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罪歌·意难平(5)
作者:武侠精品      更新:2022-05-29 06:41      字数:2755
  黑衣人抬脚便踹,可樊华双臂搂得紧,豁出了命似的不撒手。那人举起手掌,似是有片刻迟疑,终究狠狠向少年天灵盖拍去。眼看若受这雷霆一掌,樊华必定命丧黄泉,忽然,一个黑色物事破空而来,黑衣人立刻挥掌劈断,登时,漫天尘灰洋洋洒洒,覆了他满头满脸。

  原来,赖小五眼见樊华情势不妙,当下抄起身侧的火盆,全力扔了出去。火炭燃尽,只剩煤渣余烬,那黑衣人一时不察,双眼皆被灰尘所迷,动作为之一滞。寻得生机,樊华也不恋战,立刻放开双手,起身拔腿便逃。他狂奔进正殿,一把拽住赖小五的胳膊,拉着他向殿外疾奔。

  两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往弟子房舍方向奔逃,边跑边喊:“杀人啦!杀人啦!”不多时,远方几间屋里都亮起了灯烛,见此情景,那黑衣人也不再逗留,当下提气一跃,如大鹏展翅般飞至大殿屋顶,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出什么事儿了?”徐子苍率先提剑赶来,见樊华一身狼狈、赖小五嘴角溢血,他先是一惊,随即疑道。

  赖小五刚想开口,喉头却是一阵腥甜翻涌,忍不住再次咳血。见状,樊华忙出言制止,道:“你别说了,先让师父为你疗伤。”

  说罢,樊华和徐子苍一人一边,架起赖小五,向韦霄所在的偏院走去。面对徐子苍的疑问,樊华将遇上黑衣人一事简要地说了。徐子苍双眉紧蹙,又惊又疑,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天波楼地处山巅,向来平静,数十年不曾有外敌闯入,所以连个守卫弟子都不曾安排。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个黑衣人,要取你们性命?”

  徐子苍边走边问,眼看三人即将跨入偏院大门,忽听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子苍,发生何事?”

  三人扭头一看,只见那两鬓斑白、身姿挺拔的老者,正快步走来。见了陆平生,徐子苍忙上前行礼,樊华也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掌门师伯”。

  陆平生淡淡应了一声,冷眼扫过三人形势。见赖小五重伤吐血,长者面无表情地道:“随我来。”

  听掌门发话,徐子苍、樊华二人自然是掉转方向,搀扶赖小五跟着陆平生走向正院。此时微云随风游移,露出朗朗明月,月光映照在青石板上,犹如霜雪在地。樊华微一低头,却见前方路面上,一对灰色脚印格外分明。

  炭灰。

  樊华心中一凛,他骤然抬眼,望向前方陆平生挺直的脊背。夜风拂过,少年只觉如坠寒潭,背心都被冷汗浸湿了。他忙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赖小五搂紧,停下了步子。

  徐子苍忽觉胳膊一沉,他疑惑扭头,只见樊华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了?像见鬼了似的。”

  “没,没事。”樊华牵扯了嘴角,勉强道,“我想起师父先前吩咐,让我们去他屋里。多谢掌门师伯好意,我和赖小五并无大碍。”

  陆平生停步侧身,负手而立,冷眼望向这个面目俊秀的少年。而徐子苍不明就里,疑道:“什么并无大碍,楼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定要追查……”

  “徐师兄,”樊华忙打断道,“劳烦您,与我一同送赖小五前往波伏斋。”

  波伏斋,就是韦霄所居的院落。虽与樊华、赖小五有些过节,但眼见对方重伤,樊华言语又极是诚恳,徐子苍不曾多想,颔首答应。樊华又低头行礼,向陆平生道了一句“告辞”,便硬拖着赖小五快步走向偏院。

  眼见少年急切离开的背影,陆平生面色更沉,默然负手。他独自立于冷寂暗夜中,只有盈盈月光映照之下,形影相伴。

  虽只是短短数百步的距离,但这一路,樊华走得惊心动魄。他做梦也想不到,殷少离敬之爱之的师尊,竟然会出手取他与赖小五的性命。担心对方再次出手,樊华故意拖上徐子苍,一直走到伏波斋门前,他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来。告别了徐子苍后,他大力敲打屋门,朗声连唤“师父、师父”。

  屋门应声而开。见赖小五面如土色,韦霄面露惊讶之色,忙将二人迎进屋里。樊华立刻将方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韦霄越听越惊,沉声道:“定是你看错了。师兄为何要杀你们?这全无道理。”

  “师父,弟子绝无半句虚言,”樊华正色道,“当时情况危急,幸亏赖小五机敏,掷出火盆,弟子才险险保下一条命来。那黑衣人虽然蒙面,但那人若不是掌门师伯,他又怎会足踏炭灰?”

  韦霄不言不语,蹙眉沉思。而靠坐在床榻上的赖小五,因方才被韦霄注入真气,眼下伤情稍微好转,此时便又忍不住开口插话:“到了这时候,你还喊他什么‘掌门师伯’!那老东西根本就是‘玄坛’一伙儿的!要不然他干什么要把殷大哥逐出师门,又把小叫花儿送回天玄门?”

  赖小五的话,也正是樊华心中所想。二人转而望向韦霄,却见后者沉吟片刻,道:“这只是你们臆想猜测,并无证据。对于尹掌门失踪一事,师兄确显冷漠,但他所言亦有道理:此为别派内事,天波楼确实不便插手……”

  “本来是有证据的啊!”赖小五急道,“都是那老混账,害得账簿烧掉……啊!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肯定就是‘玄坛’的一员!”

  韦霄眉间成川,沉声道:“此事不可妄言。但不管师兄是否与‘玄坛’有关联,有人要取你们的性命,却是毋庸置疑。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们下山,先找一处安全之地静养,咱们再做打算。至于师兄之事,我定会彻查清楚。你二人切勿因一时激愤与之硬拼。”

  “一切听从师父安排。”樊华点了点头,继而又紧张地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再者,安安年幼,我怕若天波楼真有什么争斗,会有歹人对她不利。还请师父多加小心,三思而行。”

  听了他这句,韦霄先是一怔,随即展露一抹笑意。他伸手拍了拍樊华的脑袋,轻道一句“多谢”。韦霄起身走入内室,取了几件衣服,又抓了些干粮,扎了包袱递给二人。之后,他再不耽搁,趁着夜幕沉沉,领樊华和赖小五走出天波楼,一直将二人送出了山门。

  皎皎月光,映照朗朗乾坤;寂静山林,唯有虫鸣阵阵。

  韦霄立于山门之下,默默地看着两名少年踏入漫长山道。樊华走了几步,忽又停下步子。只见他转过头,抱起双拳,冲韦霄躬身一揖:“师父,您多保重。”

  虽然樊华拜入韦霄门下不过短短半月,但就在这半月之中,师父对他多有照应,而他向来尊师重道,此时要下山躲避风头,留师父一人面对强敌,樊华实是心生不舍。然而,就在他冲对方深深一躬时,他忽地瞥见对方的裤脚上,沾了些许灰印。

  “师父,你……”少年身形一僵,颤声道。

  见他面色大变,韦霄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衣角——未掸干净的炭灰正暴露在月光下。

  樊华又惊又骇,只觉脑中一片纷杂,千头万绪纠缠成谜,只得呆愣当场。而他身侧的赖小五眼见情形不对,当下拽了樊华的胳膊,转身就往山下奔逃。可还没跨出两步,他只觉脊背一阵刺痛,登时两眼一黑,向前扑倒在地。

  韦霄收回剑鞘,望着地上两名被他点中穴道而晕厥的少年。良久,他缓缓摇首,叹道:“唉,你这小鬼,何必多事……”

  一声长叹,被夜风卷了,顷刻消散在沉沉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