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对上温忻钰忧虑的眼神，只轻咳两声，道，“你可知，聂清颜与江浊在人间生了一对龙凤胎。”

  闻言，温忻钰顿时脑子一片空白，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什，什么？”

  清颜竟与江浊生了孩子……

  他为何压根不知？

  袁琛颔首，继续说道，“之前在青岩村，江浊带着那两个小娃娃来过清茶阁，说是替已归仙界的聂清颜来看看郁青。”

  已归仙界……那便说明凡体已然故去……

  温忻钰顿时皱起眉，“这……我怎么不知？”

  袁琛瞥了他一眼，道，“我们从未说过，你也不去打听，自是不知。”

  闻言，温忻钰垂下眸来，的确如袁琛所说，自己自从去京城看了一眼她与江浊大婚后，便以为她会幸福，也没再去打听过……

  她与江浊会有小孩是意料之中，但却会在大婚后几年去世倒是在意料之外……

  温忻钰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所以你的意思是，仙帝是拿孩子们威胁江浊？”

  袁琛点了点头，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有可能。”

  沉思良久，却听外处声音传来，“所以，江浊攻打魔界为虚，暗中同我们合作反攻仙帝为实。”

  他们往外看去，果然，郁青端着一盘果子走了进来。

  温忻钰皱着眉，“郁青？”

  她点头，将果子放在桌上，随手拿了一颗放在自己嘴里，而后靠在袁琛旁边。

  他转头瞥了一眼，无奈道，“你可真会听墙角。”

  口中含着果子，她说话也有些含糊，“若我不听墙角，我又怎么给你们出对策？”

  “哦？”袁琛挑了挑眉，“那夫人有何高见？”

  吃果子的间隙中，她道，“既然如此，那便同他合作呗。”

  袁琛温忻钰互看一眼，而后温忻钰摇了摇头，道，“他在战争向来足智多谋，合作对于我们风险极大，这递给我们的消息，也可能是烟雾弹。”

  郁青却是同他们观点不同，只道，“江浊不可能拿团团圆圆的性命来给我们投烟雾弹。”

  温忻钰顿了顿，抬眼看着她，“郁青相信他会同我们合作？”

  “信。”她点头，却又道，“我不是信江浊，我是信我师姐。”

  她心中有把握，为了师姐，江浊能做出一切。

  江浊也能为此同魔界合作，即使背上串通魔界的罪名，也要阻止更大伤亡的产生。

  垂下眼睫，睫毛微微颤着，温忻钰深吸一口气，叹了声，“可合作风险仍是巨大，本君不能以全族性命来赌。”

  他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去相信江浊，他也不能再重蹈覆辙，再让好不容易建成的家又重新被毁……

  郁青将果子塞在袁琛手上，而后坐在旁边，问道，“大人，你不是说是江浊带领攻打魔界么？”

  “是。”

  袁琛愣了愣，看着手里咬了两口的果子，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习以为常地放进口中。

  她定定地看着温忻钰，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以师姐为质。”

  “！”温忻钰十分震惊。“郁青你……”

  他仔细一想，若是真将清颜抓来，“若真要绑聂清颜当人质，她如今身处仙界，我们又怎可能在敌人的巢穴中找人质？这不是直接送死么？”

  程郁青摇了摇头，直接伸手拿着袁琛的茶杯，轻呼一口热气，将茶一饮而尽，“谁说她一定在仙界的？”

  袁琛自然挽着她的肩膀，弹了下她的额头，而后跟着说了一句，“她被仙帝定下串通魔界的罪名，活活在她身体里钉上四十九枚钉子，她又怎么会在回到仙界里去？”

  温忻钰皱着眉，神色复杂，“那郁青认为，清颜会在哪？”

  她将茶杯放回桌上，十分肯定地道，“在我爹的屋子里。”

  听到后，他倒是有些吃惊道，“在……程仙人的屋中？”

  郁青点了点头，“她先飞升成神，却能躲在青岩山中几十年不被仙帝的下属发现……”

  “既然不会被发现，就一定会继续待在那。”

  温忻钰按了按眉，信息实在太混杂，他一时未全吸收，只总结道，“所以郁青的意思是，将清颜抓到魔界里来？”

  郁青点了点头，“反正人在魔界，江浊也不敢毁了魔界，也自然会真情实感地同我们合作。”

  见他沉默，郁青知晓他在犹豫不决，只叹了声，道，“大人，师姐是我们最后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温忻钰一时失神，听到她说这话时，只愣愣地点了点头，“好。”

  *

  送走失魂落魄的温忻钰后，他捏了捏郁青的脸，有些感慨道，“我倒没想到，你对聂清颜都这么残忍。”

  郁青立马转过头反驳道，“这哪叫残忍了？”

  袁琛眉梢一挑，只道，“你既然会说让聂清颜当人质，难道不残忍？这话说倒像是你与她有什么千仇大恨才说得出来罢……”

  若是聂玲珑说要抓聂清颜当人质，他倒是并不觉得奇怪。郁青同聂清颜那般要好，明知她是仙界上神与他们不是一路，却偏偏要将她拉到魔界里来……

  感觉他是误会她了，郁青眨了眨眼，认真道，“我们抓她来又不是要虐待她，只不过让她在这待些时日罢了。况且，她待在这，恐怕比在青岩山还要安全。”

  “哦？”袁琛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郁青笑了一声，眼睛盯着他，问道“你以为仙帝抓团团圆圆，只是想要威胁江浊？”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的意思，仙帝是想一窝端？”

  郁青点头，“团团圆圆被仙帝抓去，师姐定不会坐以待毙，而仙帝自是等着她来找自己，最终，将她一网打尽。”

  这个局不只是给江浊下的，还是给聂清颜下的。

  她垂下眸来，心中隐隐担忧起来，“若之后仙帝拿师姐威胁江浊的话，我们便再也没有胜算。”

  若聂清颜被仙帝抓去威胁江浊，他便会成为彻彻底底的棋子，也必定会攻破温莎河，将魔界好不容易建好的家园又重新毁于一旦。

  仙帝既要一统三界，定是要让江浊做最忠诚的狗。

  袁琛终是回过神来，“所以，你是想借着抓为人质的名义保护她？”

  “是啊。”她毫不否认，“温忻钰既是魔君，只要他开口，魔界谁也不能伤害师姐，又有我好生照顾，定是比在青岩山安全多了。”

  顿了顿，终是知晓她心中的小九九，袁琛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啊，夫人竟真有先见之明。”

  一听便知晓是在嘲讽她，郁青只轻声“切”了声。

  其实，聂清颜作为仙魔大战中的人质已是剧情走向，只不过，书中剧情她是被黑化了的温忻钰抓过来当妻子的，而如今，倒是彻彻底底地变化了。

  那接下来的剧情，到底是否会变化，程郁青在赌。

  她在赌美好的结局。

  *

  睁开眼来，郁青眸中早已没了担忧，只带着一丝埋怨。她环着胸，有些不满道，“所以，你误会我。”

  袁琛眯了眯眼，知晓自己揣测她，的确有些过分，只好上前搂着郁青哄道，“怎么会呢。”

  郁青不理睬，只低下头小声呜咽道，“阿琛，你觉得我是坏人。”

  他觉得她和聂玲珑是同一种人。即使和聂清颜要好最终也会不顾及旧情，反咬一口。

  说到底，还是有点难过。

  她必须得教训教训他。

  袁琛有些慌乱，“我没有……”

  可他的确之前是怀疑了她，如今百口莫辩，跳进了黄河也未必能洗得清。

  “你说我残忍。”

  “我……”他开始慌张，虽是她坐在自己大腿上，自己却压根不敢正眼瞧她。

  好罢，他的确是说了残忍二字，也就只能低下头来，“抱歉。”

  郁青低着头，听到他道歉倒是微勾起唇角，“你压根就不懂我。”

  语气满是埋怨，但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之前总是他逗自己，自己现在终于可以逗逗他来玩了。

  袁琛搂住她的腰，生怕她从自己怀里离开，对上她的眼眸，心中猛地一紧，好声好气地道歉，“我下次绝对不随意揣测你了。”

  “我该相信你的。”

  只不过没想到，他竟然成为了为聂清颜争话的人，他竟然会因为给聂清颜抱不平和郁青吵架……

  如今这么苍白的解释，郁青又怎么会信？

  甚至还有可能默默一个人生闷气，连着好几天不告诉自己。

  郁青低下头去，更是变本加厉，“我就是个坏人。”

  “你不是。”

  她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甚至眼泪还挤出来几滴，“连你都说我是坏人。”

  ……

  袁琛眉梢一挑，忽而看出了什么，眯了眯眼，静静地看着她继续下去。

  “我可没说你是坏人。”

  见他不哄了，郁青抬起眼来看了几下，而后直接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你那意思不就说我是坏人么！”

  “郁青。”

  她气鼓鼓地看着他，只听他道，“仙魔大战不是儿戏，把谁卷进来都是错。而不只是坏与不坏的问题。”

  “战争面前不分对错，只分输赢。而我们魔界这次必须赢下来。”

  “……”郁青垂下眸，她心中自是知晓那些。

  自从听到即将要开战的消息，她便感觉到周围气氛的压抑感来，袁琛心中混乱不已，一时说错话，却还要抽出心思来哄她。

  她也不再逗了，只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明白了。”

  袁琛垂下眸，手抚着她的肩膀，“对不起。”

  “嗯。”

  “你不是坏人，你是最好最好最好的人。”

  她忽然笑出声，挑眉看着他，“你哄人也不带这样哄的吧？”

  袁琛却是摇了摇头，“这些话都是真心，你心系百姓，看重亲友，讲究大义，你不是坏人。”

  郁青愣了愣，这么一夸倒是让她给懵住了，却见他又低下头去，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太好了，根本就不适合魔界。”

  “……”她看出来他在自卑。

  之前父亲说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说是人妖殊途，其实也是怕她被自己连累。

  他，在为自己的出身，在为这从不能改变的东西上自卑。

  因为他无能为力，所以每当感觉到她好时，却越发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自己在连累她。

  唯有在她身上看到一丝丝缺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他们是同类。

  可是，从她身上找缺点却是吹毛求疵，明明将聂清颜作为人质带到魔界是为了借此保护她的安全，他却先入为主，说她是不重情重义、倒打一耙的人。

  越是这样想，袁琛越是觉得自己卑劣，“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头勾得越来越低，郁青立马用双手拖住他的脸，柔声说道，“魔界又哪里不好？”

  “魔界的孩子们只不过是因为与凡人模样不同，被凡人嫌弃才来到此而已，”她与他额头相抵，“三界中任何一界都有好坏，你看仙界不还有一野心勃勃、将性命当儿戏的仙帝么？”

  袁琛神色一怔，的确，三界中哪儿都有好坏，他又为何定义仙界就是好的，魔界便是坏的呢？

  她忽然轻笑出声，“不过我也不好。”

  “你若是真在那时认不出我了，我会让温忻钰杀了你的。”她眉眼含笑，却是把这句话当做玩笑话来讲。

  她笑吟吟地将自己的卑劣展露在他面前，“阿琛，我对你也很残忍的呢。”

  “……”

  袁琛忽然想起温忻钰对他说，“阿琛，我原以为她会说若没控制住的话一定要让你活下去，却没想到，她会说让我把你给杀了……”

  那时的他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竟有种抓住别人把柄的窃喜，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亲口说了出来。

  他没想到，郁青会直接告诉他，她也不会念及与他的旧情，也会在必要之时杀了他。

  若是不知内情，他定是会对她产生间隙，甚至会十分难过，可是他清楚，她说的是让温忻钰杀了他。

  前提是她未守护好他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