动不动,他收了笑容自嘲起身:“看来你是不想和朕叙旧了。”

  “莘夕哥哥呢?”我问。

  他没答话,手指轻弹,指间的笔飞了出去,落在桌面上,在那张画了一半的宣纸上留下不疾不徐的一笔。

  “你不在相思醉陪你姐姐,突然跑来这儿就是要找十三啊?”他话语轻佻,完全没了刚才的善意。

  “是,”我忍着,平心静气,“大家等他吃饭呢。”

  “是吗?”他声音很轻,脱下手上的扳指玩弄起来,“你也要等他吃饭?”

  他身上的戾气太重,我没有回答。

  “别等了,”他慢慢地说,“他永远都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我的心脏像被掐了一把似的疼痛起来,问了世上最愚蠢的问题:“你把他怎么了?”

  他笑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没有那么蠢才对。”

  我毫不犹豫,噗通跪了下去,膝盖砸得生疼:“我可以蠢可以低声下气,可以变成一切你希望的样子,皇上,求您放过他。”

  “可你知道吗?”他高高地俯视着我,“朕最不希望的,就是你为他求情的样子,你丢盔弃甲不要脸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说完他就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拖起来,用力之深,像是指甲掐进了肉里一般,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他粗重的呼吸声就在我鼻尖上方,身上那浓烈的龙涎香沁入鼻息,让我无法动弹。

  “你也知道了?”他声音很轻,夹杂着寒气:“长安北街的火是我放的?”

  我回视他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纵火一案已经了结,皇上用计神妙,将我们还有姐姐一同拖入一条船上,难不成皇上还以为我们会把真相翻出来?”

  他冷笑,“会说出真相的人朕能把他留到现在吗?”他略微低头,绵软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滚烫的唇有意无意地蹭在我的耳廓上,像是随时都要把我的耳尖含进嘴里,在这空无一人却又宽阔静谧的大殿内,压低了的声音不似人间之物:“半个时辰前完颜蝶刚在花岸府服了毒药,朕念她做事还成,赏了她个全尸。”

  我觉得毛骨悚然,一掌推在他胸前将他从我身上搡开,“这本该是胤禵做的事,你凭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朕凭什么?朕!?……凭什么?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谁死谁就得死!”

  “就算天下还不是你的时候,你不也要谁死谁就死么?”我盯着他的眼睛,怒气从心底深处涌上来,“棠梨宫的敏贵妃娘娘?还有我阿妈?”

  他眯起眼睛,“你就是这么看朕的?”

  “难道不是吗?”我冷笑,索性豁出去了破罐破摔,“皇上什么都不怕了,竟然还会害怕承认做错的事吗?”

  他眼里突然冒出火来,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一把推在红漆柱子上,“朕从来没有错过!”

  “是吗?”我承受着他越来越大的力气,沙哑着嗓子道:“你不但不念当年她们在陪都行宫救了你亲生母亲的恩情,反而就因为她们知情,不折手段地置她俩于死地,我阿妈隐忍近二十年,也没有逃出你的手掌心,如今换我们了吗?把我和莘夕哥哥杀了,你就安心了,你就能坐稳皇位了?是吗?”

  他高高扬起的手带着风朝我扇下来的时候,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正因如此,没有看到他最后收住掌风时脸上的表情变化,是突然的懊悔,还是内疚?亦或是不值得他九五至尊亲自动手?

  所以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巴掌化作绵软的手心,在我脸庞上轻轻划了一道,然后笑了,笑得毛骨悚然,“你既然能为十三怀孩子,为何不为朕生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