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偷吃糖果被发现的小孩，嘴硬道：“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夏樊突然弓着身子把脸凑过来，似笑非笑：“是吗？”

  陆星辰望着男生放大好几倍的脸，心跳加速，有些结巴：“当……当然！”

  “但愿你能做到。”夏樊心满意足地挺直腰背，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挥手说，“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他的心情很好，走到门后，又调皮地探出个脑袋：“记得涂药，我就不帮你涂了，我怕你会爱上我。”

  陆星辰望着门口，那颗扑通扑通跳着的心，久久才能平静。

  第二天，陆星辰以为自己起得已经够早了，没有想到夏樊更早。

  她刚出门，就看到夏樊拿着豆浆和包子等在门口，看到她的瞬间，喜上眉梢。

  “给你的。”他把豆浆和包子举到她的面前。

  陆星辰看着他发愣，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等了多久。

  “发什么呆，快吃，不然都凉了。”夏樊焦急地催促她。

  陆星辰本能地躲避他那不容人抗拒的目光，却还是接过他准备好的早餐，左手握住那杯豆浆，浅浅的暖意从掌心传来，为她的猜疑准备好了的答案——他的确站在门口等了她很久。

  “你吃了吗？”陆星辰象征性地问他。

  “早吃了。”夏樊挑挑眉，望向她，“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发。”

  陆星辰点点头，开始吃早餐。

  无意间，迎上他清亮的双眸，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于是低头，继续吃包子，可抬头的时候，夏樊的视线并未从她身上移开。

  他专心致志地看她吃包子，她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吃才会让吃相好看一点。于是，咬着包子不敢松开，朝他投去探寻的目光，谁知夏樊没有转移视线的意思，她窘迫得开口：“还是边走边吃吧，赶时间。”

  说完，她匆匆地走在前面。

  夏樊知道她害羞了，大步跟上，突然想到什么，问：“你的脚好了？”

  要说痊愈是不可能的，只是较于昨晚而言，疼痛感倒是减轻了不少。

  陆星辰点点头，没说话。

  早晨的阳光笼罩着整座清水镇，路边不知名的植物的叶子上还有被阳光照得晶莹剔透的露珠，晨阳的暖意和露水的凉意裹夹着微风缓缓吹来，格外惬意。

  马路边，很多卖早餐的摊位，老板打开蒸笼的那一瞬间，腾腾热气扑在驻足客人的脸上，豆浆浓郁的甜香混合着蒸笼里的包子散发出来的鲜香飘过来，陆星辰悄悄莞尔，再美味的豆浆包子，也比不上她手中的这一份。

  “你笑什么？”夏樊捕捉到了她嘴角隐隐的笑意。

  笑容戛然而止，她慌张地抬头看他，又立马摇了摇头。

  夏樊没追究，也笑了。

  他的笑光明正大，就像清水镇的晨阳一样，放肆地驱赶每个角落的阴霾。他微微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说：“我也高兴，马上就能还我妈一个清白了。”

  陆星辰侧目，能从他明亮的眼睛中看到，那份迫不及待和坚定。

  他始终相信他的妈妈，一如她坚信自己的爸爸绝对不会对不起妈妈。

  可当两个人抵达白陆小学时，铁栏校门一如昨晚那般紧闭地封锁着学校，不同的是，校门口的门卫室里多了一位老大爷。

  夏樊愕然：“忘了，我们周末不上课，他们周末也不上课。”

  今天周六，小学生不上课很正常。

  陆星辰很沮丧：“我也忘了。”

  夏樊不甘心，走到门卫室前轻轻敲了敲玻璃窗，里面的老大爷闻声抬头，看到夏樊，才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打开窗户，还未开口，夏樊就急切地问：“您好，学校周末都不上课吗？”

  老大爷摆摆手，说：“周末放假了，你有什么事吗？”

  夏樊问：“您知道这个学校的校长住在哪里吗？我们找他有急事。”

  老大爷继续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来这上班不久，不是很清楚。”

  “知道了，谢谢您。”夏樊失落地看看陆星辰，又看看校门口紧闭的大门，暗自叹气。

  “喂，小伙子，你们要是想找校长，就算不是周末，来学校未必能见到。”老大爷叫住夏樊，说，“根据我的观察，校长是不定时来学校的，你们得打电话预约。”

  陆星辰抓住了希望，跑到门卫室的窗前，问：“大爷，您有校长的电话吗？”

  “没有，学校还没给我发通讯录。”大爷笑眯眯地说，“你们要是方便，留个电话给我，我见到校长一定会帮你们转交给他，让他联系你们。”

  “好啊！谢谢您。”

  陆星辰和夏樊都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回去旅馆的路上，夏樊问陆星辰：“你要在这里等吗？”

  陆星辰想了想，摇头：“那大爷说了，上课时间也未必能遇到校长，可我们还要上课，不等了。”

  夏樊说：“好，那我陪你回学校。”

  陆星辰骇然：“你不回学校？”

  “我先送你回去，再回学校。”他说，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补了一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陆星辰知道夏樊担心什么，蹙起眉头：“你跟着我，我也不放心。”

  “你担心我？”夏樊偷笑，心想不对，又问，“跟着你，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星辰想起两人久别重逢时的场景，忍不住嫌弃道：“我怕你陪我坐大巴车又像当初一样吐我一身。”

  “那我不坐你旁边就好了。”夏樊不以为然，“要么我就去药店买包口罩，或者准备个塑料袋，反正不会连累你。”

  “我一个人可以回去。”陆星辰斩钉截铁地拒绝他的好意，大步往前走。

  一方面是为了肖雪泥和他保持距离，另一方面则是不希望他再为了自己受煎熬。

  “喂，陆星辰！”夏樊在后面追，“你走慢点，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陆星辰就停下了脚步，但不是等他。

  她浑身僵住，脸上除了惊讶，还有慌乱。

  夏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女孩。

  女孩穿着淡紫色的薄外套和浅蓝色的牛仔长裤，一头乌黑的直发落在胸前，她看了看陆星辰，又看看他，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淡淡地笑了，大步走向他们。

  “白杉……”陆星辰垂眸，想道歉，可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道歉，她没有欺骗对方，爽约真的不是因为身边这个男生。

  最后，她扯出一抹尴尬的笑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家不是在凰城吗？”白杉双手环胸，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看着夏樊打趣起来，“怎么跑来这里跟这位帅哥约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星辰努力解释，“我们……偶遇，只是偶遇……”

  白杉噗嗤一笑，故意说：“那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陆星辰更囧了。

  “好啦，我知道你没有骗我。”白杉伸手拍了拍陆星辰的肩膀，说，“瞧你紧张得……你放心，我没那么小气，你说你处理私事，那就是你的私事，和他有没有关系，无所谓的。”

  陆星辰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从小在清水镇长大，趁着周末，我回来看看外公外婆。”白杉笑意盈盈，看向夏樊，继续说，“你不打算介绍一下他给我认识吗？”

  “他……他叫夏樊……”陆星辰被白杉那打趣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

  白杉听了，落落大方地和夏樊打招呼：“你好，我叫白杉，陆星辰的同学兼室友。”

  “你好。”夏樊礼貌地回应着，两人再无话。

  只是，白杉一双狭长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夏樊。

  夏樊被看得有些尴尬，只好无奈地笑笑。他偷偷扯了扯陆星辰的衣角，陆星辰很快意会到夏樊的意思，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白杉，那个……你刚说你从小在清水镇长大？”

  白杉收回视线，朝陆星辰点点头：“怎么了？”

  陆星辰迫切地回答：“那你知道白陆小学的校长吗？他家住哪里，你知道吗？”

  白杉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我小学就念的白陆小学，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了？”

  陆星辰和夏樊喜出望外，异口同声：“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他？”

  白杉被眼前两个人的默契弄得一头雾水，她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最后什么都没问，点头说：“可以的，校长家就在这附近。”

  ***

  在白杉的带领下，陆星辰和夏樊来到白路小学校长的家里。

  这是一栋三层高的自建房，无论是外部装修还是屋内的装潢，都朴实无华。陆星辰站在在一楼大厅等候的时候，还能闻到红木家具隐隐散发出来的淡淡木香气息，像极了清水镇给她的第一印象。

  不一会儿，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从里屋走出来，衣着整齐朴素，脸上堆满了笑容，显得皱纹更深了。他步履蹒跚地走近白杉，语气和蔼：“好久不见呀白杉，都长成大姑娘了！”

  “校长好！”白杉眉眼弯弯，笑容比平时多了一丝亲切感，“到外面上学，回来的次数就少了。”

  两人进行一番叙旧之后，白杉才想起正事，赶忙向校长介绍陆星辰和夏樊。

  白陆小学的校长姓黄，他细细打量眼前的一男一女，确定自己的学生里没有这两个人之后，才困惑地开口：“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星辰抿抿嘴，看看白杉，又看看校长，犹豫不决。

  白杉见状，顿悟，说：“你们聊，我到院子看看。”

  转身的那一刻，陆星辰拉住了她的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不用，我们是朋友，我不怕你知道。”

  白杉微微一怔，震惊地望向陆星辰，感动涌上心头。

  随后，陆星辰向黄校长说明了自己和夏樊的身份，并道明了来意。

  那是陆星辰第一次在朋友面前讲述关于自己、关于妈妈的事情，她没有在白杉的脸上捕捉到同情，甚至连惊讶也没有。这让她想起蒋清津津有味地向白杉诉说奕大那个“墓地传说”的场景，当时白杉的表情和现在的表情没有什么不同，她就像是在听别人说一个她早就在书本看过的故事，脸上带有几分故作的认真。

  或许，白杉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陆星辰不愿意别人因此同情她，所以才把真实的情绪很好地隐藏起来。不管白杉的真实感受如何，她如今的反应，让陆星辰感觉很舒服，没有任何负担。

  “我听明白了……”黄校长叹了一声，看了看夏樊，又看看陆星辰，欲言又止。

  黄校长的反应让陆星辰和夏樊很焦急，不由地悬起一颗心。

  陆星辰慢慢地开口：“怎么了？”

  黄校长又叹了一声，靠在木椅上，低头沉默了几秒钟才抬头看陆星辰说：“孩子，白陆小学的确是你妈妈白然一手创办的，自从她去世后，学校的所有盈利都募捐了。”

  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陆星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募捐了？”

  黄校长点点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是啊！你妈妈很善良，当初建立白陆小学也是为了帮助更多的贫困孩子，后来学校慢慢做起来了，盈利多了，她也会拿出部分钱去做慈善。”

  所以，妈妈不是因为财产纠纷被人害死的？

  陆星辰突然慌了，想起白松很早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你非要追究然儿是被谁害死的，那我明确告诉你，你父亲和那个医院里的医生都脱不了干系！你怎么不去问他们？跑来问我这把老骨头？”

  “我的女儿怎么死的，我最清楚。”

  “汪如，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名字。”

  “你去找她吧，我也想看看，这么多年了，她有没有一点儿悔过之心！”

  ……

  陆星辰不安地攥紧衣摆，看向夏樊的那一瞬间，发现夏樊也正以同样慌乱的眼神望着她。

  她知道，他也害怕了。

  害怕那个不愿意接受的真相。

  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叫她放弃吧，不要追究了，可回想起妈妈的音容笑貌，她又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将目光重新投到黄校长的身上，一字一顿地问：“那您知道，我妈妈是因为……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