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电击般的疼痛冲击过钱承的身体，在这片黝暗的树林中，他就像是风中的落叶般不断地颤抖着。视野渐渐变得模糊，好像意识也随着疼痛而远去了。等到钱承再次恢复意识，手心中的莲花和红色的圈都已经消失，他嘴唇痛得厉害，拿手背一蹭，触目都是鲜血。

  想必是因为太过疼痛，为了不发出声音，不知不觉中将唇咬破了……

  而此时，钱承的半个身体正蜷缩红圈之内，口鼻之间嗅满了泥土的味道，还有腐败的落叶的气息，甚至还有男性得体的香水气味。

  只要他一抬头，便能看见男子的大腿。这是由于掩盖男子气息的‘术’已被破坏，刚才完全没有看见的，倚着树干坐着的男子，此时便清晰地映入视野。。

  这是一个以男性的眼光，也说得上英俊的男人。精壮结实的躯干和大腿，高挺的鼻梁，轮廓深邃的五官，虽然无意识地闭着眼，也散发着一种雕塑般的冷酷和支配力。

  “这就是……”

  钱承爬起来，尖锐的疼痛一点点地消弥。他没有说完，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把水果刀。

  如果可能……他并不想有这样的凶器去杀人。他并不喜欢直接见血，血腥的味道让他想起那些被拳脚相加的霸凌记忆。

  但是，事急从权，如今他被警察严密地盯梢，不敢轻易出现在敏感的区域，想要获取其他杀人的药品，都会增加风险。

  钱承凑近男子，水果刀在暗夜中也带着光芒。

  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犹豫，也似乎是观察从哪个角度下手——然后，他毫不留情地，快速将刀尖刺入男子的颈部。

  并没有受到阻碍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用了足够的力气，在恍惚之中，钱承想象着刀尖切进黄油——

  但这毕竟不是黄油。钱承的刀还是受到了压力，男子的身体无意识地痉挛片刻，鲜红的血液溅出来，部分喷溅到钱承的脸上。

  腥的、铁锈般的气息……

  钱承又狠狠地再次刺了数刀，保证男子的肉体彻底与这世界告别。经过数次戳刺，刀刃甚至都卷边了。但他没有在意，毕竟，如今已是最后了……没有必要害怕什么。

  他将凶器随意地扔在一旁，转身离开了树林，向着化妆舞会的方向走去。

  ***

  莲池底，空旷的室内。

  在血色莲花造就的花海之中，苏琛的‘灵’正站在莲花之中，双目冰冷地直射石室尽头基座上的女子。女子被金链束缚，神情却怡然自得。而在女子的脚旁，倚着一个已经失去意识的身影，那是解名流，脖颈上有着一道若隐若无的红线。

  明妃回视着苏琛，目光中充满了憎恨。但她却是笑着，仿佛苏琛不过是故友一般。

  “你终于来了。真是许久不见……想一想，有五百年了吧……”

  苏琛并没有接话，而是皱眉看向解名流，声音毫无起伏，甚于无情。

  “你以他的生命力施‘术’，用来‘隔离’……五百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以为明妃会被激怒。或者说，在他的记忆中的明妃，一定会被这样的话语激怒。

  然而，明妃只是微微地笑着，“你这样说，好像显得我很有过错。静流的肉体早就已经死亡了，我不过是利用他无处安置的‘灵’罢了。”她垂下眼，望着毫无意识地解名流，“而且，是他主动来找我的……这我可没有一句谎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琛眼中燃起杀意，准备将明妃的‘灵’彻底毙于掌下。他知道，明妃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在通过结社的方式，汲取力量。他能感觉到明妃的力量再提升。虽然，他还并不明白明妃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明白那金链为何没能将明妃彻底消亡，但是，以现在的明妃，并不是他的对手。

  “等一等呀，为何如此匆忙？”

  明妃毫不胆怯，反而开口道。“反正，现在的我也逃不出你的掌心。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苟活至今吗？必竟，”明妃嘲讽道，她轻轻挣动起来，身上的锁链微微作响，“当时，你用心的碎片化作金锁，让静流把我绞死啊。”

  苏琛毫无所动，反而带着燃烧着杀意的双眸，继续向前走着。

  “但他为什么没这么做呢？”明妃一字一顿，“因为，他于我有愧。”

  明妃不再笑了，她直直地望着一步步接近的苏琛，“那么你呢？天琛上师，难道，你问心无愧吗？”

  苏琛停下了。问心无愧……

  他与明妃望着他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或许是许久之前的记忆再次于脑海中复苏，他又想起了在莲池边听经的女子。那纯洁无垢的表情，与现在充满恶意地凝视……

  苏琛心中的坚冰“咔擦”裂了一道缝隙。

  “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杀害这么多无辜的性命——”

  “杀害？”明妃道，“我只是满足他们的愿望啊。在许愿之前，他们都知道代价很可能是死亡，却甘之如饴。你难道不明白吗？上师，这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明妃的眼波越过苏琛，望向虚空。

  “更何况，我若是想杀谁便能杀谁吸取力量，何必蛰伏五百年之久？”

  静默的空气围绕在两者之间，似是过了许久，苏琛问道，“……你与静流，立下了什么约定？”

  按理说，金链将会产生“束缚”，而这束缚必是不让她继续作恶的。她却在所谓的‘满足愿望’中，吸取了如此多的力量……

  “是这样呢，”明妃垂眸望向脚边，毫无意识地解名流。他的生命力正一丝丝地向外散发着，维持着包裹整个学校的‘网’。“静流与我约定……不伦者皆可考验，而当他们完成心愿的那一刻，就是死亡之时……你要知道，我与你，与静流，就是‘不伦’啊。”

  明妃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很少这样笑——在五百年前，这样笑有违她的家教，但在五百年后，这些所谓的礼仪，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的语气变得柔软而诱惑起来。

  “天琛上师，妾身请问，那些‘不伦’的时刻，你难道不曾有一刻，想念过吗？”

  “——休要胡言。”

  那些过往的记忆碎片穿越漫长的时光，再次浮现在苏琛的心头。甜美的微笑，动人的话语，身体的温度。

  他的心猛烈地动摇了一瞬。然而，纵使心中冰山开始瓦解，他的眼神如岩石般冷酷，神情如顽石一般坚固。

  “你危害生命，罪行难容。此日此时，便是你的终点。”

  正在与明妃对视的苏琛，杀意化作实质，就在准备动手之际，忽然感觉一阵心悸——他几乎无法站立，痛苦的感觉像是蝗虫过境，啃食着他的内里。

  ——他留在外面的身体，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