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院。

  长清老人看起来有些疲累，但是他看着胭岚的目光很复杂。看了看枫玄翼还有穆漓茹，长清老人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的样子。

  “师父，怎么了么？”枫玄翼察觉到了长清老人的不对劲。

  “你先出去。”长清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对着穆漓茹有些沉重地说道。

  穆漓茹看了一眼枫玄翼，见他向门外看了一下，那很明显也是想让自己先出去。只得说道：“那徒儿先告退了。”之后退了出去。

  “你究竟是谁的传人？云师妹告诉我，你说自己的武功是家传的！”长清老人紧紧盯着胭岚说道。她在对付秦夜的时候看不出来的内力的情况，和自己练手的时候根本没有动用内力，但是对付虺天的时候到底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纵然很细微，但是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快十年了，难为长清宫主还记得，这到真是玄胭岚的荣幸了。”胭岚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连语气都有了改变，变成了属于银面魔女那冰冷的高傲。

  “你早就知道！”长清老人看着枫玄翼那完全不吃惊的表情，说道。

  “是，但是徒儿答应了她不告诉任何人。”枫玄翼的话语里恭敬中带着一丝歉意。

  “十年前那个人居然是你？那个时候你的内力就有那么深了？！”这是让长清老人真的震惊的。

  “那个的确是玄胭岚。”胭岚还是承认了。

  三个人沉默了很久，长清老人才有些沉重的开口了。

  “为什么要那样偷偷的来，你光明正大的来也会把寒翠草给你的。”苍老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寂寞。

  “长清宫主知道为什么。”胭岚垂下了眼帘，声音变得分为淡漠。

  “你！”长清老人瞪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她…还好么？”

  枫玄翼听了这句话才明白，为什么玄胭岚不直接来，她那个性子肯直接来那就有鬼了。

  “已经过世了。”胭岚的声音还是淡漠的。

  “什么时候？…”长清老人一时间有些颤抖。

  “二十年前。”胭岚的声音淡漠依旧，不像是再说一个和自己有关的人。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比我还要年轻，怎么会二十年前就去了！怎么会…”

  枫玄翼有些责怪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胭岚的冷漠是依旧的。

  “她是怎么死的？”长清老人平静了之后再一次开口了，声音中有着些许的颤抖。

  “长清宫主不会想知道的。”胭岚的声音也变得有些沉重。

  “她还怪我么…”苍老的声音里面带着疲累。

  “玄胭岚不知道。”

  “呵呵，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样子，更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玄，只知道她永远银具罩面…你长得像她么？你毕竟也姓玄…”

  “长清宫主，实在抱歉，这并不是玄胭岚的容颜。”胭岚看着长清老人那饱含着期望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师父。”枫玄翼有些劝慰的叫了长清老人一声。

  “长清宫主，玄氏先祖曾经悬壶济世，自然是希望玄氏救活的性命都能福寿绵长。”胭岚的声音也有些舒缓了，这毕竟也是玄氏造的孽。

  “福寿绵长…福寿绵长…”长清老人重复着这个词，渐渐的安静了。

  “那你既然有这样的身份，又为什么这样什么都不求的跟着玄翼？”长清老人的情绪平静了之后，方才问道。

  “这是玄氏的秘密，所以…”胭岚的声音也恢复了那样的冷漠。

  “师父。”枫玄翼再一次开口喊了长清老人一声，示意他最好停下来。

  长清老人看了枫玄翼一眼，明白这应该是他们两个早就协商过的东西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询问了。

  “今天的那套剑法是怎么回事？”枫玄翼转移了话题，但是这也的确是他真心想问的，还有为什么她用完那套剑法竟然会吐血。

  听到枫玄翼问这个，长清老人也是看着胭岚，那的确也是他好奇的，今天他们都算是受益了，有天赋的自然能领悟到一些什么。

  “算是无名给寒翠宫的赔礼吧。”胭岚的自称再一次改变了，语气也跟着有了些许的改变。

  “主人可是记住了？”胭岚的目光从长清老人转向了枫玄翼。

  “记住了。”枫玄翼点了点头，“这断渊剑…”就是伏魔剑么？

  “这套剑法是你玄氏一族的么？”长清老人问道。

  “不是，要是是的话，无名也用不着吐血了。”胭岚的目光更加的空洞了。

  “那是谁创出来的？这不像是武林中任何一家的功夫，但是又是那样的正气浩然。”长清老人接着问道。

  “主人练习的时候要适可而止。”胭岚并没有回答长清老人的问题，而是转向了枫玄翼。“尤其是从‘共游红尘’开始，最好明年再练习。”

  “那才第八式。”枫玄翼微微皱了皱眉，要那么久么？

  “主人练剑的时候就会明白了。无名是无法真正的向主人传授这套剑法，这只能靠主人自己领悟，主人也应该察觉了，这套剑法除去最后一式，一共分成了三个部分，从第一式到第七式，第八到十九式，第二十到二十三式，而且分割的并不均匀。”

  “而且主人不要强求剑锋上的金芒，也请主人练剑的时候剑不出鞘。这套剑法一旦长剑出鞘，则必要饮血方才能止。”胭岚说到这里声音是严肃的。

  “必要饮血方才能止？”枫玄翼和长清老人的脸色都有些改变。

  “这套剑法为杀戮而存在，需要的是恢弘而纯净的杀气作为引导。向主人传授这套剑法是无名的私心，主人可以不练习。”胭岚犹豫了一下，才说道。

  “如果本王练成了呢？”枫玄翼像是没有听到胭岚的话一样。“你会想看到么？”

  “无名…不知道…”胭岚没有看着枫玄翼，走过去拿起了桌子上的断渊剑，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那藏蓝色的剑鞘，空洞的眸子变成了紫色的，泛着浓重的悲凉。

  慢慢地将断渊剑抽了出来，胭岚的手指按在剑刃上，看得出来她施力了，但是手指上完全没有任何的伤口。

  “怎么…”枫玄翼有些震惊，断渊剑是真正的吹毛断发，怎么会…

  “主人记得它曾经在主人手里夺去了多少生灵的性命么？”胭岚的声音也变得悲伤了。

  “这把剑自从跟着本王便征战沙场，算是杀人如麻了。”枫玄翼说道。

  “为杀戮而存在，却并不能轻易杀戮，这才是它存在的意义…每一次杀戮都应该是一场超度，都是斩断劣根的修行…它绝对不能轻易夺走生灵的性命…如果当年我能告诉你…那该有多好…我以为你会懂它的意思…我以为你能感受到它的抗拒…你只要用心就能做到…我真的很失望…还是你根本没有感受过…所以你并没有自己感知到这套剑法…这本来应该它自己来教给你…这套剑法就藏在这柄长剑里…这样的你…不是枫玄翼…”

  胭岚将断渊剑放回枫玄翼的手里，转身就离开了。

  枫玄翼看着手里的断渊剑，一时之间有些怔然。他第一次用断渊剑杀戮的时候…他以为那是他自己对于杀戮的不愿意…他从未想过，这柄长剑…竟然有剑魂…他唯一一次明确的知道那是断渊剑的情绪，就是玄胭岚站在守阳关城楼上第一次拉开镇鬼弓的时候…

  她真的对他很失望么…他并不想这样…

  长清老人站在枫玄翼的身后，这个时候也并没有打扰他，因为他知道这需要他自己来领悟。

  穆漓茹回到了她和枫玄翼的房间里，有些不甘。夏雨将泡好的茶放在她手边，她也没有在意。

  那是她的丈夫啊！是她的丈夫啊！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和那无名才是最相配！王府里面的那些影卫是这样，枫玄翼那几个贴身侍卫是这样，枫玄翼的师父是这样！唯一站在她这一边只有王府里面的那些没有经过无名的手的奴才！他们也不是站在她这边，只是看着王府里面的风向罢了！

  她是真的委屈啊！

  不过经过今天这件事，她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比不上那个无名的。那样闪烁着金光的剑法是什么？那样斗毒的场面，那些凶险，她根本就帮不上枫玄翼的忙！而且她吃过那无名做出来的东西！连手艺这项她都比不上！

  可是是那无名自己说的她只是属下！那为什么她离开枫玄翼身边三个月，再跟着的时候怎么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啊！那明明是她自己躲着枫玄翼的！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再像在守阳关时候那样和枫玄翼哭闹是绝对没有用的，可是她到底哪里才能胜过无名啊！而且换句话说，原来这女人除了不侍寝，又有哪个地方不像是女主人了！王府全是她在帮枫玄翼管着，老管家和吴嬷嬷有时候都听她的，她能调动那些影卫，可是那些影卫到现在了都好像没有把她这个御赐的王妃放在眼里！

  既然这样，枫玄翼为什么不干脆要了那个女人，为什么还要宠幸她啊！

  枫玄翼坐在屋顶上，看着那天上的满月和繁星，心情并没有变得和天空一样的开阔。

  看着手中的断渊剑，他的目光有些迷茫。

  胭岚从下面一跃上了屋顶，看了看枫玄翼，坐在了他的身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调了调瑶琴的弦，然后慢慢地弹了起来。

  引客…

  枫玄翼看着胭岚的目光有了些许的变化，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弹奏的那首曲子，但是她明明就坐在他身边，为什么他觉得琴音来自四面八方…

  在房间里打坐的长清老人也睁开了眼睛，这首曲子…当年他也曾听过，埋藏在了记忆的最深处…跟着这首曲子…他看到了那个白衣的身影坐在一方青石上，手挽青纱，弹奏着那放在膝上的瑶琴，脚边还伏着两只白色的大狼…

  枫玄翼听着这样舒缓的曲子渐渐闭上了眼睛，任由琴音引导着自己的思绪。胭岚的琴音并没有像第一次枫玄翼听到的时候那样只弹奏了一遍就结束了，而是一遍又一遍的弹奏了下去，枫玄翼能再一次感受到那琴音方向的时候胭岚也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在弹奏着。

  枫玄翼看着那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不知怎么的鼻子有些发酸。

  胭岚空洞的目光依旧落在琴弦上，并没有看着枫玄翼。手指已经有些疼了，但是她不想停下来。

  “好了，不要再弹了。”枫玄翼看着琴弦上染上的些许鲜红，开口了。

  胭岚手一颤，停了下来。

  “我说过…我的主人…是能聆听引客指引的主人…”胭岚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对那个主人发誓…我会以性命为守护…生死相随、永不相负…”

  “你能再一次听到了么…”胭岚终于是看向了枫玄翼，她的眼眸依旧是紫色的。

  “可以，本王听得到。”枫玄翼的话语很慢，但是很是肯定。

  “你答应过我，你永远能聆听引客…永远不会迷失本心…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后悔曾经的决定…你答应过我，你会是我期待的君上…你答应过我，你会保护好自己，会好好活着…如果第一条你就食言了…我说过那么无名也将不复存在…无名这个身份…只为了她的主人存在…”

  “我依旧在等…等你真正变成我的主人的那一天…只有那个时候你才能守护我功成…”胭岚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四个月我想了很多很多…迷竹谷、啸月宫、啸月森林、麒麟踏、凌云王府…镇鬼弓、伏魔剑、还有逍遥…我抛下自己，只求圆一个因果…但是那样真的只能让我品尝更多的死亡的气息和寂寞…”

  枫玄翼看着这个正叙述着自己的女子，并没有打断她。

  “你知道么…再烈的酒也灌不醉我…我从来没有遗忘的权力…”

  “后来我告诉自己…既然我现在的存在只是为了守护你…那么我就好好的守护你吧…你是个很好的主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太心急…”

  “我不应该忘记…我的主人…无名的主人…是凌云王枫玄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