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震南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下面的老油条们没一个人愿意上。

  眼瞅着计时用的线香烧掉一小截，他一扭头，盯住了右侧一位拳师。

  那拳师跟洪震南的目光交互了一会儿，有点顶不住压力，冲着邻座的拳师说道：“罗师傅，还不上？”

  “你上不上，郑师傅？”

  “你先上，我跟着。”

  “行，那我老罗就去抢个头彩！”

  话音落下，罗师傅腾身而起，仿佛刻意炫耀自己的身法，双脚点在倒置的凳子腿上，几个跳跃间就窜上圆桌。

  “请！”

  罗师傅和叶问相互行礼，这是武者的规矩，哪怕有深仇大恨，切磋之前也不能少了礼数。

  “拳脚不长眼，小心点兄弟！”

  罗师傅几乎是第一时间抢攻，右脚猛地发力，借助坚硬桌面传来的反弹力道，身体在空中旋了半圈，左腿如电，横扫而出。

  叶问面色不变，后退半步，侧头躲过这一击，同时目光下移，双手架在小腹位置。

  果不其然，罗师傅落地后动作不停，非支撑脚随即弹射而上，恰好被叶问挡住。

  在双方接触的一瞬间，罗师傅的脸上出现一丝诧异，没想到对方居然预判到了他的动作。

  要知道这招经他改良过的“猴子偷桃”曾让不少人吃过暗亏。

  不过双方的切磋才刚开始，罗师傅并没有放在心上，打出又凶又快的劈掌，直奔叶问面门。

  他练的是白猿仙通背拳，属于象形拳里面的异类，模仿“猴”却重神不重形，讲究硬、小、快、灵，攻击手法以抓挠、硬打为主。

  尤其是这招“一掌四式”，在一次攻击中，分别用指尖、指节、拳面、和手背连续施展四次发力，力道叠加犹如浪涛拍岸。

  但叶问根本没给他发力的机会，右掌微曲从斜刺里搭上罗师傅的手腕，往外一拨，左拳带着劲风扑面而至。

  “是日字冲拳！”

  “问叔好样的！”

  窗外偷偷观战的周光耀挥舞着拳头，低声喝彩。

  叶问的拳头硬生生停留在罗师傅的鼻尖，动静转换之间毫无凝涩。

  “罗师傅，承让！”

  收回拳头，叶问顺势抱拳，表示自己无伤人之意。

  罗师傅面皮涨的通红，才两个回合就被人逼停，这叫他的老脸往哪儿搁，更不用说台下众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他被隐约传到耳中的轻笑声刺激到了，不顾叶问已经收手，缩起身体一记扫堂腿踢向对方脚踝。

  趁叶问跳起躲避的时机，罗师傅五指曲成爪状，直奔叶问的裤裆。

  真.猴子偷桃。

  而罗师傅没想到的是，咏春拳的理念是攻守合一，格挡或躲避的时候，永远会紧随着一招攻击。

  只见叶问人还在空中，小腿向外笔直地一弹，凶狠地踹在罗师傅的下巴上。

  台下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他们清楚地看到，罗师傅被踢得整个人向后仰，呈现出奇怪的角度。

  而叶问落地后跟上一脚，顺势带起罗师傅滑出圆桌边缘，重重摔在地上。

  嘶，郝建见罗师傅倒下时，砸坏了好几张凳子，忍不住咧嘴倒吸凉气。

  凳子可是倒着放的，凳腿戳在身上得有多疼。

  罗师傅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好巧不巧地停在他原先坐的桌子前面，也不知道叶问是不是故意控制的力道。

  “罗师傅，没事吧？”

  说话的是郑师傅，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示意罗师傅的徒弟们去搀扶他。

  “没事！哼！”

  “如果是十年前，下面可不是凳子腿了，插的都是刀。”

  不远处一位拳师的声音飘过来，罗师傅的脸更红了，强行甩开徒弟们的搀扶，回到座位上。

  “这桌子太滑了……”

  他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洪震南的声音却响起来：

  “来啊，继续，别让切磋停下来。”

  罗师傅想起刚才自己被人怂恿的情景，恨的牙痒痒，于是冲着邻座说道：

  “郑师傅，到你了！”

  郑师傅神色一凝，环顾四周，只见众拳师纷纷示意他上台。

  “上啊，郑师傅。”

  “别客气呀。”

  在心里骂遍这群老油条的祖宗十八代后，郑师傅放下茶碗，正要起身的时候，旁边的罗师傅阴沁沁地丢过来一句话。

  “郑师傅，这桌子……真的很滑。”

  郑师傅冷哼一声，飞身跃上圆桌：

  “八卦掌，郑克安，请了。”

  叶问看着郑克安架起双掌，沿着圆桌边缘慢慢踱步，挺立上半身，摆出咏春的经典起手势，双脚前后错开，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始终让自己面向对方。

  “喝！”

  郑克安的掌被叶问架住，同时膝盖高扬，踢向他的小腿。

  叶问单脚站立，左腿微曲，以脚面挡住这一击，顺势往下踩，逼退郑克安的腿。

  看准叶问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机，郑克安右掌自下而上，挑向他的下巴。

  叶问不慌不忙，空着的左手迅速下压，劈在郑克安的小臂上，同时手腕一抖，变掌为抓。

  而当叶问接触到郑克安手腕的一瞬间，感觉对方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道，不由得心中奇怪。

  下一秒，手上传来磅礴的力气，仿佛握住的棉花突然变成了铁块，里面还夹杂着反震。

  郑克安的反击接踵而至，平伸的左掌带着弧度直奔叶问的太阳穴。

  叶问眯了眯眼睛，身形不退，相反踏前一步，往郑克安的怀里撞去，使出小冲拳。

  拳势快速、密集、如同打桩机。

  嘭，嘭，嘭，彭。

  两人招式用老，迅速分开。

  “高手！”

  叶问确定眼前这位郑师傅，段位比第一个上台的罗师傅高的多，看来自己需要认真一点了。

  对面的郑克安眼神闪烁，心里却暗暗叫苦，刚才的交手他已经用了九成功底，没想到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化解。

  跟莽撞的罗师傅不同，郑克安向来喜欢明哲保身，此番上台纯粹是被众人挤兑的。

  俗话说拳脚不长眼，自己得想办法找个台阶下才对。

  台下的罗师傅看见郑克安变换的表情，立马明白这位老友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妈的，这老小子怂了。”

  同样明白过来的还有郝建，这货可是深得“苟之道”的精髓，一看就知道郑克安乃同道中人。

  果然，接下来郑克安改变了策略，利用八卦掌的游龙步，绕着叶问转起了圆圈，时不时地更换手上的动作，但就是不主动进攻。

  就一个字，拖。

  当然在外人眼中，他这番行为正好符合八卦掌“游身惑敌，趁虚而入”的名头。

  叶问也被骗到了，主动拦在郑克安的行进线路上，欺身抢攻。

  面对夹着劲风的冲拳，郑克安无奈地用掌勾住叶问的手腕，另一只手五指并拢，呈鸟嘴状戳向他的肋部。

  叶问侧身让这一击擦着身体而过，沿着中线出拳，打头、打颈、打胸、打腹……拳势凌厉，迅若疾风。

  在观战的郝建与周光耀眼中，郑克安像暴风中的稻草，辛苦地抵挡着叶问骤雨般的拳头。

  “停！”

  拳势戛然而止，叶问后退两步，与郑克安拉开距离。

  后者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多谢手下留情。”

  “承让，承让。”叶问抱拳回应道。

  窗外周光耀兴奋的说道：

  “问叔又赢了。”

  郝建疑惑地问道：

  “这都第二个人了，你还不拍照？”

  “我要等洪震南。”周光耀撇撇嘴说道，“这才符合我的报道主题。”

  郝建想了想，好像电影中洪震南就是这个时候下场的，于是提醒周光耀：

  “马上你就如愿了。”

  连着被击败两位拳师，洪震南脸上有点挂不住，大声说道：

  “还有哪位师傅有兴趣上台？”

  “我来！”

  拳师中站出一人，厉声喝道：

  “白鹤门，张夫，请指教！”

  郝建嘴巴张的跟白痴一样，这人谁呀，电影里没这出啊。

  好在张夫的水平还不及郑克安，两三个回合就被叶问踢下桌面。

  所以说做人，心里要有逼数。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拳师们群情激奋，不管打得过打不过，接二连三的上台挑战。

  …………

  又一位拳师失败退场，郝建打了个哈欠，扭头问周光耀：

  “第几个了？”

  “第十个。”周光耀板着手指头，“什么螳螂拳，谭腿，戳脚翻子……都打过了。”

  “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洪震南啊？”

  “估计不会下场了吧，”郝建不确定的说道，“你看线香都快烧完了。”

  周光耀顺着郝建指的方向看，圆桌旁摆着的香炉里面，冒着袅袅青烟的线香，只余下一小截，估计最多还能撑个五分钟。

  “我差点忘了，洪震南都五十多岁了，听说还有哮喘病。”周光耀后知后觉地拍着脑门，“他怎么会跟问叔打。”

  就在这个时候，洪震南动了。

  伴随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阿基有些担心，想阻拦却被洪震南抬手制止。

  “叶问，按照规矩，我身为会长，不应该出手。”洪震南大声说道，“但香还没烧完。”

  “我们过两手，如果待会儿你还能站在桌子上的话……”

  “我就喊你一声叶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