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如血，建筑的阴影连同着钱承的影子，被投射在脚下的石板地上。

  ……离开莲池？再次踏上真实的土地，感受风、阳光与月光……

  苏式微抿起唇。

  “所以，后来，我回到了崇德大学。”钱承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再次端详着式微，但那眼神又像是穿透了她，在看着什么一般，“明妃告诉我，她可以通过吸收‘灵’而获得力量，但因为受到‘束缚’的原因，这一切都有条件。”

  钱承的眼睛注视着式微，看进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之中。

  “对方必须犯下‘不伦’之罪，当对方心愿得以实现之刻，就是死亡之时。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由我来做的。我找到那些身负罪孽之人，将他们引至莲花池旁，点燃蜡烛，然后，她会将他们拖下莲池，埋骨此处。当然，在之前，为了掩盖这些事，我需要一些必要的权势和手段来掩饰这一切——也就是这时，我发现校长的特殊癖好。”

  钱承嘴角露出一个嘲讽而冷淡的笑容。

  “我需要找一个漂亮的女人，完全不会背叛我的女人。那并不容易，但或许是命运也站在我这边，在一次偏远的社会考察中，我找到了吴莹。”

  钱承似乎又看到了那双似乎妩媚，又似乎冰凉的双眸。

  “你知道吧，在幼年时期，她就被拐卖到一个很小的村庄中，在那里，女人完全没有地位，要接纳很多男人。甚至近亲相合，也是常见的事。如果生出了残疾的孩子，就会被活埋进土中。等到这些受欺辱的年轻女人老了后，为了自己的儿子，又继续承担着欺负年轻女人的罪行。”

  钱承轻轻一笑。

  “在这里，我遇到了吴莹。她的眼睛，让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她很聪明，也很冷静，也足够心狠。我在村中的井水中下了慢性毒药，差不多一周吧，除了她的所有人，都得了怪病，再没有力气防止她离开了。”

  钱承想起那一日，吴莹的笑容。

  “就像鸟儿离开了笼子……但她不是一般的鸟儿。她亲手放火，烧毁了那个囚禁她的鸟笼。”

  钱承轻轻地笑着。

  “她的确很聪明，有了她，校长便在我的掌握之中。”

  “再之后，顾纳秋出现了。就像是命运眷顾一般，顾纳秋拥有的敏感体质，确保明妃能够通过他，运用力量。这样，我们的对象不再局限于已经犯下‘不伦’罪孽之人。对此，我想出了新办法，成立了计划的核心，用以许愿的结社，从而点燃更多人心中的欲念的火炬，成为她复苏的养料。”

  “但是，既然明妃夺取‘灵’有严格的束缚……刚才化妆舞会上……那些……她怎么能做到？”

  开满花的肉体，如舜和之阳的模样浮现在式微的眼前，还有不知道躺在哪里的安然，在式微的想象中，也已经开满了枯萎的莲花。她的话语被痛苦的情感堵在了喉咙中。

  “因为通过以前夺取的‘灵’，因为‘束缚’已经松动了。她有了力量……”钱承微笑着回应，脸上是一种奇异的温柔神情。“而那些通过媒介莲花所诱导的黑暗、欲望和痛苦……”

  式微痛苦地将那些残忍的景象挥出脑海，告诫自己要冷静起来。她捕捉到了“诱导”这个关键词。一些不解之事，也有了答案。

  “——所以，《莲花鸣泣之时》也是你写的？”

  “不，当然不是，我只是翻译成现代文罢了。”钱承依然在笑着，“那是她写的。”

  “……曹娟的那本《希望与绝望的动物世界》……”

  “哦，对，那一本是我写的。”

  “……你是故意让我找到曹娟的电脑……甚至最开始的那一起结伴自杀事件，也是你故意引我调查的陷阱……”

  钱承浅笑着点头。他看向式微，用一种毛骨悚然的复杂目光。

  “是的。你也明白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做。她没有办法将一切讲给你，让你一点一点地了解一切、觉醒力量，才是最终的目的。如果没有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式微的血液痛苦的鼓动着，一种冰冷的不详预感蔓延上她的脊椎。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死去的大家……她也分担着明妃的罪孽？

  ——为什么，现在钱承跟她说这么多……？

  “——你在等什么？”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压在式微的心头。

  钱承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又似乎没有看着她。

  “你知道的吧？”钱承温柔地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宵祭’。”

  “宵……祭……？”

  那些枯萎的花海。

  钱承没有继续展开话题，而是叹息一般地说道，“式微，你最开始问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钱承慢慢地闭上眼睛，神情中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情绪，“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当你深陷在寂寞之中，看到同样寂寞的人，便想着，或许，我能为她做点什么吧……”

  血红的月亮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得想见到……见到她的脚步踏上土地的那一刻……可惜……

  钱承想着，他知道，他很快将迎来自己的终结。

  ——寂寞……？

  式微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想起父亲。想起冷姨。想起傅之阳。想起顾纳秋。想起颜如舜。想起安然。想起一个又一个的人。有些在她的生命中停驻，有些在她的生命中转身。

  式微闭上眼睛。手腕的疤痕像火烧一般地痛起来。一道血色的光如同闪电，电光石火间穿透了钱承的胸膛。

  他无声地倒在式微的脚下。平静而安详的脸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式微垂眸看向他。她知道他死了。

  ——她杀了人。

  这个事实似乎唤醒了她的某种机制。她并不知道，她不知不觉地双手交叉，环抱住了自己。

  她杀了人。

  式微不肯挪开目光，注视着钱承那张熟悉的脸庞。

  她无意识地掐着腕上的伤疤。

  她杀了人。

  一种后知后觉的陌生感觉涌上她的胸膛。

  在那一瞬间，之阳，如舜，安然，刘童，翡翠……还有无数人的面孔划过她的心间。

  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办？

  对，报警……手机……

  式微麻木地掏出手机，上面仍然没有一格信号。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苏式微，快点，来不及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循声望过去。

  是……熟悉的人。

  徐子峰。

  鲜血流了他的半张脸，身上也都沾着血。他挥舞着一把手枪，从未有过的惊惶、恐惧的表情甚至扭曲了他的面孔。

  他踉跄着奔过来，猛地绊到苏式微脚下的尸体，愣了片刻，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他很快就忽略了他，大声道，“千万要阻止顾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