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鲁国之祸,根在文公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07      字数:2668
  原来,鲁文公在即位的第四年娶齐孝公的女儿出姜为夫人。按周礼规定,齐国应当派上卿把公主送到鲁国,鲁国应当派上卿迎接。

  但是,齐昭公因为篡位而杀死或驱逐了齐孝公的儿子们,他不愿意因为这场大婚勾起齐人对孝公的回忆,所以他就非常低调地处理了此事:他只是派一个大夫将公主匆匆送去了事。鲁国人感觉受到了侮辱,作为报复,也只派了一个大夫去把出姜草草接回了事。

  这样一来,出姜就成为两国互相贬损的象征。鲁文公每次见到她心里就感到不舒服,对她冷淡而疏远。出姜后来生下太子恶和公子视,出姜不受宠幸,太子也没有势力。

  相反的是,二妃敬嬴凭借她的美貌和魅力深受鲁文公宠爱。敬嬴后来生下公子倭,她为了儿子的前途不惜勾结公室第一权臣公子遂,又想办法使公子遂成为公子倭的老师。

  鲁文公去世后,敬嬴和公子遂——这两个鲁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和男人——便躺在一起谋划如何将公子倭推上君位。

  鲁国当时的三卿是公子遂、叔仲惠伯和叔孙得臣。鲁文公下葬后,公子遂找到叔仲惠伯,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并希望能得到他支持。

  叔仲惠伯大怒,他叫道:“你想成为庆父,也不能拉着我当叔牙啊!”说完就跳起来,挥舞着手杖将他赶走了。

  公子遂不能取得叔仲氏的支持,又对君恶的身份有所顾忌(因为他是齐惠公的外孙),于是转而向齐人寻求帮助。

  七月,公子遂率使团进入临淄,向齐国新君登基表示祝贺;随后他就请求与齐惠公进行单独会谈。

  公子遂说:“齐鲁关系都被齐先君懿公搞垮了,鲁国的某些人对大国的不信任已经到达极点,彭生(叔仲惠伯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而外臣经常与大国往来,对大国的了解远多于其他大夫,所以认为应当与大国建立互信。

  “君恶是夫人的嫡长子、大国的外甥。君恶能够即位完全是基于周礼的规定,而不是因为得到大国的帮助,而他又受到彭生那样大臣的影响,一定不会与大国为善。

  “但是,一旦倭即位,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而且倭因为母亲的原因受到文公宠爱,大夫们也愿意拥戴他,但是决定权仍然在君侯手中。君侯如果同意立倭,倭必然对齐人感恩戴德,反齐的势力就会被击垮。君侯向一个普通公子施加恩惠,就能得到一个国家,这对双方而言都是莫大的幸事。”

  公子遂所表达的,也正是齐惠公所关心的。鲁国确实存在着一股顽固而强大的反齐势力,谁在君位上就反对谁,齐国人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齐懿公被杀后,他儿子们和余党大都逃到鲁国去了。反对齐懿公的鲁大夫们转而给了那些人以很好的保护,又勾结他们一起反对齐惠公。

  齐惠公非常担心懿公的旧势力会卷土重来,他就与公子遂达成了一个残酷血腥的、令人发指的、不可告人的险恶交易:他默许公子遂杀掉自己的外孙,并立公子倭为君;作为回拨,公子遂把流亡鲁国的懿公余孽赶尽杀绝。

  公子遂怀揣着巨大的阴谋、满面春风地返回齐国。

  叔仲惠伯并非不想反击,但是他有心杀贼却手中无兵。君恶既然不受鲁文公宠爱,自然也得不到大夫们的支持;公子倭却是鲁文公的宠儿,多数人都亲附他、巴结他,把他视为未来的君主。因此问题的根源就在于鲁文公,而不在其他人,鲁文公用自己的手把公室秩序搅得一团糟。

  公室上下只有叔仲惠伯还忠于君恶,这场权力之争的本质就是公子遂与叔仲惠伯两人之间的斗争。在一手遮天的公子遂看来,叔仲惠伯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冬十月的一个夜里,鲁国大夫们早已离开官署回到家中休息,宫中一片沉寂。公子遂和他的党羽接管了公廷卫队,杀死了忠于君恶的卫士,然后冲进君恶休息的正寝,将他残忍杀害,随后遇难的还有他的弟弟公子视,兄弟俩的母亲出姜则被堵上嘴、反绑双手看管起来。君恶遇害时不过十三岁,公子视年龄更小。

  公子遂立即派人以鲁侯的名义召叔仲惠伯入宫。惠伯把信使打发回去就开始穿朝服。他的家宰公冉务人阻止他说:“您就不问问,君侯这么晚召您的原因是什么?我看来人神情慌乱、流汗发抖,怕是公子遂已经得手了。您入宫则必死!”

  惠伯说:“有一废,必有一立;死于君命有什么不可?”

  公冉务人说:“死于君命当然可以,但如果不是君命呢?”

  惠伯不听,他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惠伯把嫡长子叔仲皮召来,要他听从家宰的指令,然后登上轩车离开。他一进入公宫就被凶手杀死,尸体则被扔进马粪堆里。

  惠伯出门后,公冉务人一刻不敢停留,即刻带着主人的家眷逃出曲阜,直奔陈国而去。几年后,鲁宣公又把叔仲氏召回来,使叔仲皮继承了父亲的禄位。

  公子遂立公子倭为君,是为鲁宣公,鲁宣公当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大权则被公子遂控制。鲁国君主自宣公时期开始逐渐失政,大夫们逐渐剥夺了君主的权力,最终形成了以“三桓”为核心的政治格局。

  两个儿子被杀后,出姜终日在宫中痛哭嚎啼,听到她哭声人无不黯然落泪。公子遂也不禁生出一丝哀伤,他不能容忍情况持续下去,只好决定送出姜回齐国。

  几日后,出姜大归于齐国。轩车行进在曲阜的街道上,出姜不禁放声大哭:“天那、天那!仲为不道,杀嫡立庶!我的两个孩子都被你所杀,你百年之后如何面对先君?视儿又有什么罪?你为什么不能放他一条生路?!”街市上的行人听到她的哭诉都开始抹眼泪,悲伤的人们自发地跟在车辆后面,一直将车队送到郊外。

  君恶的命运像极了齐国的君舍,出姜也像极了子叔姬。

  诸侯缔结姻亲的本意,是要通过建立亲缘关系把缔结国的政治、外交和军事紧密联结起来,形成“家、国”一体的同盟关系。但是后来当权者却发现,如果把血亲当做牺牲品能够获得更大的利益时,就开始对外甥们进行迫害了。

  惨案的始作俑者虽然是公子遂,但是齐惠公的恶行无疑更加令人发指,因为他用表面的正直掩盖了内心的邪恶。

  出姜回国后向齐惠公控诉公子遂的罪行,乞求他讨伐鲁国为孩子们报仇。但是当她看到叔叔眼里闪烁游移的目光、听到他含糊支吾的推诿时,她就明白了一切。

  出姜指着齐惠公的鼻子叫道:“叔父!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在鲁国自杀吗?就是因为我的心里还有复仇的希望。但是我怎么能想到,杀害孩子们的元凶竟然就是你啊!什么宽厚仁爱!什么正而无欲!比起商人来,你才是真正的暴君!我要以死来告知国人,你到底有多邪恶!”说完她就以头狠命撞向立柱,脑浆迸裂而死。

  公子遂兑现了诺言,他杀死了齐懿公的两个儿子和一些朋友。阴谋终于败露了,高、国二卿罢朝数日以示抗议,两人此后再也不说齐惠公“正而无欲”之类的话了;齐国人对齐惠公的支持也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