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大的桌子上挤满了我从各处淘来的心爱餐盘，盘中摆着蒸螃蟹、香辣虾、清蒸鱼、肉沫茄子、板栗烧鸡、炝莲白、咸肉烧豆角、家常凉菜……一盘盘交叠相错，一道道香味扑鼻。

  “快快快，坐下吃饭吧！小顾，你喝酒吗？”宋姨的笑容热情地撑满了脸上的皱纹。

  “可以啊，我陪叔叔喝几杯。”顾磊倒也毫不扭捏。

  我接过宋姨手中的酒瓶，分别帮姨夫和顾磊斟至半满，然后又给宋姨和我自己倒上了果汁。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准备了这么一大桌丰盛的菜，辛苦了，我敬你们。”顾磊开始寒暄，举杯就干。

  “不辛苦，不辛苦，你能来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宋姨急忙表态。

  “是啊，小顾，希望你以后常来啊。”姨夫客套了一句，也干了自己杯中的啤酒。

  看着他们三人热闹的样子，我的冷淡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好像他们才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我索性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逐个尝了几道菜，都不是儿时记忆的味道，他们什么时候做菜这么讲究和美味了？

  “味道怎么样？”宋姨期待地看着我。

  “好吃，你们的手艺真是突飞猛进啊。”我由衷地说。

  “你妈天天在网上找菜谱学做菜呢，这次特意来给你们显摆两手。”姨夫说着，又跟顾磊碰了一下杯。

  “真的很好吃，绝对是国宴水准。”顾磊有点儿夸张地说。

  “说得好像你参加过国宴。”我打趣他。

  “现在不就是嘛。”顾磊冲我腼腆一笑。

  我啃着螃蟹，看着顾磊和姨夫不停地推杯换盏，宋姨偶尔劝说他们小酌就好，但根本拦不住。

  没过多久，姨夫明显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开始眼神飘忽、言语啰嗦。

  “不行了，不行了，老了，喝不动了，你们先聊，我进去睡会。”姨夫终于撑不住了，决定提前退场。

  顾磊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停干杯的表现过于实在，脸上镶着满满的抱歉。

  趁着宋姨去卧室安顿姨夫，顾磊悄声对我说：“我好像有点儿过分，居然把主人喝多了。”

  我笑笑，未作声，心想如果这是我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一定早就竭力制止了，可是对于姨夫，我又能怎么样呢？而且看到他头晕脑胀的样子，我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小龌龊。

  这时，宋姨走了出来，还不忘安慰顾磊：“你叔叔是一有人陪着喝酒就没有节制，没事的，咱们吃咱们的，他睡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我去给叔叔买点解酒药吧。”顾磊的表情有些尴尬，可能他也未料到姨夫其实不胜酒力。

  “不至于，又不是中毒，你就负责吃饱喝足就好了。”我也开始安慰顾磊。

  “对对对，你好好吃饭才是正事，我们今天就是为你做的这些菜，连小如都是跟你借光的。”宋姨说着，将一只螃蟹塞进顾磊的盘子里。

  由于我刚才在席间本着“少说多吃”的原则，到这个时候胃里已是沟满壕平，但是出于礼貌我没有离开餐桌，而是为宋姨和顾磊的尬聊作陪。我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尽快找机会跟宋姨说清楚，坚决不会让这样的场景重现。

  第N＋1次想到我最最挂念的董宇宽，不知道他在飞机上怎么样？能不能好好休息？会不会无聊？有没有想我？每念及他，我的心里便立刻一团柔软。

  吃过晚饭，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洗碗的重任终于转交于我，没想到顾磊也主动来帮忙。他负责用海绵、洗洁精擦拭油渍，我来将餐具冲水、拭干，倒也合作愉快。

  “今天真的很开心，好久没有感受过这么温馨的家庭氛围了。”顾磊一边将盘子涂满泡泡，一边笑着说。

  “是嘛，那很好啊。”我不走心地附和着，其实我自己都体会不到什么所谓的温馨的家庭氛围。

  “说这些你可能会不爱听，但今天我真的多次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离开你，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了？我也可以叫叔叔和阿姨‘爸爸’、‘妈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这里做客。”顾磊说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人生最玄的地方就在于，没有‘如果’。而且今天我们一起看的电影不是也讲了吗，就算有‘如果’，一切也不可能都是我们想要的样子。如果你当初没有离开我，我们真的一直在一起，甚至结婚，可能你会出轨，可能我会出墙，可能我们穷困潦倒或者重病缠身……”我把白天的思考换了个方式说给他听。

  “打住，越说越惨，我美好的幻景被你敲碎得连渣都不剩啊。”顾磊无奈地说。

  “这样想有助于我们对‘如果’释然，不是吗？”我将最后一个盘子擦干，抬头看着他笑笑。

  顾磊摇摇头，认真地说：“无论怎样，我都会在我的心里留个‘如果’，这也是我每天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