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以为他不想帮忙，顿时急了，“表哥，那可是大姐姐啊！小时候，我们三人就在一处玩耍，少年情分难道都是假的吗？如今大姐姐身陷囹圄，冒着被容贵妃发现的危险求助于你，若是你也不帮大姐姐，那咱们顾家可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那日，她从宫里出来后，就在思考长姐的用意。

  思来想去，她总算明白，长姐极有可能想要借她的口来给这个表哥传递消息。

  虽不知具体何事，但她心里很清楚，长姐就是她这辈子的倚仗。就算是为了自身将来的荣华富贵着想，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左等右等，仍旧没等来苏晋北的反应，这才不得不前来探个究竟。

  苏晋北敛起惯常的笑意，正色道“你可知道，你的大姐姐想要做什么？”

  顾眉神色怔忡，下意识就问，“想……想做什么……”

  “她让我在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保住身孕。”苏晋北道。

  顾眉惊喜地抓住他的胳膊，“真的？大姐姐有了身孕……那……那我不是要做小姨了……我的外甥还是当今圣上的皇子……皇子……”

  她面泛红光，满脑子都是“有孕”这个消息，仿佛吃了什么仙丹妙药。

  可在苏晋北看来，此人已然语无伦次，近乎走火入魔。

  他挣脱开她，稍稍退后几步，摇头叹道“表妹，你是否忘记了，现在陛下的后宫在谁的把持之中？”

  顾眉神色一僵，血色迅速褪尽，惊惶无措道“表……表哥，你想要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有梦可做是好事，但也要分清场合。”

  他似是不肯与之多言，提点了一句，就要拂袖而去。

  顾眉连忙扯住他的袖子，急道“表哥，你别走！若是连你都不帮我们姐妹，岂不是想让我们去死？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只是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外甥，还在娘胎里就要忍受这等悲惨祸事……”

  她说得情真意切，两行泪痕划过姣好的面庞，平添几分楚楚风姿。

  饶是苏晋北如何见多识广，也被她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着楚楚可怜的顾眉，神色不明道“你可是顾家小姐，自幼接受的闺中礼仪与教养，可有这不分场合地哭诉？”

  顾眉却道“表哥，命都没了，还谈何闺中教养？再者，我从金陵来到京城，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本想着能够借大姐姐之力一雪前耻，却没想到，我们姐妹还没来得及联手，却要早早死于这等祸事中。你真的如此狠心，执意袖手旁观吗？”

  苏晋北不悦地皱眉，对她这般揪着不放的举动颇是不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既然敢在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保住那肚子，就该料到会有今天这局面。更何况，我只是个布衣之身，哪里管得到当今圣上的后宫大事？”

  他扯出自己的袖子，奈何没几下，又被顾眉扯了回去。

  几番拉锯之后，顾眉突然上前一步，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表哥，我知道，你手里握着太子的部分势力，想要在容贵妃的眼皮子底下保住一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苏晋北倏地眯起眼，双手紧紧扣住她的肩头，不悦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为太子办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鲜少有人知道，他手里还握着太子的暗桩势力。

  之所以隐瞒这部分信息，一是出于隐蔽考虑，二是不想授人把柄。一旦此事被朝廷中人所知，尤其是那批御史台的官员，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赵辰羽的问责。

  他一直都很小心行事。

  可顾眉会知道这消息，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顾眉抿唇，须臾才说“你答应我，帮大姐姐保下这个孩子。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苏晋北冷哼一声，作势要走，“你不说，难道我还查不到？”

  “我说！”顾眉也急了，连忙道，“今早我出门时，偶然听到坊间传闻，才暗暗记在心里的。表哥，我当真不是有意要提起此事，请你看在我们同是亲戚的份儿上，救救大姐姐和我吧！”

  说完，她直接屈膝跪在地上。

  苏晋北拧眉看她，良久，才叹了口气，把人扶起来，“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不能插手此事。你既然知道我在太子手下办事，想必也清楚所能倚仗的势力皆出自太子。而容贵妃更是太子的母妃，我岂能利用主人的势力去对付主人？”

  “表哥难道就甘心吗？”顾眉道。

  苏晋北“嗯？”

  顾眉“表哥难道就甘愿屈于人下？其实，你只要帮大姐姐安全生下孩子，也不需要出面，又有谁会知道你与我们姐妹有联系？若真是出了事，我们也不会把你牵连进来；可若是能顺利生下皇子，你也多一份选择，不是吗？”

  不得不说，顾眉这话，正好戳在了他的心坎儿上。

  他的确不想屈于人下，奈何根基浅薄，凡事都得慢慢筹谋。如今丽妃怀孕，若能顺利生下皇子，他就成了这对顾家姐妹的靠山，选择性也更多了。

  再者，如今太子的暗桩势力和银面死士都在他的手中，只要谨慎些，太子十有都不会察觉。就算出了事，牵连不到他的身上，他没得到什么，也没失去什么。

  明知道此举会有极大的风险，但在功利心的驱使下，他还是心动了。

  顾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出他有些意动，再接再厉道“表哥若是担心事发被牵连，那大可不必。我顾眉在此发誓……”

  “好了。”苏晋北握住她的手，勉为其难道，“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们三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何至于如此生疏？我帮就是了！”

  得到他的肯定回复，顾眉顿时一身放松，“表哥大义，眉儿铭感五内。我先替未出世的外甥谢谢你了。”

  苏晋北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瞻前顾后，挥退了顾眉后，又重新折回书房，安排起丽妃的事情。

  他虽在宫外，无法深入后宫，却能通过之前培植的一些势力去接触丽妃。

  再者，自从他主动揽下训练银面死士的任务后，太子对他也越来越放心，并不过问他是怎么安排手里的势力。

  这也正方便了他的私下运作。

  在安排那些暗桩时，他甚至有股隐秘的兴奋感，仿佛终于能放手一搏去指点江山，去筹谋将来属于自己的一杯羹。

  正是这股突如其来的骄傲与自豪感，冲淡了他对赵辰羽的畏惧，动起手来更肆无忌惮。

  可这一切，都瞒不过楚王府的耳目。

  江寒舟得知苏晋北已经动手时，连忙吩咐长青，把这消息秘密送到赵辰羽的手中。

  当时，顾晏正旁听着这一切，闻言便道“王爷不仅用兵如神，连手段也玩得很厉害。这不动声色就让人互相厮杀的戏码，可真让人拊掌惊叹。”

  “我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赞赏。”江寒舟放下手中的公文，笑道。

  顾晏好一阵无语，但很快就笑意盈盈道“你是算准了他会这么做，才留了这后手？还是临时起意，见缝插针？”

  “什么临时起意见缝插针？明日让楚管家来教教你，词语应该怎么用。”无视掉她的哀嚎，江寒舟又道，“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我留的后手？”

  顾晏“因为你与我是夫妻啊！夫妻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被堵了个没话的江寒舟“……”

  这些日子，他发现自己娶进门的王妃越来越调皮了，都学会打趣他了。

  不过，此时他心情正好，也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如你所言，这的确是我留的后手。”

  顾晏愕然，“什么时候的事？”

  “在苏晋北找上我的时候。”

  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想到这一步了？

  顾晏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许久后，才憋出一句话，“别人都说武将无脑，只是空有一身蛮力。那是因为那些人都没见识过你的厉害吧？”

  苏晋北当初应该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想到要与他合作。

  细数过去那些日子，他先是借“大理寺卿”的身份，让底细不清白的苏家被苏晋北搞垮。再是暗中让长青和白青两兄弟去毁掉苏家渗透在各个京城权贵内宅里的势力。

  而正当苏晋北沾沾自喜时，他早已架好了刀，悬在了苏晋北的头顶。

  关键是，苏晋北可能还不知道。

  顾晏不由得想多了些，回神后，又问“这次依旧是借刀杀人？”

  “对。”

  见他如此坦然自若，顾晏止不住为太子和苏晋北鞠了一把同情泪。

  只是，不知太子在得知自己器重的手下，利用自己一手培植起来的势力去对抗容贵妃时，又会是何等心情？

  她忽然就很好奇了，“你说，太子会气得杀了苏晋北吗？”

  “那还不至于。”江寒舟微微眯眼，意味深长道，“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手下有二心。苏晋北犯了大忌，但大局当前，应该不会立即处置此人。过后，就不确定了。”

  他甚至已经想好，怎么再添上一把火了。

  而正如两人所言，当消息传到赵辰羽的耳朵里时，东宫里的瓷片碎了一地。

  “去把人给本宫抓来！本宫要好好问问，他苏晋北是怎样的狼子野心，居然敢拿本宫的人来对付本宫？”赵辰羽走动几步，烦躁地咆哮。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想到，苏晋北区区布衣之身，竟然如此大胆。

  为了保住顾芸的肚子，不惜与他的母妃对上。

  他一直都知道，母妃在刻意打压后宫的皇嗣生存。而这，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

  他的父皇还没到行将就木的地步，谁知道后面会不会还有皇子出生？

  经历过储君的更替，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个位置，也时刻担心是否会有人来取代他。

  而苏晋北保住丽妃肚子里的孩子，无异于在跟他作对。

  苏晋北简直是触犯了他的逆鳞！

  “殿下，请听老臣一言。”白丞相道，“如今这消息真假未辨，更不宜打草惊蛇。若是苏公子当真做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自当接受惩罚。可若他没有做呢？”

  伴随着字音落地，赵辰羽的思绪渐渐清明，这会儿也冷静下来，问他“那依相爷之见，应当如何？”

  白丞相“先派人去宫里告知贵妃娘娘，确认下丽妃是否真的有孕。一旦确认丽妃有孕，那么再不动声色地引苏公子入东宫，布下天罗地网，将其抓获。到那时，殿下要如何处置此人，还不是您说了算？”

  “对，对，”赵辰羽反应过来，也道，“你说得有道理。来人——”

  他吩咐随从，领命入宫，请容贵妃协助他确认此事。

  本来，他已经按捺不住，打算亲自去找丽妃的。但白丞相坚决抗议，说什么太子无缘无故去看陛下后妃，于理不合，还容易惹人生疑。

  无奈之下，他只能乖乖地待在东宫里，边等待容贵妃的消息，边整理那批被苏晋北拿捏着的势力。

  而丽妃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还在自己宫里赏花。

  甫一听到贵妃召见，她浑身的刺儿都竖出来，谨慎地问传话的小太监，“公公，贵妃娘娘突然召见本宫，不是所为何事？”

  说这话时，她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这段时间一直都安分守己后，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容贵妃召见，她不能不去。

  可是，她若去了，就有很大的风险。

  虽然现在肚子还未显怀，但她依旧不敢随意走动。一来是担心走动多了容易磕着碰着，二则也担心被人发现。

  自从她与苏晋北通过气儿后，她心里也不能完全放心。在这后宫里，想要出点意外，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了。纵然苏晋北给她安排了人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容贵妃要拿她出气撒野，罚她跪这跪那的，她还能不做不成？

  当然，她没想过要告诉皇帝。

  自从先太子死后，皇帝基本很少过问后宫的事。同样只负责让她怀孕，却不管她的孩子是否能生下来。否则，刘贵人也不会小产了。

  她只能靠自己。

  －－－－－－题外话－－－－－－

  元宵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