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够吃吗？”

  烂赌刘看着面前埋头对付早餐的阿花，轻声问道：

  “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阿爸，我和小咪吃一碗就够了。”阿花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亮晶晶。

  在他脚下的小咪，不时地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地舔着馄饨的表面，期待着它赶紧凉掉。

  想了想后，烂赌刘端起自己的碗，将大半的馄饨都拨给阿花：

  “阿爸不饿，你还在长身体，多吃些。”

  “谢谢阿爸。”

  多乖巧的女儿啊……烂赌刘边吸溜清汤边感慨，怎么以前自己就猪油蒙了心呢？

  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自己嗜赌，给糟蹋成这个样子，幸亏被郝建小哥打醒了，以后要尽全力补偿女儿。

  下个月再发了工钱，一定去寻个学堂，让女儿重新续上学业。

  等她长大了，就不用再像自己，一辈子都窝在这个混乱麻木的城砦里。

  “阿爸，那边怎么啦？”

  “嗯？”烂赌刘看向侧后方，那里的吵闹声越来越近，极目远眺处，人群在四散逃开，他的心里忽然浮现一阵不详的感觉。

  “滚！都滚开！”

  十数个四九仔追逐着花脸程，沿途大声呼喝，威吓斥责着路人。

  本来街面上就没多少人，被他们一搞，纷纷吓得躲避逃窜，瞬间就跑的干干净净。

  此时，花脸程距离藏身处还有一段距离，如果不能摆脱追兵，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地方，他心中焦急万分，只能勉力坚持向前。

  突然，他看到了前方的早餐铺子处，一个中年人带着女儿正要起身躲避。

  小女孩他昨晚见过……但，此时花脸程顾不了那么多，上前几步，一把推开中年人，同时挟持住女孩，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转身面向追逐的四九仔们。

  “站住！”

  “谁动她就死！”

  四九仔们并不认识阿花，但大家都是生活在城砦里的人，谁没个亲属长辈、街坊邻居的，都不想因为波及女孩受伤而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众人踟躇着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乖女啊！”

  烂赌刘发疯一样扑过来，却被花脸程一脚踢中胸口，坐在地上。

  四九仔里有认出烂赌刘的，赶快过来扶起他。

  “花脸程，你要是个老狗（爷们），就别拿细路女（小女孩）挡灾！”有四九仔看不过眼，出声骂道。

  “呵呵，老子从来就不是好汉。”花脸程冷笑着说道，“想她死就上啊！”

  四九仔们与花脸程相互喝骂，中间夹杂着烂赌刘的哀求，阿花的哭喊声，共同形成了奇特的对峙局面。

  一些本已经逃窜的路人，大着胆子又折返回来，远远的聚在一起围观。

  终于，有一个四九仔忍不住，想上前强行动手，谁知道刚迈出一步，却听自己这边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

  “D飞，我顶你个肺的烂仔，你老豆见了我都要称阿叔，你现在动一个试试？”

  那个四九仔循声一看，原来是围观人群中，一个敞着怀的老头指着自己破口大骂。

  “三叔公……”

  他刚抬起的脚，又悻悻地缩了回来。

  随着这一声大骂，大家随即醒悟，有些认识这群四九仔的，都跟着骂起来：

  “大旺！你个忘八蛋，不拿细路女当人看？”

  “收皮的二狗仔，别做痴线的事啊！”

  “你敢上前，回去就告你阿母，让我那老姐妹收拾你！”

  ……

  这些刚才还双眼赤红，恶狠狠拿着刀子要往上冲的四九仔们，被路人连威胁带骂了一阵后，竟然大部分都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中有些性子凶狠，与周围路人们非亲非故的四九仔，倒是有心向前，但是见大多数同伴沉默站立，顿时也不敢惹了众怒。

  花脸程也没想到，自己随手掳的女孩，居然能起到这样的运用，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边往后退，边低声对仍在哭喊的阿花说道：

  “囡囡，你唔要哭，待会儿阿叔脱身了，就放你去找阿爸。”

  就在他将要闪入一家商铺的夹道内时，飞鬼仔带着十几个人拍马赶到。

  “扑街，你们在搞什么？”

  被飞鬼仔目光扫过的四九仔们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就连之前活跃的路人们也都噤声。

  在九龙城砦内，飞鬼仔的赫赫凶名，虽不能让小儿止啼，却也有相当的威慑力。

  “花脸程，你以为拿个细路女就能挡住我？”

  飞鬼仔与花脸程相对而立，仇人当面分外眼红，尤其是刚才差点被冷枪打死，胸中的怒火怎么都压不住。

  “不要！大飞哥，求求你，我阿女在她手里！”

  烂赌刘抱着飞鬼仔的大腿，苦苦哀求。

  “叼你老母hei！”飞鬼仔勃然大怒，“把他拉走！”

  心中的暴躁已经积攒到极点，飞鬼仔二话不说就抬起枪，对准花脸程与阿花。

  “啊！”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烂赌刘硬是从两个四九仔手中挣脱，饿狼一般扑过来，死死地拽住飞鬼仔持枪的胳膊。

  “砰！”

  枪声响起，却是花脸程开的枪。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的手枪，趁飞鬼仔与烂赌刘纠缠着，顺势甩手一枪。

  子弹带着灼热的温度，擦过飞鬼仔的脸颊，带走了小半只右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反应快的四九仔，迅速挡住自家大哥。

  烂赌刘被鲜血溅了满脸，吓得呆若木鸡。

  “淦，又没打中！”

  花脸程大叫可惜，只得丢下阿花，趁着现场一团混乱，逃之夭夭。

  …………

  油麻街区，江九大队的秘密据点内。

  足足三章半没有戏份的郝建，在宅了两天后，终于出场露面。

  他听封小岳说，香岛这些天混乱的局势即将平息，警队花费了大量精力，才摆平流民的小规模暴乱。

  义安会与花脸程的火并，以后者全线溃败的结局宣布告一段落。

  在此期间，香岛大大小小的帮会，都被这出血腥、疯狂、激烈的暴力事件所震慑到。

  义安会顺利的接管了香岛所有的烟土生意，并打出了大大的威风。

  飞鬼仔与刘叔完全不同，强硬铁血的手段与行事作风，让义安会隐隐成为香岛所有帮会之首。

  “金碧辉这是要做什么？”

  封小岳与郝建相对而坐，两人之间摆放着茶水，时不时的端起来呷上一口。

  “莫非还想做香岛的地下皇帝？”

  虽然惊讶于金碧辉出手的效率，但封小岳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郝建已经确定，扶桑人有极大概率会在26号进攻香岛，在此之前，破坏航空母舰与浮空艇，摧毁香岛的防御体系理应该是重中之重。

  但金碧辉却去搞旁支细末的小事，想不通啊。

  “估计有两个理由。”郝建有了一些猜测。

  “是什么？”

  “第一，调动香岛警力，摊薄拳赛现场的守备力量，以便他们成功地搞破坏。”

  “有道理。”

  “第二，假设香岛被扶桑国攻占，帮会能够帮助其维持日常的统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嗯……”封小岳沉吟片刻，“老弟这么确定扶桑人一定会攻打香岛？”

  “金碧辉只是来执行A计划，权力没有那么大吧？”

  “你忘了扶桑人‘下克上’的传统了吗？”郝建冷笑道，“如果A计划成功，对总督府和英伦国的打击会有多大？”

  “金碧辉完全有可能，以此说服酒井龙，毕竟占领香岛就等于扼住了整个东亚地区的喉咙。”

  封小岳低头沉思，目前欧罗巴洲战火正酣，老牌殖民帝国纷纷倒在日耳曼邦的战车之下，只有英伦国利用海峡优势，苦苦支撑。

  航空母舰与浮空艇，这种战争利器一旦加入战局，就能起到扭转性的作用。

  这也就解释了，当初英伦国政府会转移武器专家来香岛的原因，因为比起其他地区，东亚局势相对平稳。

  除了一个跟当局开战的扶桑国，没有其他威胁。

  而在英伦人眼中，扶桑国并不具备多线作战的实力，而且也不敢贸然与老牌帝国宣战。

  这就是为什么，在形势已经万分危急的情况下，杨慕琦仍然固执己见的原因。

  从骨子里面，他们就看不起扶桑人。

  想起陈文昌中将前些天与杨慕琦的交涉，以又一次不欢而散告终，封小岳不由得长叹一声。

  总督府的鬼佬们靠不住，陈文昌也只是个被当局排挤到香岛的办事处主任。

  高层轻视怠慢，防御兵力不足，武器装备差劲，香岛拿什么抵御扶桑人的进攻？

  要知道，海对面可是一整支扶桑国精锐集团军！

  难道，真要联系组织求助？

  可我已经隐藏了这么久，一旦暴露，以后就没办法再为组织传递情报了。

  他在心里比较着得失，郝建却冷不丁地问道：

  “维多利亚港有动静吗？”

  “还没有，兄弟们没日没夜的盯着，明天就是24号，想必金碧辉和总督府都会有大动作。”

  “你说，他们用什么办法破坏？”

  “不知道，航空母舰体积庞大，总不能用岸防炮轰吧？”

  “那玩意儿的装甲层，能被炮弹炸烂？”

  “难，除非从内部破坏。”

  ……

  两人同时沉默，而后蹦了起来：

  “淦！”

  “金碧辉肯定派人装了炸药！”

  就在这时，一名药铺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匆匆走进来：

  “郝先生，外面有人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