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夜风吹过，红月无知无觉地注视着这一切。

  除了风声，空气中只回荡着式微痛苦的质问。

  “若说……为什么呢……”

  纳秋将目光移向式微，那里面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很深，很深。

  “你的头发……沾到血了。”

  顾纳秋忽然转移话题，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指去擦拭式微的发丝。可惜时间太长了，那些血都凝结在式微的发丝上。纳秋试了几下，又不敢用力，也没能搓干净。

  说到头发上粘的血，式微想起来了，一定是因为她倒在帐篷中时沾到的血。毕竟，帐篷中如同人间炼狱，尸体血海。

  那惨烈的景象又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愤怒、憎恨、痛苦，一起涌上心头。

  “到底为什么？”式微避开顾纳秋的手指，她看向纳秋，干净澄澈的眼睛，染上了愤怒和痛楚，熠熠发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你放过了徐子峰，让他引我过来，又特意让我知道你的真名，我相信你的心底还有一丝善意在。难道，你不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吗？那朵血莲，去哪里了？”

  你难道不是要解释吗？式微的心中难以掐灭这个念头。

  她仍然抱着希望，纳秋是受到胁迫、受到蒙蔽、甚至是受到他所说的alter ego，第二人格的影响，才会帮助明妃和钱承做下这一系列的事情。等到误会澄清，他会和自己一起对抗明妃，找回血莲——虽然她还没彻底弄明白它的作用。

  最终，顾纳秋仍然会再次成为她的伙伴。

  “我……”纳秋痛苦地望着式微，像是想要说什么。

  就在这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变了。式微敏感地向后一步，避开了纳秋忽然伸过来的手掌。

  “式微，”纳秋忽然换了种柔软、甜美的语调，“既然你还抱有希望，还信任着我，那么，为什么不靠近一点呢？过来好吗？我都告诉你。”

  他一步一步向前，气质完全变了。

  式微却下意识地摇摇头，一步步退后，喉咙中就像是吞了一块铅。

  “你是……alter ego.”

  式微的嗓音像是在砂纸中摩擦过。

  “恭喜你，答对了！”

  欢娱的语调响起，“顾纳秋”露出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他脸上看到的神情。那是嗜血的、危险的、神秘的，属于alter ego的。

  “你为什么会出现？”式微尽量恢复冷静，警戒地望着他。

  “嗯，让我想想，对了！”alter ego用沾血的手指捏成拳头，砸在另一只手掌心，用一种表演一般的夸张语气说道，“当然，是因为他心里难受到不得了了，所以我就出来了。”

  “难受到……不得了……？”

  “你不知道吧。”alter ego灿烂地笑着，“你的憎恨和体谅都让他无所适丛，而且，你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

  “为了什么？”

  式微急切地追问，alter ego却忽然自己掐住了脖颈，表情扭曲而痛苦。式微吓了一跳，“——你？”

  只有片刻，alter ego就恢复了平静，只是颈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重重的红痕，还有手上的血迹。但他仍是那副灿烂的笑脸，却有点无奈。

  “好吧，不说就不说。”他的目光转向式微，“虽然很想说，但我没办法告诉你。如果说出来，会激发他潜意识的反抗。”

  alter ego又走近式微，这回，式微没有闪躲。

  他看进式微明亮的眼眸，那里面就像有火焰一样，要把他，把纳秋用蜡做的翅膀彻底烧化。但是，他们都甘之如饴……

  “其实，”alter ego说，“我也喜欢你。”

  式微并不知道，这是她所听到的，无论是顾纳秋，或者是alter ego，还是他们两个人，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她就仿佛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迷住了。式微的理智意识到，她被暗示了。但她却做不出任何其它的举动，所有的意识都告诉她要服从。

  她像不属于自己一般。

  “顾纳秋将受到“以神之名瓦尔哈拉”这一真名的诅咒。他将会立刻死去。而他的心脏将归我所有。”

  式微恐惧地睁大着眼睛，却不能阻止这些话语从她的口出流出。

  在她的眼前，他看见，顾纳秋，或者是alter ego——是谁已经不重要了——他将手指插入心脏，将自己的心脏掏了出来。

  强烈地视觉和气味冲击，式微几乎眩晕，可她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他任由胸前流着血，自己咬了一口心脏，然后，向她靠近。

  抱歉……

  纳秋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或者是alter ego，又或者是两个人在一起向她道歉。

  接着，他带着腥气接近了式微，触碰的瞬间，唇像是雪般冰凉。

  不……

  式微的内心因恐怖、痛苦而呐喊着。但是，她的身体却只是麻木地等在原地，任他将充满血腥味的肉块送入她的。

  式微心中拒绝着，身体麻木着，牙齿被动地咀嚼肉块，再咽进食道。

  那腥郁的气味让她想要呕吐，但她仍然无法支配自己的行动，只能任由顾纳秋喂食的行为。

  式微的眼中因为恐惧和恶心渗出泪来。身体中却像有着什么东西一般，欢快地吞食着咽下的血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在式微的心中都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顾纳秋终于将他的心脏一块一块全部喂出。

  他与她分开距离，用沾着血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式微的嘴唇，琥珀色的眼睛中含着泪水，胸口模糊的血洞还在流着鲜血。

  他喘息着，微微张开嘴，说，“——”

  然而，他没能说出他想表达的任何一个字。他的话语还未开始就已结束，悲伤而柔软的神情还凝固在他的面孔上。

  式微觉得自己能动了，那一直控制着她的力量，消失了。

  口中遗留的血腥味让她想吐，只是还没等她反应，顾纳秋失去生命的身体就重重地栽进了她的怀里。

  式微无法承受住冲击力，狼狈地跟着倒在地上。而顾纳秋的头毫无意识地垂在她的肩膀。

  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无意识地抬起手指放到纳秋的鼻端——冰冷的、感受不到一丝喘息……

  她僵硬地将手指贴在纳秋的颈部。死寂的、毫无波动……

  ——他死了。

  这个现实让式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式微。”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声音，熟悉又不熟悉的，充满诱惑的美妙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