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声奶气的小团子还没他肩膀高，也就她自个认为很可怕吧。

  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安然看到了一个缩成一团的男孩。

  那时他怀中正抱着一个灵力流失完半干的果子，生怕被人抢走。

  他看着没什么威胁力的小团子，恶声恶气想要吓走她。

  “滚！”

  小安然眨着漂亮的水洗过幼鹿一般的眼睛，捂着小嘴惊呼，“漂亮哥哥。”

  是了，他的相貌自小在美人儿遍地的上域也是格外出彩，清疏雅贵。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招来更多恶毒的谩骂毒打。

  他没想到这个小团子竟然能从鼻青脸肿里看出漂亮来。

  看着看着小团子安然放声哭了起来，他以为是吓到她了，毕竟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个娇养的很好的幼童，看着就不惊吓。

  谁知她一哽一哽地呜咽，“漂亮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你的。”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中途还又摔了一跤。

  尽管长得很可爱，陆辞依旧不屑，谁家的幼崽这么没用。

  小安然肉乎乎的小手摸到陆辞脸上的伤痕，“漂亮哥哥我给你吹一吹你就不疼了，阿然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陆辞觉得她不仅外表弱，似乎连心智都比不得同龄的孩子，简直是个废物。

  他推了她一把，“走开。”

  正准备三两口把干瘪的果子咽下肚，一只小手伸出来打掉了果子。

  陆辞觉得再没有比孩子更讨厌的生物了，他们长着最天真的面容却最是残忍，总是能想出奇怪的点子折磨他，这个果子是他用一顿毒打换来的，这个讨人厌的幼崽和宫里的也没什么两样，心中的恨意一下激发出来。

  他的视线悄然落到不远处的池塘，此时四下寂静，即便他把她推进去也不会有人看见。这么大的幼崽最容易跌落池塘了，溺水而亡也很正常。可她看见了他的脸，若是没死那就—正当陆辞犹豫不决时，

  “漂亮哥哥，果子坏了，你肚子饿了吃我的紫米玉露糕吧，甜甜的可好吃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捏着与她肤色分明的锦城花形的米糕递到他嘴边，颤颤巍巍的，以陆辞的身高自然一眼看到她在踮着脚。

  “喝完苦药父尊才让吃这个，不过我今天偷偷多藏了一块哦。”伴随着递出的动作，她的视线落在紫米糕上明显的吞咽了一下，又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这一切陆辞都冷眼看着，心中并没有什么波动。

  以前宫里也有孩子给他递过食物，等他伸手去接的时候再扔到地上，声称不小心掉了让他捡起来。相信的代价是一双手连着食物一起呗被碾成一团，混着食物碎屑血肉模糊。

  “漂亮哥哥，真的很好吃的。”

  “那你吃给我看。”

  “可是我吃了你就没有了诶。”

  “我不饿。”

  “真的吗？那我吃了。”她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惊喜，虽然很喜欢的样子，糕点放在了嘴边儿却是小口小口地咬，仪态赏心悦目，尽管陆辞不曾学过礼仪，却知道这是精心教养过的孩子。

  肚里实在饥饿，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宫里的奴才最擅长捧高踩低，一个冷宫的皇子也没有巴结的价值，于是连最基本的生存都很是艰难，尤其是这张脸还招了嫉恨。

  看小团子吃的很香的样子，陆辞吞了吞口水，没忍住诱惑一把抢过来，幼童巴掌大的一块糕点两口就下了肚，他甚至还没品出味道来。可是自此以后再也不缺食物的云荒大弟子，陆氏皇朝的主只偏爱紫米玉露糕。

  那小团子被抢了糕点也没哭，眼巴巴地看着陆辞，“漂亮哥哥，好吃吗？是不是甜甜的？”

  看着很小一块，饱腹感却很强，肚子已经难得有了六七成饱，听着虽少于他已经很难得了。

  肚子填饱了他的脸色也难得好看了些。

  小团子时而机灵时而迷糊，此时却很会看脸色，见陆辞的面色好了些，又得寸进尺地靠近他，“漂亮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陆辞心想，天下果真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不就在这儿等着。

  “你蹲下来让我给你擦擦伤口好吗？”她往上蹦了蹦没够着他的脸，嘟着嘴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圆滚滚的瓶子，奶声奶气道：“这个很管用的，我每次受伤涂一下就好了，我给你涂上，漂亮哥哥一会儿也会好的。”她最怕吃苦药，但又难免经常摔伤，爹爹只好把丹药制成了药膏，清清凉凉的还有一股桃花香。

  “不要叫我漂亮哥哥。”他恨漂亮这两个给他带来无数折辱的字。

  小团子安然也不与他争辩，顺着道：“好吧，小哥哥，那你能蹲下来吗？”

  这个蠢团子不会以为他是她撞伤的吧？

  陆辞终于借着月色认真打量起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她身上的星流云锦即便是宫里最得宠的女人也只有一小块儿被视之为炫耀的资本。小揪揪上的发带看着简单，流光溢彩的宝光却提醒着它并非凡物。

  宫里的孩子因为残酷的竞争自幼早熟，陆辞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看着一脸天真稚气，满身奇珍而不自知的幼童，想到她不经意提起的父尊，手指抚过那张令他厌弃的脸，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那个尊字在上域即便是他名义上的父皇都没资格自称。

  “那就辛苦你了，小妹妹。”

  她有些心虚道：“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应该的。小哥哥你别怕，一点儿都不疼的。”

  软软的小手蘸着冰凉的药膏细细擦着伤口，痒痒的，果真一点都不疼。

  第一次被人用心地照顾着，陆辞眼睛有些泛酸，他眨了眨眼，冲小孩儿露出一个笑。

  小心翼翼地抹完所有伤口，小安然对着陆辞的脸轻轻吹了吹。她念道：“吹吹痛痛飞飞。”

  那种风拂过脸颊酥麻的感觉让陆辞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他不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

  “小妹妹，谢谢你。”

  他冲小孩儿笑得温和。

  “我刚刚听见你在哭，是有人欺负你了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小团子安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留了下来，“我爹爹不要我了，我要离家出走。”

  那时候的陆辞还不能如后来一般完美的控制情绪，如果这是个弃子，他打量的目光落在正顾着伤心的幼童身上，瞳孔骤然一缩。对于没有价值的弃子没有让他用心的必要。

  小安然感觉在大哥哥哭很不好意思，她哭着哭着羞红了脸，偷偷看了陆辞一眼，自己擦着泪。

  想了想，对于这个自己撞上来的蠢团子他不想轻易放弃。

  他低声哄道：“你这么可爱，你爹爹怎会舍得不要你呢？”顺便套取有用的信息。

  “后山的萱草开了漂亮花花，我把它们送给爹爹，爹爹凶我，他还要打我。”她抹了抹眼泪，不想再哭。然而小孩子都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打了个哭嗝，“爹爹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他了。”

  “傻丫头，你爹爹肯定很爱你。他应该只是在说气话。”

  “什么是气话。”

  “就是大人有时候也会很难过很生气，他们也会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所以你爹爹肯定不是认真的。”

  “可是我哭了爹爹都没有哄我，他肯定不爱我了。”

  “不会的。”他拿起她手上的药罐，“你不是说你爹爹知道你怕苦还特意把丹药给你制成药膏吗？我也怕苦，可我生病了我爹爹就不会这样。”事实上，就算他死了他那个爹也不会眨下眼。

  “啊，小哥哥你好可怜啊。”小安然心疼地看着他，“药可苦了，我把这个留给你吧，我家里还有好多呢，等我回家了再给你带好多好多，这样你就不用吃苦苦的丹药了。”

  在小安然眼里吃苦药是件很可怜的事儿。

  陆辞心中暗嘲，真是娇生惯养还蠢得可怜，吃药算什么可怜，可怜的是病了连药都没有。

  不愧是精心制作的好药不过一会儿功夫陆辞的一张脸就恢复了。

  小安然惊呼，“小哥哥，你好漂亮啊。”

  “小妹妹也很漂亮。”

  小安然笑嘻嘻的捧着脸，“我爹爹说我是最漂亮可爱的孩子了。”

  她歪着头认真看着陆辞，“我们分享了食物还说了悄悄话，那我们算是朋友吗小哥哥？”

  陆辞一僵，随后冲她笑道：“自然算是的。”

  “爹爹说朋友应该交换姓名，我叫安然，安然无恙的安然。小哥哥你呢？”

  称尊且姓安的上域只有一个，他已经知道这是谁家的蠢崽子了。

  “我叫陆辞。”见安然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陆辞捡过地上的石子，一笔一划写给小安然看。

  “是陆地的陆，辞旧迎新的辞，也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的辞，真是个好名字。小哥哥的爹爹和娘亲一定很相爱吧。”她一双眼里似有星光，瞳仁清凌凌地映着陆辞的影子，看的他分外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