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走出正殿后，却是见到满脸黑线的袁琛。

  他躲在殿门后面，一下子闪现在自己面前倒是让郁青吓了一跳。

  见着他冷沉的眼神，郁青不禁愣了愣，而后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玄衣青年只背着手，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似是还在生她与温忻钰的气。

  郁青眉眼含笑，手环住他的腰，笑道，“你在等我啊？”

  “……”墨瞳带着被揭穿心思的慌乱，袁琛喉咙微动，似是在紧张。

  她勾唇一笑，随后托着他的脸轻轻亲上一口，笑道，“阿琛，你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如今的袁琛，会因为被揭穿心思而慌张，会因为自己亲他而不知所措，看似倒也有些正常了……

  可他却是咬着下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心中却想到的是……是否吓到了她？

  程郁青盯着他，随即莞尔一笑，轻快道，“别人见到你也不会害怕你了。”

  他一怔。

  别人见到他，也不会害怕了么？

  难怪刚才有几位侍女走到他面前，还十分恭敬地为自己行了个礼，似是，压根未被自己吓到。

  不同于前几日来房间的两人，见到他的那一刻满脸惶恐，似是……十分恐惧他。

  袁琛低下头，对这种变化倒是不以为然，反倒是盯着她，想从她的眸子里看出她会不会……

  害怕自己。

  不过，她的眸子干净澄澈，倒映着他的影子，愣了些许，只见她挽着自己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道，“阿琛，温忻钰说要将你体内的邪气逼出。”

  “可是我一想，你既已选择帮温忻钰逼出邪气，便不想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功亏一篑，所以我拒绝了。”

  袁琛似是未听懂她所说的话来，只懵懵懂懂地听到她说，“阿琛，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吧？”

  他神色一顿，侧头疑惑看向她。

  却见郁青笑得格外坦然，“没关系，就算有一天认不出我也没关系，伤害了我也没关系，我都不会怪你。”

  认不出她没关系，伤害了她也没关系……么？

  可那眼眶中打转的泪、微红的鼻子，还有微微哽咽的声音，皆暴露了她怕自己认不出她，她怕自己伤害了她。

  “……”

  袁琛停下脚步，拉过她的手将她拥进怀里，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严重性。

  “你别害怕呀。”郁青在他怀里闷闷地讲，“我只是说万一嘛。”

  若是明氏他们未寻到解决办法的话，最坏的结果便是她死在他的手中，心中既已预料到这种结果，大概也早已认了命了。

  她双手环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说话却是带着一丝丝的颤音，“阿琛，若以后真的谁都认不到了，若以后真的将我杀了……”

  她哽咽，“你也不用怪自己。”

  明明伤的是自己，明明这种事若是真正发生了，伤心的应该是他。程郁青却是哭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眼泪全蹭在他衣服上了。

  袁琛低下头去，抱她的力度紧了紧，随即将手抚在她的头上，轻抚着她的头发，似是在安慰她。

  似是在说，放心吧，我肯定能认出你，也肯定不会伤害你。

  *

  知晓如今并无任何解决办法救袁琛后，郁青整个人都心不在焉，饭不食夜不寐，倒是消瘦了好几圈。

  魔人早已辟谷，故而袁琛也未发觉她几日未吃东西，不过却是发觉她最近几日老是睡不好，总在自己怀里翻来覆去的，今夜睁眼一看，便见她紧闭着双眼，满头细珠，似是做着噩梦。

  郁青梦见自己又坐在清茶阁门口，听见他说，若是现在不说的话，以后便没有机会说之后，唇角便溢出一口浊血，染红了她的浅色衣裙。

  她慌张地扶住他，正当想扶他回去时，他却依偎在自己怀里，脸色惨白，毫无气色。

  “不用了，就让我陪陪你看看月亮。”

  他似是已经知晓自己的死期，所以格外珍惜清醒时能与她相伴的时光，可是，那天夜里，袁琛却是在她的怀里永远地沉睡了下去。

  ……

  睁开眼时，对上熟悉的面容，郁青下意识地往前靠了靠，紧紧环住他，貌似只有这样，才能真切地感受得了他。

  “我又梦见你死了。”她低下头，格外想掩饰自己的悲伤，假装淡然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只不过是梦。”

  就当她快要在他的怀里睡着时，却听头顶有戏谑的声音传来，“你怎么总不梦点我好？”

  郁青顿时清醒过来，抬起头，对上他那双狡黠的眼神，愣了些许，而后又垂下眸去。

  又是梦呢。

  见她看了自己一眼后，又格外失落地低下头去，袁琛猜到她估计压根不信，于是便捏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挑眉看着她，“你清醒看看，我到底好没好？”

  郁青发愣了些许，而后伸出手狠狠地捏了下他的腰，待他疼得大叫时，她才终是笑出了声，“好了。”

  袁琛咬着牙，“程郁青，你是要谋杀亲夫。”

  她搂紧了他，“嗯。”

  沉默些许，郁青忽然抬起头，“袁琛，我是谁？”

  “……”

  袁琛感觉自己的夫人是得了失心疯，他弹了下她的额头，笑道，“清茶阁的小老板娘。”

  郁青顿了许久，鼻子忽的一酸，揉了揉自己的脑门，轻哼一声，“你如果还跟小傻子一样，我才不想当你的老板娘呢。”

  他闻言丝毫不恼，反而笑道，“你不是说不会抛弃我么？”

  “谁说了？”

  袁琛轻哼一声，“之前说的好好的，如今倒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他竟是真生气了。

  郁青怼回他一句，“你这样，还不如之前那样呢。”

  总不会她说一句，他就要呛自己一句。

  袁琛闻言，却是轻挑起她的下巴，“你当真不想让我醒？”

  “袁琛，你真过分。”她看着他，说这话时倒是没有一丝情感，反而满是冷漠。

  他真过分。

  正当她梦里害怕他会死去时，他却是压根不在意，甚至还故意开玩笑逗她。

  明明他体内的邪气还是没有逼出，也许哪一日他又会变成这番模样，她本就心急如焚，他短暂苏醒过来后，却是在逗自己。

  袁琛知晓之前他差点成为如温忻辰一般，不识人鬼的恶兽，也知晓她害怕，如今也真的生气了。

  袁琛忽然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抚着她的肩，安慰道，“我不是没变成那样嘛。”

  他难得软下语气来哄她，郁青不禁鼻子一酸，却是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你别这样，”他将郁青的脸掰正回来，“我知晓你很害怕，可我现在好了，我发誓，我也不会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郁青咬着下唇，手指微微蜷着，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

  他轻轻‘嘶’了声，抚着自己的心脏，表情痛苦地瘫坐在床上。

  见她毫无反应，只冷眼瞧着他后，袁琛收敛神情，悄悄拉住她的衣角，“不生气了，好不好？”

  郁青：“……”

  “哎呀，我们小姑娘也真是长大了。”他靠近了些，揉了揉她的头，“都能好好照顾我了。”

  “我呀，也可以依靠我的小姑娘了。”

  心中的委屈终是爆发，郁青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两只手疯狂地捶打着他。

  似是想将这几日的恐慌不安的情绪全感染到他，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害怕，可是，却在他说那句，‘也可以依靠我的小姑娘’时，便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嘁了句，“你吃软饭你还嘴硬。”

  虽说他是吃软饭，可袁琛听得却是格外开心，“是啊，我起码还能吃软饭呢，不像温忻钰，连软饭都吃不了。”

  怎么就提起温忻钰来了？郁青气极反笑，“如果被他听见了，可是膈应你膈应极了。”

  他轻哼一声，“管他呢，反正是事实。”

  “切。”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威胁他道，“以后你再这样，我就跟别人跑。”

  “哦？你能跟谁跑？”

  郁青还真仔细想了会，貌似她除了能跟着他，也跟不了谁了。

  生怕他会嘲笑自己似的，郁青又补充了一句，“那我自己跑，我不要你了。”

  袁琛闻言，眼睫轻垂，却是搂紧了她。没有继续接着调侃下去，而是轻声回道，“那我尽量以后都不那样了。”

  “……”

  “我不是那个意思。”郁青轻吸一口气，而后垂下头来，只道一句，“抱歉。”

  她埋在他的胸膛，满是愧疚地对自己道歉，他瞬间心软下来，将她搂紧，“没事的。”

  “那你明天还会来找我么？”

  袁琛一顿，终是明白过来，无奈一笑，“会的。”

  她估计还以为现在是梦呢。

  *

  起床后，程郁青猛地发现床边的袁琛已然不见，慌忙坐起身来，呆了很久，才想起昨夜她噩梦醒来他在旁安慰自己的事来。

  袁琛，在昨夜已经醒了。

  正当自己想跑去外面看看时，却见他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将清水面放在桌上，随即走了过来，责怪她道，“怎么光着脚乱走呢？”

  郁青这才转过头去，默默走了回去穿着自己的鞋子，正当她弯下腰时，却见他早已蹲在自己面前，将鞋套在自己的脚上。

  她只好将手撑在床沿上，看着他，“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他帮她另一只鞋子也穿好，而后站起身，嘲笑她道，“也不知是谁昨日晚上肚子叫了整整一夜，我心疼得紧，便去厨房帮你做了碗面。”

  郁青睫毛微微垂着，抿着唇，问道，“袁琛，我是谁？”

  袁琛觉得十分好笑，看着她，调侃道，“夫人，你这话已经问了四遍了。”

  准确的来说，在他清醒时问了两遍，又在他无意识下问了两遍。

  而他都记得。

  郁青终是明白他现在是真的好了，连忙环着他的腰肢不放。

  “你再不吃的话，面都要凉了。”

  闻此，她立马松开他的腰，走到桌前直接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面，而袁琛在背后只摇了摇头，走到她后边，将她头发挽起，用一簪子将其束成一起，随即坐在她的旁边。

  见着她都快瘦了一圈，袁琛看着心疼得紧，“最近几日下人都不管你饭的？”

  郁青抬起头来，嘴里塞着面显得鼓鼓的，她将其吞咽下去，而后道，“是我之前没心情吃，况且，你太粘人了我吃东西也麻烦。”

  “……”

  袁琛干脆跳过这个话题，只揉了揉她的头，问道，“若是没吃饱，锅里还有。”

  她却将汤一饮而尽，将碗放在桌上，擦去唇边汤渍，十分满足的打了个嗝。

  还真是饿了几天连胃口都变小了，以前她是连吃好几碗，如今一碗都能打起饱嗝来……

  魔界倒还真亏待了她，连温饱都成问题了，若是自己不早些醒来，她岂不是要成骨头？

  不过魔界中人大多都辟了谷，也的确没有下人在意，而今日去找父母，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袁琛轻叹一声，“以后我还是为你下厨为好。”

  “不过，”他皱着眉，“你可有见过爹娘？”

  她垂下眸来，细细一想，自从明氏带袁毅来请罪，发现袁琛变成这番模样之后，他们便消失了踪影。

  自己也从没见过他们了。

  郁青摇了摇头，“爹娘说要找法子，将你体内的邪气给逼出。”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连忙慌张起来，“如今来说，邪气应该还在你体内才是，你可会难受？”

  袁琛摇头，只是不明所以，他问道，“爹也跟着娘一起？”

  “是。”

  “他……怎么可能？”

  差点忘了这回事了，郁青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娘说，爹爹接受了我，还特意来找我赔罪，正好，你就出来把他们给吓唬到了。”

  “……”

  袁琛倒是没想到会让爹娘看到这番模样，不过，袁毅会来给郁青赔罪，倒是袁琛从未想到过的。

  他眉梢轻挑，还有些不可置信，“他会向你赔罪？”

  袁毅这么好面子，又怎可能会给小姑娘赔罪？

  郁青点了点头，眉目却温柔得不像话，“我也没想到，爹爹竟真向我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