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当你七个月的爸爸
作者:山水湄湄      更新:2022-05-31 15:59      字数:3719
  玫瑰色的夕阳余晖,洒满了巍峨的神庙和高大的石柱。

  卡尔纳克观星台上的景致,无论白天和夜晚都是最美的。

  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底比斯全城,视野无比开阔,心中烦恼琐事也抛到九霄云外。街道房屋,庙宇池塘,美丽风光尽收眼底,远处的尼罗河犹如一条波光粼粼的碧绿丝带,镶嵌在金色沙漠中,川流不息。

  到了夜晚,又是另一副情景,星空低垂,银河璀璨,仿佛触手可及。

  多少个夜晚,父女俩都坐在观星台上看月亮看星星。

  余蔓可沿着台阶走上来,看到阿蒙曼奈尔站在观星台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也没有穿大祭司的礼服和豹皮,身上是一条最普通祭司的白袍。

  余蔓可奇怪地问:“爸爸,你站在上面干什么?”

  阿蒙曼奈尔仰头望向天空,“我在等星星出来,陪你再看一次夜空。”

  “离天黑还早着呢。”余蔓可笑了笑。

  阿蒙曼奈尔站得离观星台边缘很近,护栏又矮,高处风很大,他白色的衣袍被吹动得飘扬起来,好像人就要飞起来跳下去,余蔓可看得有些害怕,“爸爸,先下来吧。”

  余蔓可说着就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和我说说话。”

  余蔓可听话地停下脚步,双手乖巧地握住放在身前,“你要和我说什么?”

  “对不起,蔓蔓,我一直在骗你。”

  “啊?”

  “我现在告诉你,那手镯是我捡到的,我杀了带着手镯的那个男人,从他的行李里发现了那个镯子,觉得有趣就带走了,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一直都在骗你。”阿蒙曼奈尔目光哀伤忏悔地望向她。

  余蔓可心脏猛地停止跳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只是贪恋你的亲情,才装作你的爸爸。我不是你的爸爸,我杀了你的爸爸,恨我吧。”

  余蔓可浑身都颤抖起来,带着哭腔,“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妈妈告诉过她爸爸的往事,都是对得上的,爸爸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还装作不是她的爸爸,余蔓可心底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爸爸,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余蔓可心急如焚地催问。

  “蔓可,你在上面干什么,下来!观星台上不允许初级祭司上去,快点下来。”

  霍普特的声音传了过来,久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霍普特担心她,也大着胆子走了上来,就看到余蔓可和阿蒙曼奈尔彼此对视,僵持着。

  大祭司大人竟然没把她给轰下去,也没有惩罚她,大祭司一向最注重等级制度,霍普特再度怀疑起他之前就怀疑过的问题,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祭司大人。”

  霍普特对阿蒙曼奈尔素来尊敬膜拜,但是现在,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杀死了自己母亲的人。

  阿蒙曼奈尔闻声望向霍普特,阿伊的儿子,他勾了勾唇角,淡淡笑了下,“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难道阿伊告诉他的都是真的,大祭司害死了他的姆特。

  霍普特沉着地问,“大人,阿布萨特村的火灾和您有关?”

  余蔓可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惊慌地看了看爸爸,又去看霍普特,想要开口解释,“霍普特,我......”

  阿蒙曼奈尔径直走过来,突然一把掐住了余蔓可的脖子,把她带向高台的边缘,手猛地一推,余蔓可半身就悬了空,余蔓可尖叫着,双臂无措地挥舞保持平衡。

  霍普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惊叫,“蔓可!”

  阿蒙曼奈尔阴笑着威胁他,“你别过来,你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余蔓可震惊地瞪大眼睛,拼命想要看清头顶的爸爸,他的眼中充满了阴鸷和怨恨,哪里还有一丝温情,爸爸想杀了她了吗,余蔓可心痛得快要死掉,艰难地张了两下嘴,“你为什么......”

  蔓可的性命握在他手里,霍普特深呼吸了一口,低声安抚,“你不要激动,有什么好好说,好好说,能不能先放开她。”

  阿蒙曼奈尔心中浮出一抹欣慰,霍普特也是喜欢自己女儿的吧。

  余蔓可脖子被掐着,快要不能呼吸了,就用双手去掰他的手,“爸,怎么了......”

  “去死吧!!”男人凶恶的吼声响彻云间,然后一个身影就从高台上坠了下去。

  霍普特毛骨悚然,恐惧地大喊,“蔓可!!”

  阿蒙曼奈尔猛地将余蔓可挥开,推往安全处。

  自己却向后倒去,彻底离开了平台,向地面急速落去。

  那一刻,他大大睁着眼睛,他要把女儿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涌出的眼泪飘在空气里。

  蔓蔓,爸爸对不起你。

  只能当你七个月的爸爸。

  爸爸不能再陪你了,你要坚强你要勇敢。

  答应为你建的游乐园和福利院,一个都没有实现,爸爸食言了。

  蔓蔓,我的女儿,我多想陪着你,哪怕再多一天啊,我多想看着你走入婚姻殿堂,看着你生下你自己的孩子。

  但是爸爸没有办法。

  爸爸和霍普特的爸爸仇怨太深,无法解开了。

  只有爸爸死了,才能成全你们。

  爸爸是个坏蛋,你看我对你这么坏,恨我吧,恨我吧,别记得我,也千万不要为我伤心。

  蔓蔓,宝贝,再见了......

  从霍普特那个角度,看起来就像是,阿蒙曼奈尔狠毒地想要把余蔓可推下去摔死,余蔓可为了保命,一口气将阿蒙曼奈尔推下去了。

  观星台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一定会摔成肉泥。

  阿蒙曼奈尔仰面,向大地急速坠落。

  都说人在死前,眼前会走马灯一样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他出生在神学世家,可惜父母早亡,被当时的大祭司大人收养,阿蒙曼奈尔清楚地想起来自己学会写的第一个象形文字,在神庙工作时吃的第一顿饭。哪怕是第一次被大祭司惩罚打板子,现在想来也是无比的怀念。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清冷孤傲、谜一样的女子,二十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他捧起女人的一缕长发,脸上浮出爱恋的痴痴神色,如初坠爱河的少年,虽然他只是托着空气。

  余蔓可猛地摔回平台,眼前直冒金星。

  “蔓可,你没事吧。”霍普特喜悦得挤出了眼泪。

  余蔓可脑海里闪现出爸爸最后对她露出的那个温柔无比的笑容,他就是她的爸爸,他怎么可能不爱她,爸爸掉下去了!

  “爸......啊!!”余蔓可撕心裂肺地痛叫着。

  余蔓可恨自己怎么这么懦弱,连一声父亲都不敢叫他。

  悲痛的浪潮冲垮了她的全部理智,余蔓可纵身跃起,也从高台上跳了下去,她完全顾不及自己的生命,如果爸爸摔死了,她就陪他一起,不能让爸爸在冥界孤独。

  她的坠落突然被截停,余蔓可感觉自己一只脚踝被人用力抓住了,她的腿在重力作用下被猛地拉伸,她甚至听到了肌肉撕裂、骨骼连接处嘎嘣的脆响,霍普特身体半挂在栏杆上,死死拽住了她的脚踝,余蔓可倒掉在空中,浑身血液疯狂冲向她的脸,余蔓可满脸通红,放声哭嚎喊叫着,眼泪浸湿了她的头发,泪珠被狂风糊在她的眼球上,她睁不开眼睛,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余蔓可害怕把霍普特带着一起摔下去,不敢乱动了,“你放手,让我下去让我下去!”

  霍普特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将余蔓可拉了上来。

  余蔓可拖着伤腿,手脚并用再度爬到高台边缘,头朝下还想要跳下去,霍普特扑过去,将她往里拖拽,余蔓可狂躁地扭动着身体,对他拳打脚踢,“放开我,放开我!让我陪他......让我陪他。”

  霍普特拉不住余蔓可,慌乱恐惧中只能将她放倒在地,然后整个身体猛地贴上去,用自己的体重死死把余蔓可按在地上,胳膊肘压在她的胸上,“你答应我姆特什么,答应我什么,你都忘了吗!!”

  霍普特愤怒的脸近在咫尺,在余蔓可难以启齿的春梦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他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温热身体,真的就压在她身上,却在是这样的情景下,余蔓可心脏狂跳如雷,满身滚烫,越难喘上来气,巨大的悲痛交加,人猛地昏厥了过去。

  他们没有看到,阿蒙曼奈尔在跳下的一瞬间,身体就发生了诡异惊悚的变化。

  他迅速地退回青春,返老还童。

  他变成了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初尝人事,那晚她和他在简陋的草屋旁,浩瀚的星河下相拥,有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时光在他身上飞速倒流,他今年十六岁,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时空大神,她打碎了他的水瓶,在他惊奇的目光下碎瓶复原如初。

  落到建筑一半高度的时候,他已然变成了一个幼童,六岁进入神庙学习,大祭司一直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

  他越来越年轻,身体越来越瘦小,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婴儿蜷缩成一团,包裹在明显宽大太多的祭司袍里。

  他还在飞快地退化中,最后只剩一枚受精卵,两个生命最原始的细胞缓缓分离,消失于无形中。

  一件白色的祭司袍飘悠悠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

  如同那夜卡尔纳克的莲花,枯萎、盛放、含苞、抽芽,生命逆流。

  阿蒙曼奈尔修炼太多禁忌之术,终遭其反噬。

  就在法老为战争祈祷仪式举行的前一天傍晚,大祭司坠楼殒命。

  图坦卡蒙对外宣布的是,阿蒙曼奈尔突染恶疾不治身亡,噩耗传出,祭司团和民众哭声一片,当晚,阿蒙曼奈尔的棺椁被运出神庙,送往南岸生命之屋制作木乃伊,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那棺椁里除了一件祭司袍,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