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叶问的情绪有些低落，郝建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他记得电影中叶问虽然日子过的清苦，却始终保持着坦然面对的心态。

  可眼前这个为自己没有给妻子和家庭带来更好生活而无奈的男人，算怎么回事。

  “叶师傅没问题的啦。”金山找标志性的大嗓门响起来，“香岛开武馆的武师，怎么比得上我们这些从大陆来的人。”

  史东好奇地问道：

  “老金你怎么不开武馆，反而跟我做起鱼档来了？”

  金山找老脸一红：

  “当年我不是没撑过一炷香嘛。”他梗着脖子强调道：“差一苍蝇逑过关，就一点点。”

  史东撇撇嘴，低头继续对付碗里的狗肉，他可不傻，知道自己的合伙人在强撑着嘴硬。

  金山找没好气地看了史东一眼：

  “我这边三脚猫的功夫，哪儿能跟叶师傅比，当年他用一根鸡毛掸子就把我打的落花流水。”

  “只要洪震南不出手，过关就是洒洒水。”

  “洪师傅很厉害吗？”叶问心中一动，眼神里有了些许神采。

  “香岛国术协会会长，一对拳头不知道打爆多少武馆，号称洪拳宗师。”金山找说完挠了挠头，“不过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洪震南年纪大了，听说还得了哮喘病。”

  “应该不会在明天出手吧。”金山找不是很确定地说着。

  叶问点点头没在说话，只是低头夹菜的时候，手上的力度大了几分，一根水白的萝卜条被生生夹断。

  这一幕落在郝建眼中，知道他升起了好胜心，于是笑吟吟地从锅里捞起几个鱼丸，放到他碗里。

  “叶师傅，明天我去观战你不介意吧？”

  叶问摇了摇头：

  “那是我的荣幸，我这两手功夫，希望不要贻笑大方。”

  “怎么会？我对功夫可是很感兴趣的，明天打完了，叶师傅可要带我参观下你的武馆啊。”

  “一言为定。”

  …………

  等郝建回到九龙城砦的时候，发现飞鬼仔早早就让人在自己家门口等着，只好跟着传话的小弟来到他居住的三层小楼。

  “大飞哥找我有事？”

  飞鬼仔永远都摆着一张冷酷的死人脸：

  “建仔你明天帮我去得男茶楼办桩事情。”

  得男茶楼？

  这不是叶问接受港岛武术界挑战的地点么。

  “大飞哥让我做什么？”

  “我师弟打电话过来，讲明天有人打开馆资格战，想让我去观战。”

  飞鬼仔示意旁边的小弟拎过来几个礼盒：

  “我去不了，你替我问候下我师傅。”

  这下轮到郝建诧异了，他敏锐地察觉到飞鬼仔的语气里有一丝落寂。

  “大飞哥您的师父是？”

  “洪震南。”

  “……”

  好嘛，【进化游戏】这剧本设计的，关系还真是错综复杂。

  “可惜师父现在不认我。”飞鬼仔难得苦笑了一声，“他老人家脾气不好，要是迁怒你的话，你忍着点。”

  说完飞鬼仔又递过来两张钞票，摆明了这是给郝建可能会受委屈的补偿。

  对此郝建很想说明天委屈的指不定是谁呢，但一看钞票面额，嚯，一百块钱，登时就把话咽肚子里了。

  …………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郝建一早就来到了得男茶楼。

  虽然时间还早，但茶楼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整个二楼都被香岛国术协会包场。

  二楼中央摆着一张硕大的圆形桌子，周围散落着颠倒放置的几十张凳子，凳脚朝天，彼此间留有狭窄的空隙。

  穿着不同颜色练功服的人们围成一圈，时而大声讨论，时而发出哄笑。

  郝建分辨了一下，看到坐在主位的洪震南和他身后的阿基，旋即朝他们走去。

  “洪师傅。”郝建鞠了一躬后说道。

  洪震南疑惑地看着他：

  “你什么人？”

  他和阿基都没认出郝建就是昨天史东拉来助拳的人，这也难怪，因为这货从头到尾都躲在人群里。

  “我是宗楚红大哥派来的，这是孝敬洪师傅的。”郝建连忙把礼盒双手奉上。

  “哼！”洪震南冷哼一声，“拿回去，我没他这个徒弟！”

  郝建顿时尴尬了，捧着礼盒送也不是，收也不是，就这么呆立着。

  “你告诉他，我洪震南没有做黑社会砍人的徒弟，还有他那个地下拳赛，丢人现眼坏规矩，趁早关了！”

  洪震南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高昂，吸引的众人纷纷往这边看。

  这个时候阿基赶紧出来解围：

  “师父，大师兄也是一片好意，您就别生气了，再说外人都看着呢。”

  洪震南瞪了阿基一眼：

  “你这个师弟倒是护着他。”说完就不再吭声，他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阿基见状才放下心，从郝建手里接过礼盒，招呼他到队伍末尾站着，跟他闲聊起来。

  郝建从阿基口中得知，飞鬼仔早年被刘叔送到洪震南处学武，因其颇具天赋很受重视，但出师以后不顾所有人的挽留，执意回到义安会做了红棍。

  也因此惹得洪震南大怒，宣布将他逐出师门。

  但这么多年飞鬼仔一直都很尊重自己的授业恩师，逢年过节各种礼品从未短缺，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郝建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原来飞鬼仔还有这样的过往，怪不得总觉他身上有几分武林人的劲头。

  不过盘算下时间，估计叶问快要到了，郝建找了个借口跟阿基告辞。

  不然一会儿被叶问看到自己和洪震南的人站在一块，还真不好解释。

  说来也巧，郝建从大厅里出去，刚走到楼梯处，就迎面撞上叶问，让他心里大呼侥幸。

  “郝兄弟，你来这么早？”叶问奇怪地问道，“一块进去啊。”

  “不了，我就在外面找个地方看。”

  “怎么？”

  “那啥，我寻思着练武的人都好面子，我一个外人在场，你们谁输了都不好看。”

  叶问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个理儿，于是也不再坚持，抱拳说道：

  “我先进去了。”

  “等下。”郝建忽然想起件事，赶紧叫住叶问，掏出一百块钱塞给他。

  “这是？”叶问不明所以，怎么还给钱呢。

  “叶师傅，待会儿他们让你交会费的时候，直接给钱，千万别随着自己的性子。”

  郝建郑重其事地说道：

  “相信我！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行吧。”

  叶问也不傻，见郝建如此严肃，料想他肯定有特别的用意，便点头答应。

  目送叶问进入大厅，郝建估摸着开打前双方都得磨叽一番嘴仗，于是也不着急，在走廊里寻找合适的偷窥地点。

  “我记得电影里先上场的是个耍猴拳的眨巴眼……然后是玩八卦掌的，最后才是洪震南。”

  “嗯？那是谁？”

  当他走到大厅右侧的时候，发现一个人踩着高脚凳，偷偷摸摸地扒在窗户上。

  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衬衫，脖子上挂着相机……这打扮，是周清泉的儿子吧？

  周清泉是叶问在佛山的好朋友，当年为了掩护叶问来香岛，被扶桑人开枪击中额头，变成了白痴。

  郝建依稀记得电影中这段情节，周清泉痴呆后跟儿子相依为命，终日露宿街头，后来被叶问发现，帮他儿子在报社找了工作。

  “也就是说，叶问以后通过报纸名扬香岛，就是从这会儿开始的？”

  郝建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瞧对方的样子明显是来偷拍的，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喂，还能再挤挤不？”

  周清泉的儿子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摔倒。

  “你，你谁呀？”

  “我是叶问朋友，你又是谁？”

  “我叫周光耀，是叶问朋友的儿子。”

  “……”

  “……”

  周光耀也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问题，慌忙岔开话题：

  “你也来看问叔打拳的？”

  “是啊，一起看？”

  “好好。”

  周光耀似乎很崇拜叶问，听到郝建的回答后非常高兴，赶紧往旁边挪出个位置。

  “我问叔可厉害了，打遍佛山无敌手，扶桑人来的时候还在棉花厂教我们学拳。”周光耀小声跟郝建解释道，声音里满是兴奋。

  郝建心不在焉地问他：

  “所以你就来偷拍了？”

  “他们不让外人观战。”周光耀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办法进去。”

  不得不说这小子很有狗仔队的潜质，昨天叶问被关进警局一下午，晚上吃完饭直接就回家了，都不知道他从哪儿获得的消息。

  而且瞧瞧他选的这偷拍位置，视野开阔不说，关键还处于大厅里所有人的盲区范围。

  难得，难得。

  里面的人还在讲废话，外面的周光耀同样喋喋不休：

  “新闻标题我都想好了，就叫【咏春战洪拳】。”

  两人交流了一会儿，大厅里面众人的场面话也宣告结束，接下来就是手底下见真章的时间。

  只见叶问慢慢迈步走进凳子堆，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圆桌边缘，向四周抱拳示意：

  “各位师傅，在下叶问，佛山咏春派，请赐教。”

  端坐在主位的洪震南在他话音落下后，接着说道：

  “有哪位师傅想上去玩两手啊？”

  现场所有的武馆拳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一片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