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

  之后的几天，叶季听得如痴如醉，遇到不懂的细细的记录下来，回去整理后再问赵嬷嬷。叶季的好学除了让赵嬷嬷很欣慰之外，四个丫鬟都很不解，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该做的应该是讨好老爷，得到老爷的宠爱，学习是学习，但只要略略学过就行，做做样子，而不是像现在那边一心扑到学习上去，除了闹鬼那晚，已经很久都没再出现在老爷面前了，不像之前来的胡小姐，一天到晚的找借口往老爷面前凑，罗衫她们觉得这个姨娘的脑袋秀逗了。

  叶季知道丫鬟们的想法，她们就差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了：叶姨娘，你是傻的吗？

  但是叶季不在乎，她们没经过穷苦人家渴望知识的苦，虽然她们的社会地位也不高，但因有一方庇佑，她们的生活要比在外面生活的叶季顺遂得多。叶季的阿娘早逝，跟着做木匠的爹过活，因为阿爹经常出门去做活，叶季时常被寄放在邻居家里，那时邻居家有个孩子被送到私塾去上学，起初的羡慕，是因为那个孩子每天上学前，都能吃上一颗鸡蛋，要知道在那时的环境，鸡蛋可算是奢侈的东西，慢慢的，叶季敏锐的发现那个上学的小孩，跟周围每天帮助家里干活的小孩不同，他识字，他知道街道上那挂着的图案是什么意思，他懂得许许多多他们这群人不懂的东西，于是，叶季决定偷偷的跟着他去上学，她看到那些上学的小孩进了一座大院，她进不去，于是她将那座大院走了一圈，发现有一堵矮墙，叶季翻了过去，仗着身体小巧，偷偷的，窝在墙角听那先生讲书，很多她都听不懂，但凭着小聪明，她识得了一个字，她偷偷拿着草根，照着先生贴在墙上的纸里的字描了起来，当她写到第二遍时，被先生发现了，先生叫了个下人将她赶了出去。第二天，叶季又翻了过去，当然，这次可没上次幸运，刚翻进去就被人抓住，他们将她抓着带到她邻居家，并严厉的斥责了他们，邻居家的脸都黑了，一个女孩儿像小偷一样偷入私塾，他们认为叶季坏了他们的名声，那时阿爹还未归家，但他们也不想继续将叶季寄养家里了，他们把叶季赶了出去，将她的钥匙一并还给了她。叶季惊慌极了，她不懂为什么她不能进入那个大院，进去后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她在邻居家门前傻傻的哭着，天暗了下来，叶季望了望眼前的门，一再确定它们不会再敞开了，只能抓紧了钥匙回家去。

  阿爹藏钱从不避开叶季，叶季知道家里所有藏钱的地方，回到家，叶季在灶台旁的墙上扣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面有几枚铜钱，叶季拿了一枚铜钱出来，走出家门，在小巷口的张叔家买了五个大馒头，第二天，叶季渴得厉害，家中的水缸已经干了，叶季拿起家中的小桶，去镇边上的水井打水。水刚打上来，叶季立即将脸埋进桶里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小姑娘，不能喝生水哦，喝生水会闹肚子的，水要煮开了才能喝。”一个声音柔柔的说。

  叶季满脸是水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你是谁？我以前都没见过你？你不是镇上的人吧？还有，什么是生水？”

  “小丫头的问题可真多，呵呵，生水就是没有煮开的水。我们前几天才来到这个小镇上，打算在这里长住哦，小丫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女子用手绢将叶季脸上的水珠擦干并捏了捏她的脸，手感真好。

  “我叫叶季，今年七岁了。”叶季脸红红的说。

  “那小叶季以后叫我曦姨好了，嗯，现在回家去吧。曦姨我呀得洗这两大桶的衣物了。”

  “嗯。”叶季又重新打了桶水，打算提回家去，就看到贺曦将皂角放入盆中，拿着手上的衣服在水里荡了荡，然后就放回桶里了，叶季站了会，看着贺曦将一桶衣服都荡了水。

  “……”

  叶季走上前去，“曦姨，你这是在洗衣？”

  “咦，小叶季还没回家去啊，是啊，洗衣也不是难事，就是衣服上的脏污难去了些，洗了之后也还是有股味，很是不解啊。”

  叶季嘴咧了咧，有点牙疼的感觉。

  “曦姨，洗衣不是这样洗的，您还得搓。”

  “咦？搓？如何搓？”

  叶季从旁拿起一件衣服，细细的用皂角的抹了，然后在一旁的细石上搓揉了，再用洗衣棒轻巧的槌起来。

  “啊！原来洗衣是这样洗的！”贺曦瞪大了眼睛。

  叶季洗了一件之后，看了看贺曦后面的两桶衣物，“曦姨，您的衣物太多了，在井边不好清洗，您跟我到小镇东边的河边去清洗吧，镇上的人都是去那里洗衣物的。”叶季说完将那桶荡了水的衣物重新拧干，让贺曦提着，她则提起另外的那桶，带上皂角和水盆，领着贺曦去了河边。

  贺曦看着前面的叶季像个小大人又拿桶又拿盆的，觉得不好意思极了，虽然说她在家中是娇养大的，但让一个孩子拿那么多，贺曦脸皮再厚，也觉得火辣辣的，于是贺曦坚持着要再多拿一桶衣物。

  叶季看着拿一桶衣物都走得七歪八倒的贺曦，无奈的说：“曦姨，我从小就开始帮阿爹了，刚开始帮忙搬木棍，到后来帮忙搬桌子椅子，我有力气的，这些我提得动的，而且……曦姨，你还提得动吗？”

  “……”小丫头你说话这样直，真的好吗？！！

  到了河边，贺曦发现有好多女人在这边清洗衣物，前几天每天去井边洗时，贺曦以为是自己去晚了，她们都洗完回家了，还一直觉得自己太懒晚起，很丢人。看到这里时才发现，原来不是啊，是自己没找到对的地方啊。

  叶季在旁边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旁边磊了几个石头放还未清洗的衣物，将桶洗干净后放在河边的沙石上。贺曦呆愣愣的看着小小的叶季熟练的安排好水中的一切，又望了望在河边各自清洗的女人们，伸手将自己有些宽松的衣裙扎了起来，学着像其他女人一样，站在水中将手中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洗了起来。

  “小叶季，你先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我已经学会洗衣，也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贺曦搓着手上的衣服微笑着对叶季说。

  “阿爹出门还未归，家里没人。”叶季闷闷的说。

  “咦？那你吃喝怎样解决？”贺曦惊愕的问。

  “本来阿爹将我托给李叔家的，但因为我偷爬去私塾，李叔把我赶出来了。”叶季眼眶发红。

  “太过分了！就算孩子做错了，也不能在家里没人的时候将人赶出来啊！！说，你为什么要偷爬私塾？”贺曦语气严肃。

  “我想识字，我想知道街上的图写着什么，我想给阿爹写信，也想去找阿爹，想让阿爹别去那么远，我一个人害怕。”叶季红着眼哽咽着说。

  “……”贺曦抱起叶季，拍了拍她的后背，眼里泪花点点，“别怕，别怕，乖啊，小丫头还不知道曦姨的相公是干什么的吧？曦姨的相公是教书先生哦，你可以来我们这边学。”

  “可是他们说女子上学是大罪，呜呜。”叶季抱着贺曦哭了出来。

  “那是他们无知！！愚昧！！！”贺曦愤怒的拿起洗衣棒砸了一下。

  “……”

  “！！！！！”

  叶季从贺曦的手中挣扎了出来，“曦姨！衣服都漂走了！”

  “……”

  生活不易啊！不易啊！连发个火都得注意着。

  贺曦和叶季连忙手忙脚乱的把衣服从河水中抢了回来。

  看着那堆乱衣，贺曦和叶季都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清洗好了衣物，叶季拉下裤角，套上鞋袜就准备要跟贺曦道别了。

  “你家中无人，别回去了，跟着曦姨，在曦姨家里小住几日，等你阿爹回来。”贺曦一把拽住叶季的小胳膊，把裙子放了下去。叶季看着贺曦嫩白的小手，蓦然想起，貌似两桶衣服曦姨是抬不回去的。

  “好。”叶季提起一桶衣物，又拿起水盆皂角等。

  贺曦看到叶季乖乖听话，高兴极了。伸手提起剩下的那桶，颠颠的带着叶季回到了她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