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何时了?
作者:甜糖暖阳      更新:2022-05-28 06:55      字数:4589
  王大妈邀功一般冲上前,“爷,姑娘答应婚事了。”

  我掐住手腕上的伤口,闻言想说什么却被秦诺抢了先,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了我一眼,转而看向王大妈,脸色阴沉下去:“什么婚事?”声音冷的可怕。

  “哎呀,”王大妈咯咯笑,仍未看出秦诺喷薄欲出的怒火,“姑娘家面子薄,不必要说的那么清楚,咱懂就行了。”

  “……”秦诺忍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先出去吧。”

  王大妈喜不自禁地离去后,秦诺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腕,拉开纱布,细细查验了一番伤口,然后换药,再重新包扎。

  “秦大哥……”我喊了他一声,他未等我继续说便打断,“不是我让她来的。”

  “不是,”我摇摇头,“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他仍低着头,“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别说现在,当年在云木川你都不愿意,我……”

  “你把董姐姐忘了吗?”我声音很轻。

  他抬头,微微扬起的下颚拉出了一条很硬朗的线条,“忘了。”

  我愣住,他笑了,“我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就能把十三爷给忘了?”

  我瑟缩了一下,心口处的疼痛乍现,像找到一个破口似的往外奔涌,“我明天得走了……”

  “去哪儿?”他很温柔。

  “反正不能在这儿。”

  他叹口气,“你别多想,下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过往,用了极其平凡的脑子去揣度表面上看到的东西,他们的错总不能让我来承担,我要是让你走了,那我们之间的交情算什么?”

  我捂着眼睛,任由眼泪争先恐后地从指缝往外跑。

  他按着我的后脑勺把我压入怀里,“只要你不寻死,怎样都可以。”

  千惠山的坟被刨了的那天早上,我迷迷糊糊地被秦诺从床上叫起来,夜里没睡着,天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了过去,跟他走到书房里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有件天大的事情正在发生。

  千惠山是胤禛为我安的坟,一夜之间竟被人刨得面目全非,棺椁洒落一地,里面搁着的那具已然腐化的尸身不见了。

  这可是极大的事情,要知道虽然我死因有疑,但仍然顶着和硕特部长公主的名分,当年身死之时,为了尸骨去向一事,和硕特部犯了大清十二城,差点闹得收不了场……

  有人说坟是和硕特部的鹰人刨的,可没等大清去函责问,和硕特部的信件已飞跃千山万水,率先砸到了胤禛的案台上,词严厉色的谴责大清慢待边西,不归还公主遗骸就罢了,却还没本事保住坟茔。

  此消息一出,举世哗然,朝廷面上无光,遭了和硕特部的先下手为强,瞬间没了话说,只是派出很多密探到处查这个案子。

  “会不会是和硕特部的人故意为之?”秦诺问我,“既抢回遗骸,又将了朝廷一军。”

  我呆愣半晌,“我不知道。”

  “还是皇上他……”

  “不可能,”我断然否认这种可能性,“胤禛极其自负,当时他毫不留情地杀了所有知道我还活着的人,就是要断了这个念想,他不会自掘坟墓。”

  “那……”秦诺锁了眉头,“我们或许还有个隐藏起来的敌人,怀疑你没死,才去挖坟自证。”

  是钱晋锡吗?还是胤禵?不不不,是他们的话不会等到现在,我敲了敲发昏的脑袋,想不下去。

  秦诺一直在查这件事,一个月后,云木川重建的玲珑巷里出现了一行陌生人,挨家挨户借水说话,可人人健壮孔武,半点不像生意人,却也不像兵,引起了秦诺的怀疑,可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两个月后,又有人出现在了绵州,如今的绵州知府已不再是雷永言了,可那几个据说和云木川出现的人一模一样的探子却趁夜摸到了现任知府苟云的府上,似在找什么东西。

  要说云木川的事让秦诺警铃大作的话,那绵州的事就差不多证实了他的猜想,果然有一伙人在找我的下落,而且还不是朝廷的人。

  我虽然脑子混乱,但也看出了这些人的行踪轨迹,先是云木川,后是绵州,都是我曾短暂停留过的地方,那么下一处必定是距离绵州十多日路程的泰安!

  我隐隐有些发慌,我在那儿不止停留过,甚至还和泰安知县的女儿成了好姐妹,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那些人做事很隐秘,要不是我有心设了暗哨,根本发现不了,”秦诺眯着眼睛分析,“就连朝廷对此都是一无所知。”

  “不是和硕特部的人,”我喃喃道,“他们就算知道云木川,也不会知道绵州的。”

  “知道绵州的人……”我俩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喊出了声:

  “胤禵!”

  “十四爷!”

  我想不通为什么时隔近四年之后胤禵才开始找我,难道他在这期间发现了胤禛藏起来的什么秘密,怀疑我的死是伪造的,从而掘坟找人么?

  “差不多,”秦诺赞同,“虽然几年过去了,但尸骨一定才腐化近半而已,只要掘开坟墓,亲近你的人一定很容易看出区别来。”

  我慌地站起身来,“我要去泰安,我要去见他,不能让他再找下去了,若是胤禛察觉到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我这样的状态是不宜出门的,但架不住我固执,秦诺犹豫再三还是带着我赶在那伙人前面到达了泰安。去了我才知道泰安知县换人了,早就不是田道阳了,田府倒还在,递上名帖之后,迎出来的人竟是身怀六甲的田春春。

  她还记得秦诺。

  未开口,眼睛便红了,大门正开把秦诺和伪装成跟班的我迎了进去,院子里依然是曾经的那般风貌,只是多了两三个孩子,小的那个刚学会走路,跟在乳母身后满地乱蹦。

  隔着茶雾缭绕,秦诺四处看了一眼,不无礼貌地轻声询问:“请问……”

  田春春忙接过话头,“外子不在府中,秦大哥有话直说。”

  秦诺点了点头如释重负。

  “公主她……”田春春话未说完已抬手抹泪,哽咽得难受,“我们山高水远,竟连柱香也未能祭拜。”

  秦诺看我一眼,我的眼圈早就红透了,忍不住开口:“死人才需要祭拜呢。”

  田春春一愣怔,含泪的双眼盯着我半晌,突然猛地站起身来赶出了满屋子的下人,关上门回过头来时哭出了声儿,“你竟没死!?”

  我很虚弱,沐浴后换了一身素白的棉布裙,同田春春二人坐在暖融融的卧房里,她亲手沏了一壶茶,里面添了草药,闻得出来那股子微苦的味道。

  “这是解乏补气的。”她解释。

  我哑然失笑,总能从春春的身上看到秀水姐姐的影子。

  “我想给你把脉,但又不敢,”她比从前少了许多羞涩,多了几分雍容,微微隆起的腹部更是让她显得母性十足,“你看起来非常不好。”

  我不动声色的拉过衣袖遮住手腕上的伤痕,笑了笑:“我没事,你过得不错?”

  她点头笑了,“还可以。”

  田春春走了一条所有正常女子走的路,在适龄的年纪嫁去了门当户对的胡家,生了三个孩子,如今怀上了第四个,胡家公子为人实诚,也非常努力,如今已是泰安有名的盐商,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过得很幸福。

  女人这一生或许不能太执着,恰到好处就好,向生活妥协并不意味着低头,换回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一辈子何乐而不为?

  可惜,我就是那个不愿意妥协非要争到最后的人,得了个这样的结果,你问我后悔吗?我也许会羡慕他们相敬如宾儿女伏膝,但爱一个人爱了一辈子这件事,我从没有后悔过。

  “公主?”春春拉了拉我的手,面色沉重,“你怎么了?”

  我赶忙笑了,“没事,我走神了。”

  “最近总是这样吗?”

  我点点头,“有时候说着话却不知道下一个词儿是什么,像个耳聋眼瞎的老太婆。”

  她拉起我的手捂紧了,“你受了太多苦,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是吗?”我咬咬嘴唇,“春春,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睡着。”

  其实我想问的是能让人很快死掉,可想也知道这会吓到一辈子无波无澜的田春春,临时改了口,想来睡着也好,剂量大的话,说不定能一睡不醒。

  可她没经历过大风浪,却也不是傻子,愣怔了一会儿问道:“你们不是来这儿等人的吗?”

  噢,差点把那事儿给忘了,我怎么总这样,一颗心从来没摆对地方,分岔分得厉害。

  “公主,”她看着我,很小心地说,“你是太想念十三爷了吧?你这种症状叫做失魂症,你知道吗?”

  我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失魂症……”

  她点点头,安抚式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当年你和十三爷那样般配,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些事情,你太苦了。”

  “还好……”我喃喃道,“当年的事我不敢想,想多了连呼吸都困难,我无法入睡,吃不下东西,老是在走神……你说,这是失魂症么?”

  也不知是暖烘烘的小屋子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还是田春春微红又柔和的脸庞让我放松了许多,我就突然想把这些话说出来,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能让郁结于心的这些情绪慢慢过渡出来。

  “很像,”她点点头,声音轻的像片扫在脸庞上的羽毛,“……你是不是……很想去死?死了去见他?”

  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我抬手揽了一把,却控制不住地泪流成河,索性捂住脸庞,伏在膝盖上无声哭泣,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理解我的心。

  她因怀孕而有些肿胀的手轻轻地拍在我的背上,绵软又温热,“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哭累了睡一觉……”

  她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似的空空荡荡,我觉得眼泪溃了堤,心口破了洞,可神思却飘得很远,浮在半空,像枚断了线的风筝……

  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我花了比平时多了两三倍的时间才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立刻意识到春春给我喝的茶里不止有解乏补气的功效,应该也有安眠的作用,好久没睡得这样死。

  门外的秦诺听到我应了一声,立刻压低声音道:“鱼儿上钩了,你别出来,时机到了我再来叫你。”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我瞥到窗外闪过的火光,看来胤禵的人真的趁夜来了。

  这屋子是田春春的卧房,主人正屋自然舒适安逸得多,床上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散着一股清新的淡香。

  我叹口气捂着脑袋呆坐了一会儿。

  只怕真的是得了失魂症,以至于一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掐住我脖颈的瞬间,我才被冰凉的触感惊地恍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

  “你是什么人?”他应该是蒙着面,声音有些闷,听不真切。

  窗外的火光早已往前院去了,空中无月,四周一片漆黑,静谧无声,只剩身后这人和我混搅在一起的呼吸。

  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秦诺说过这些人或许是我们隐藏起来的敌人,敌人使了调虎离山计,直接往我这儿来了,可外面有秦诺和东陆寨的人,内院有胡家的护卫,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门窗紧闭的卧房也不容易,按理说应该目标明确,为何开口竟问我是谁?

  “你又是谁?”我声音很弱,听起来绵软无力,刚从睡梦中醒来,带了几丝沙哑,更添了几分无力感。

  他掐在我脖颈上的手突然就顿住了,扑在我后脑上的呼吸声浓重起来,我想微微侧头,却被他松开的手一把揽住腰间朝他胸前勒去,我大惊,本能地用后肘击打他的腹部,可他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轻松躲开,掰住我的肩头让我转过来对着他,我往后一让,却失了靠伏倒在了床上,他揽在我腰间的手丝毫未松,也就随着我一起倒了下去,我却愣住了,因为在倒下的那个瞬间我看到了这人的眼睛,漆黑的夜里,那双眼睛尤为明亮,虽然只有一瞬,却让我的心疯狂地跳动起来,脑子里轰隆隆炸响了一遍又一遍,我呆呆地躺在床上,被震惊彻底淹没,心口处的血像是被火蒸得沸腾扑朔,我当时只觉得自己只怕会就这样死去,被巨大的惊惧和近似幻觉一般的绝望彻底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