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乐祁之难(二)
作者:云垂天地间      更新:2022-06-01 01:21      字数:2172
  原来羊舌肸和祁午一直以恪守周礼闻名天下,赵鞅特别敬重两人,并视其为人生导师。但是由于祁氏发生内乱,中行氏又借机伸出黑手,两大家族竟然在朝夕之间灰飞烟灭。赵鞅在震惊之余,不禁开始为家族的前途命开始担忧。

  赵鞅失魂落魄地去见董安于,向他请教应当如何改变。董安于说:“齐国陈氏、鲁国季氏可以作为主人的榜样。”

  赵鞅从此完全改变了世界观,从极端保守派变成了极端激进派、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他在研究完列国乱臣贼子的做法后说:“那些人已经太落伍了,在我看来还是太保守。我不会效仿他们,而是要让别人来效仿我。”

  在当时的年代,人口仍然属于稀缺资源,是各大势力争夺的对象。赵氏宗邑晋阳(今山西太原附近)多年来一直是戎狄混居之地,周边地广人稀,人口匮乏。

  为了获得大量的劳动力,赵鞅使劲了浑身解术。除了战争掠夺以外,他还扩大出租土地的规格。原来,当时晋国一亩的面积大概是一百步乘以两百步;赵鞅规定每亩为一百二十步乘以二百四十步,超出晋国公制四成多。人们(无论是国人还是外国人)从他手里租赁土地的面积大,上缴的赋税却与在其他地方相当,因此民归之如潮水。

  要知道,“制定度量衡”属于至高无上的、国家权力中的一项。赵鞅公然改变亩制规格,就是将自己的采邑当成国中之国了(虽然很多卿士都扩大了亩制规格,但是都没有赵鞅这样激进)。

  羊舌氏和祁氏被灭第二年,赵鞅又和中行寅公布了晋国第一部成文法(有人认为这个行动的幕后指使者是士鞅,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击中军将魏舒,因为魏舒是位彻头彻尾的保皇党),以法律的名义将制定度量衡的权力授予国家卿士(还有诸如此类的、大量的损害君权的内容),这样就在制度上剥夺了君主的某些权力。怪不得孔子听说之后对二卿恨得咬牙切齿。

  赵鞅又决定将晋阳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他任命思维缜密、做事严谨、忠诚正直的老臣尹铎为晋阳邑宰。尹铎上任前曾问赵鞅:“主人想把晋阳当成税赋来源还是最后的庇护之所?”

  赵鞅说:“庇护之所。”

  尹铎上任后降低了晋阳人的税金,又加高加固了晋阳城墙和宫城。他将宫中的楹柱外面包上青铜,使楹柱看起来华美而奢侈。很多人指责他铺张浪费,公然违反赵鞅的命令。他却笑笑说:“打起仗来你们就明白了。”尹铎又建立了数座粮仓,收集了大量的竹木和蒲杆(可以用来制作箭杆)。

  赵鞅的一些列举动引起了士鞅的强烈反应,他开始在各种场合排挤打压赵鞅,在卿大夫们与赵鞅之间制造矛盾。

  乐祁被拘禁起来后,赵鞅的形象和信心备受打击。赵鞅年轻位低,势力又不如对方;他只得忍辱负重,暗中积攒力量。

  士鞅毫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晋国带来什么样的糟糕后果,只是任性地借此事件打压赵鞅。

  宋景公没有料到晋国人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回应自己的善意——就像他们根本不在乎这番宝贵的忠诚似的,顿时陷入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陈寅很快回到商丘,向乐溷汇报了事件发生的始末。乐溷大为慌乱,准备请宋景公出头帮助他营救父亲。陈寅却说:“不可能的。卿士们先前全都不肯接受出使晋国的美差,现在更不可能去执行这件费力无功的任务了。这样做只会使君主更加为难。”

  乐溷明知陈寅说的是正确的,但是他不能因为“不可能”就不向宋景公发出请求。他换上一件粗布麻衣,披散着头发,不成体统地边哭边从宫门内爬到宋景公正寝门前。

  宋景公非常同情乐溷,陪着他掉了不少眼泪,同时确实感到特别为难——但他也没有因为感到为难而不去召唤卿士们。

  右师乐大心见到宋景公说道:“臣并非不想去挽救乐大夫,但此事断然不可行啊!范氏扣押乐大夫的起因不在于乐大夫失礼,而在于他与赵鞅的权力之争。范氏大权在握,所以才有能力扣押乐大夫。他如果听从臣的请求而释放了乐大夫,乐大夫必然会帮助赵鞅对付范鞅,如此他岂不是承认自己做错、承认自己失败、并为赵鞅送上一位盟友了吗?所以臣才说不可行。”

  其他卿士推辞的理由和乐大心的相仿。他们都认为事已至此还是采取冷处理的办法为好,一旦乐祁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结果谁也没有料到乐祁的“被利用价值”竟然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长,以至于他被囚禁两年之后还没有获释的迹象。在此期间他没有受到任何指控和审判,就是这样被不明不白地被关着。过程中陈寅一直往来与晋、宋之间,一面照顾乐祁,一面传送消息。

  士鞅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以为赵鞅会私下里来见他,低声下气地替乐祁说情;然后他就可以宽容大度地挥挥手表示:“啊,乐祁的忠诚和他的小私心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有夫子替他请求,什么样的问题解决不了呢?就让一切都过去吧!我会向君侯请求将他释放。”如此这场外交加内讧危机就会完美地化解了。

  这是个除了赵鞅以外皆大欢喜的解决方案。但是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过于简单了,赵鞅的性情如同他的曾祖父赵朔一样强悍不可受辱。他曾向韩不信和魏曼多寻求帮助,两人都表示爱莫能助,都劝他直接去找士鞅。赵鞅当然知道那是最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可是他始终拒绝去见那个恶棍。

  事件给晋、宋关系造成极大损害,也极大地损害了晋国在盟国心中的形象。有人甚至把士鞅比作晋国的囊瓦,断言晋国必然会像楚国一样遭受外敌的沉重打击;士鞅在国内外的名声也越来越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