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现在才将证据拿出来？

  徐子峰针一样尖锐的目光似乎能将人刺痛。

  吴莹的唇角微微弯曲，露出一丝轻浅的笑意。

  “对啊，为什么呢？”

  徐子峰不由得有些泄气。

  吴莹这样的杀人犯，他还是第一次见。她似乎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世界。让人无法分清她究竟是人，还只是世界上的一个游魂。他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杀人。

  虽然她承认了自己的杀人事实，谈论了她的杀人动机，但一切都像是隔着模糊的雾气，毫不真实。

  也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浮现在徐子峰的脑海里：他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想出这个问题。

  直觉却告诉他，他应该开口询问。

  “对了，关于崇德大学的秘密结社，你了解吗？”

  徐子峰说，他是觉得这是那几个学生的幻觉，然而：

  “伊德海拉，这个称号有什么意义？”

  吴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不知道。秘密结社，我一直以为这是欧洲才流行的校内兄弟会。”

  她淡淡地说，低下头。

  “伊德海拉，在《克苏鲁神话》体系中，好像是恶魔吧。大体是……我曾经读过那本书，但现在忘得差不多了。”

  “有人跟我说，伊德海拉是结社中的一员，这个结社以引诱学生自杀为目的。而你，就是伊德海拉。”

  “是那些恨我的人说的？我目前身上的罪责已经够多了，那么，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如果这样能让他们开心，那么就按他们说的来吧。有时候，仇恨真的很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力。”

  吴莹用一种毫不在意的懒散语调。她的表现毫无破绽。即使经过如此多的证据、审问、调查，她的心理防线都没有崩溃。

  如今还是赶紧找寻其他证据，并且把校长找到……在吴莹这里很难再突破了……

  徐子峰给了搭档一个眼神，两人起身，准备要离开。

  “等等。”

  吴莹忽然发声，徐子峰疑惑地转过身。

  “你知道吗，在这空气中之中，飘浮着很多尘埃颗粒。”

  徐子峰不明白她要表达什么，但仍然侧耳倾听。

  “它们一直陪伴着人们，是无处不在的存在，但却没有人会在意它们。”

  他继续等待着，以为她会再说些什么，然而，她没有继续解释，只轻轻微笑着，道，

  “谢谢你的茶。再见。”

  “呃……再见？”

  他们离开了审讯室。

  此时，已然半夜。

  “徐队，你觉得吴莹说实话了吗？”

  做记录的搭档问道。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吴莹这样的连环杀人犯——一般的连环杀人犯，总会在某个角度让人感受到不寒而栗的战栗杀意。但吴莹完全没有。甚至想象不出来，她会有杀人的需要。毕竟，在她的眼里，生命毫无价值，甚至没有抹去的价值。

  这一切都与那些暴怒、自恋、或者凶残的其他杀人犯构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吴莹，比起对杀人凶手愤怒、憎恨的情绪，更多的是无处着力的无力和疲惫感。

  “应该有部分实话，具体情况要看根据她的话语，能否找到相应的证据……至于她的杀人动机，找到崇德大学的校长了吗？”

  “还没有……”

  “尽快去找。我有预感，他是关键。”

  因为夜已经深了，此时，当气氛宁静下来，一身的疲惫也掩饰不住的释放出来。

  拒绝了同事们要他回家休息的好心劝告，徐子峰揉了揉太阳穴，在办公室将两个椅子拼在一起，躺下把衣服盖在头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这是……哪里……？

  周围一片黑蒙蒙的，徐子峰站在原地，什么都看不清。

  接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是细小的，雪一样白的颗粒。颗粒从天空降下来，一点点地变多，变密。

  是雪吗？好像不是……只是不知道哪里飘过来的尘埃……

  他迷茫地在这一片尘埃组成的雪中行走着，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从哪来，又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他看见了前方的人影。

  “等等——！”

  他叫出声来，快步跑上前，那人影微微地侧过身，露出吴莹新雪一般纯白无瑕的面孔。

  接着，伴随着突然响起来的音乐，漫天的尘埃把他淹没。

  徐子峰醒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在不停地响着。按照上面显示的时间，他才睡了三个小时左右。

  看来梦中的音乐就是自己的手机发出的啊。真是睡糊涂了。

  他叹了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我是徐子峰。”

  “……”

  “……什么？！”

  徐子峰弹跳起来，衣服都顾不得穿，一路跑向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开着，一股腥臭的，或者说带点甜的气味，肆无忌惮地飘散出来，张牙舞爪地彰显着它们的存在。

  徐子峰的脚步不知不觉中缓下来。他的心突突地跳着，血管中的血液咕噜咕噜地涌动着。想到分别时的那一幕：

  吴莹微笑着，仿佛对着过去、现在、未来的命运毫不关心。

  “谢谢你的茶。再见。”

  再见……？

  徐子峰踏进审讯室。

  更加浓厚的血腥味扑进他的每一个毛孔，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他的眼前，全都是血。

  吴莹躺在地上，椅子歪在一边。她的头发沾着鲜血，脸颊也沾着鲜血，身体也沾着鲜血。

  但最骇人的，是她的颈部。她的指甲里沾满了肉屑和组织，有的指甲在抓挠的过程中，因为过于用力，生生地掉落了，露出血肉模糊的指肉。地板、窗腿、椅腿都留着血红色的指印，是手指拖动的痕迹。

  一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用自己的指甲将喉咙挠破而死？

  她的脸上保持着痛苦的神情，已经没气了。监视的警察不知道为什么，困倦地稍微闭了一会眼——也就一会，十分钟？不到十分钟？

  等警察再次睁开眼，看到监视屏，那时吴莹已经倒在地上，从喉咙流出的、鲜红色的血汇成一小摊湖泊。

  徐子峰站在吴莹面前，他的胃部一阵阵地痉挛。作为刑警，血腥也好，杀戮也好，这样的情景他见得并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骇人的、几乎不属于人世的死亡情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和粗粝。

  “法医来了吗？尽快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