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她的照片还没删掉？”

  陈宇龙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秦章。这个痴情男人，手机屏保照片仍是那张清纯可爱的女孩笑脸。

  秦章扶了扶眼镜，方正的国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可还是想留点什么。”

  陈宇龙轻叹一声，同情地安慰这个曾借钱给他创业的老实男人，“天涯何处无芳草。”

  秦章看向车窗外，蓝天之下，高楼群立，城市大道，滚滚车流。

  眼中一片繁华，心中一片荒芜。

  来到律所，出了电梯，两人一眼便瞧见宋倾城站在门口，微笑相迎，她将两人带到了自己办公室。

  原想带到洽谈室，但周末的律所，加班的律师多得与工作日无异，洽谈室早早就被其他律师预约完毕。

  进来办公室，她一边询问些秦章基本的事实情况，一边有模有样地泡茶。

  自从和唐东泽在一起后，她就受他影响，渐渐喜欢上了喝茶，也从他身上学到了些许茶艺。

  唐东泽给她办公室置办了一套精巧玲珑的茶几和茶具，她试用几次，觉得他选物眼光着实不错。

  她今天给秦章和陈宇龙泡的茶是清香袭人的碧螺春，这茶艺，昨晚刚从唐东泽那儿学会。

  点香、涤器、凉水、赏茶、注水、投茶、观色、闻香、品茶、再品、三品、回味这十二道基本程序，她一个不落在两位斯文男士面前演绎了一遍，还附庸风雅地吟诗一句：“洞庭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万里醉。”

  机车型男陈宇龙，理工直男秦章，完全无法理解她复杂繁琐的泡茶程序，只感觉，喝进嘴里的茶除了有点清香之外，功能跟白开水没有任何差别。

  “秦总，你公司跟业主签的租赁合同，方便给我看看吗？”

  宋倾城心满意足地品尝完自己的功夫茶后，终于开始正经地进入营业模式。

  “当然方便。”

  秦章从一个磨破了皮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文件，一股脑儿地全递给了宋倾城。

  她接过这叠杂乱无序的文件后，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排序，然后才细看合同内容，一边看一边用手机查询主体信息，发现跟秦章签约的房东并不是业主而是个二房东。

  这个二房东在S市运营着多个工业园的厂房，目前也有不少诉讼，被告原告第三人都有做过。

  她将合同还给了秦章，问道：“秦总，你公司租的这厂房，有没有产权证？”

  秦章不确定地回答道：“应该是有的吧，甲方当时也给我们看，都是朋友介绍过来的，也没想那么多。”

  陈宇龙见宋倾城眼中有些许笑意，忙插嘴问道：“是不是没有产权证，他的押金就得退回来？”

  宋倾城微微一笑：“这倒不一定。关键要看这厂房是不是违法建筑，有没有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或有没有征得主管部门的批准建设，如果没有，那么双方签署的租赁合同便认定为无效的可能性极大。无效合同，法律结果便是将一切打回原形。甲方收取的租金也不叫租金了，叫占有使用费，收取的押金也没有了法律依据，自然得退回。对于合同无效造成的损失问题，根据双方过错来确定责任承担。目前来看，甲方并无损失，该收的租金也收了。反而呢，我们这边押金没退，还有损失。所以呢，如果要起诉，不妨贪心一点，押金返还和损失赔偿，一并要求。”

  “那就太好了！”

  陈宇龙听后，比当事人还要兴奋，拍案而起：“原想着只是个青铜，没想到还能赚个王者！”

  秦章也很激动，原本颓废的心情一扫而光，只想着赶快起诉甲方，好快快将那几十万拿到手以再次创业，宋倾城这番话，让他对未来又充满了希望。

  然鹅，律师都喜欢给人泼冷水。宋倾城说：“还没正式对簿公堂，一切都还没有定数。另外，这家二房东目前涉及挺多诉讼，资金上恐怕面临着断裂的风险，假如真是这样，这官司我们打赢了，到时能不能执行到钱也是个问题。所以，不建议你两用这笔未成定数的款，作为东山再起的资本，还是多找找其他渠道筹钱吧。”

  秦章听后，神色由阳转阴。

  他性格一向老实巴交，从小到大，踏踏实实地上学，从没欺负过人，出来开公司也是自己踏踏实实攒的创业基金，对员工很是厚道，行业声誉也挺不错。

  若不是被前女友甩掉这事对他打击太大，他的公司也不至于亏损倒闭，成为了一个身无分文还负债累累的破落户。

  “现在融资难啊。”

  陈宇龙同情地拍了拍秦章的肩膀，神色无奈地对宋倾城说道：“要是以前，我还能帮他一把。现在离开大龙鼎歌了，我啥也不是。我倒想用我房子跟车子抵押一下，给他贷些钱出来，但有前科，征信过不了。”

  宋倾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要真想帮忙，有房有车又无贷款，总能从别处套些资金出来，不尽全力，终归是友谊还没到足以托付身家的火候。

  她打了份当事人询问笔录，让秦章签了字。

  搞完委托手续后，她问了一些关于他再次创业的事情，并让他做一份商业计划书发给她。

  她决定帮他找一个风险投资人，看看能不能助他东山再起。

  ————

  周一上午，西城区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第十庭。

  庄严的国徽下，高高的审判席上，坐在三位神色肃穆的女法官，她们在认真地听着祝伟大辩护人宋倾城的辩护意见。

  “……被告人祝伟大到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认罪态度良好。无论是在侦查、审查起诉阶段，均能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前后供述一致。并且当庭认罪，可见祝伟大已经对自己的犯罪行为认识到错误，有强烈的悔改之意。另外，祝伟大最初的作案动机，也是受迫于中年危机，他作为家庭经济支柱，同时也是家中独子，上有七十多岁的父母需赡养，下有一儿需要抚养，同时遭遇了妻子的出轨背叛，多方的压力使得他一念错生误入歧途……建议法庭根据祝伟大的认罪态度，及其家庭实际情况和经济情况，根据刑法第六十七条第三款的规定，酌情对其从轻处罚，判处其五年以下有期徒刑。以上辩护意见，恳请法庭充分考虑。”

  宋倾城发表完辩护意见后，目光从审判席上转向了旁听席。

  旁听席上，祝王者和他年迈的爷爷奶奶，并排而坐。

  他身上还穿着校服，今天是专门请了假来法院见爸爸一面。

  他看到祝伟大戴着手铐被法警押进来时，紧张、羞愧、难过、心疼各种心情交杂在一起，与爸爸对视的那一刻，他眼泪忍不住就落了下来，但他立即就倔强地抹掉了。

  “被告人祝伟大，你最后还有什么需要陈述的？”

  主审法官整理了下卷宗，看向坐在被告人席上的祝伟大。

  戴着手铐的祝伟大，脸颊消瘦，眼眶微红，短发灰白。

  他站起身，转头看了两眼旁听席上的儿子和父母，神情复杂地朝他们笑了笑。

  他转头面向端坐在高高审判席上的法官，声音沙哑却真诚地说道：

  “尊敬的法官，我对自己所犯的罪行非常悔恨。我对不起爸妈，对不起儿子。我愿意尽我所能进行弥补，请求法院能够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谢谢。”

  “本庭审理到此结束，择日宣判！退庭！”

  主审法官法槌一敲，全体起立，目送三位法官离开。

  祝伟大被法警押回了看守所。

  宋倾城签完笔录后，脱下律师袍，带着祝王者和他爷爷奶奶一起出了法庭。

  “城姐姐，我爸会判几年，要不要罚款？”

  “预计四年左右，罚金会比较重。”

  宋倾城的车驶离了法院对面的露天停车场，她将三祖孙送回了他们住的城中村。

  等判决出来，本案算告一段落。

  然而，等着祝伟大的，还有另一个案件——与妻子王莉儿的离婚及孩子的抚养权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