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莹做了梦。

  她不知道自己在梦中，亦或是知道了也全然不在意。

  她好像站在悬崖边上——

  这是她那么熟悉的悬崖。海风的味道甚至让她有些怀念。

  这是她度过了童年和少女时期的村庄。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庄。村庄中，每家每户都彼此认识。村庄一边临着悬崖，其它三面都环绕着群山。

  她被陌生的男人拐卖到那里，做了一个男人的女人。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缺少女人的村庄。一个女人，要接纳很多男人。

  她初潮之前，就先意识到男人的恐怖。她逃离失败后，也意识到女人的恐怖：正是因为信任着一直与她分享着心事的女孩，她的逃离才被发现——

  接着，就是宛如地狱一般的惩戒。

  或许，她本来就离不开那里……而那个女孩，只不过是让她逃离的梦想更进一步破碎吧……

  那个时候，她还懂得怨恨。

  直到那一日，钱承来到这个村庄，像神明，像撒旦。

  “到时候了。”

  有声音顺着海风传来，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

  钱承的术，“诅咒”。

  只有心甘情愿之人，才会接受的诅咒。

  当关于她与林深的录音被揭露时，她首先想到了顾纳秋。同时，她也明白，当这都出现的时候，她已成为弃子。

  弃子的命运，就是接受“诅咒”并且死亡。

  她杀戮的一生从离开村庄开始，又到现在结束。

  她这一生有爱过，没有被爱过。顺应着命运的潮流，迎来最终的结局。

  没有什么后悔的……

  她这样想着，在海风中，她的喉咙开始疼痛起来。刚开始还是那样的痛，后来就变成了麻木。眼前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暗，蓝色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眼眸里，她的眼皮慢慢地闭合。

  在最后，她也没能再见到一面，那仁慈又残忍的神明，或是撒旦啊。

  吴莹喘出了她的最后一口气。

  ***

  经过确认，守在监视器前的警察并不是睡了十分钟左右，实际上，他睡了将近四十分钟。

  他十分惶恐和自责。但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睡去。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他从来没有犯过类似的错。

  而就在这四十分钟内，吴莹癫狂一般地、无声地挠着自己的颈部，最终因失血多过而死亡。

  这样的死亡，犹如黑色的不详降临在徐子峰的心头。

  那关于结社的说法，再次在他的心中回响。

  真的有……超自然的力量吗？

  他想起来，崇德大学的学生，苏式微，安然，颜如舜，还有摄影师傅之阳所描述的一切。在他们的描述之中，结社拥有邪恶的力量，而死于结社的人……

  他打了个寒颤。

  调查内部奸细也没有进展，吴莹的死状又刺激了不少办案人员，徐子峰让他们先回家休息，自己也决定回到家，收拾一下自己。

  家里鱼缸中，那条惟一活着的金鱼似乎也不行了，弓着身体扎在鹅卵石中，一动不动。可是徐子峰实在提不起力气捞出它，便任它躺在那里。

  勿勿冲洗了一下身体，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只觉得极为疲惫，却又根本无法入睡。

  他无法忽视心中的一个想法：结社是真正存在的，而吴莹只不过是罪魁祸首的弃卒。

  毕竟，虽然吴莹以爱校长为由，她却根本不像是真的关心校长……

  而当自己向她询问结社时，她纵然做了准备，也依然不能掩饰情绪上的波动。

  如果，结社真的存在……那么，这一切的背后主使……

  钱承的身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这一系列事件之后，惟一清白无辜的羔羊……

  他想起那些学生对钱承的怀疑。想到钱承如此巧合地出现在那些事件之中……

  折腾了一夜，他的头更疼了。结果就是翻来覆去，最终也没有睡着，眼睁睁地看着阳光滑过窗帘的缝隙，照进他的卧室。

  新的一天就这样到来了。

  徐子峰任命地拖着疲惫的身躯，起床洗漱刷牙。

  他不知道，这只是他糟糕一周的开始。

  因为，没过几日，布置校庆野外试胆活动的学生会成员，发现了校长的尸体。

  他用领带将自己挂在树枝上自杀了。在他的脚底，用石头压着一封遗书。

  ***

  周三下午，陆加打着哈欠走进教室。今天和往常不一样，教室中似乎浮动着奇怪的骚动。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吴辅导员死在警察局了……”

  “真的？”

  “真的……而且，听说死状特别凄惨，连久经风浪的警官都被吓坏了！”

  “可是，她在警局里，怎么会死呢？我的意思是，那里可都是警察看着她呀……”

  “真的真的，这可是我探听到的独家秘密！而且，你绝对想不到，她是怎么自杀的……她用手指生生挠破了自己的喉咙，从而过度失血而死！”

  “……”

  陆加停下脚步，又隔了很久，才继续迈开步伐。

  吴莹……

  这个名字在他的心中回响着。

  她竟然死的那样凄惨吗？

  当吴莹被捕后，陆加就毁掉了监听设备。毕竟，她在警察局中，很可能被搜身，无论如何，继续保持着监听都是很危险的行为。

  但，若要知道她如此悲惨的死亡……

  不，并没有用。就算是他在耳机中听到那边的异响……

  他到底会不会有勇气报警呢？

  如果报警，虽然能救下吴莹，但是，他也会接受调查……

  但如果不报警，错失了救下她的机会，他的人生或许都将背负着枷锁……

  无论如何都要死去，哪怕用这样骇然的方式，这需要多大的决心啊。

  陆加想起吴莹与校长的关系。她与校长的事情，从来没有隐瞒过自己。但她与钱承，她却只字未提。

  他原来也觉得奇怪，吴莹不顾自身的苦楚，一定要满足校长的要求，是为什么？

  他明显感觉到，吴莹并没有从受虐中获得快乐。她也绝对不是以此为快乐的类型。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利用。

  她要利用校长，但……一定不是为了自己。

  只可能是为了那个一直绝口不提的人。

  ——钱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