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雨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无法再继续下去，因为肖天晔根本就没有把她的问话当一个真正的问题来回答。

  正常人也许都不会当真正的问题来回答吧。

  这让任雨越发泄气。

  也许肖天晔在把她的问题当玩笑而已。

  任雨回转身来，耷拉着头，绞着自己的手，一声不吭。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女朋友。”肖天晔一如既往语调轻松地问道，见任雨不说话，他便发动引擎：“那我们就上路了哦。”

  林曼音从陵园出来后，就一直在自己车里呆坐，直到她看见肖天晔追着那女孩出来。那女孩好像是生气了，面色不悦，任肖天晔喊她，也不回头。

  眼见他们俩都钻进了车里，车子却久久没有启动。

  林曼音的视线落在肖天晔车尾的车牌号上好一会儿，那辆黑色的兰博基尼才绝尘而去。

  今晚，他真的会来吗？

  林曼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要邀请肖天晔来聚会，她或许是害怕再也没机会见到他了吧？

  从回到南沪的那天开始，她隔三岔五就在公交站牌、大厦屏幕、电梯框架、各种APP身上见到肖天晔的海报。

  往昔所有记忆纷涌而来，这两天占据了她整个思绪。

  她用搜索引擎软件百度了一下他近期的资讯，除了前几天闹了次乌龙的绯闻，官方宣告他仍然是单身。

  林曼音想过要主动联络他一下，又觉得自己离婚手续都没办完，就开始联络前男友，显得有点太积极脱单了。

  只是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不期然地重逢了。

  更没想到的是，官宣消息都是假的，他真的和那个网爆的神秘女子谈恋爱了。

  她林曼音，南方医科大学曾经的校花，所有男生卯足了劲就想跟她说一句话或者吃一顿饭。

  这样的她，在肖天晔面前，却没有任何被爱的机会。

  他，总是能无视她的光环和自尊，让她感觉自己除了美貌以外真的一无是处。

  就像她的婚姻一样，她和肖天晔的恋情开始得那么草率，又结束得那么仓促，连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在她的四年婚姻里，每次她对邱梓桓失望、对婚姻不满的时候，她就会想起肖天晔。

  原本的分手只是一场赌气。她以为她做的决定是惩罚了肖天晔，然而那个决定的所有后果都是自己担了。

  肖天晔却早已放下过去，和其他女人浓情蜜意起来。

  以前，她一直以为她赢了。

  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赌气放弃的那刻，她就输了。

  双手握着方向盘的林曼音忽然缓缓垂下头，趴在方向盘上嘤嘤而哭了。

  她哭得十分克制、十分小心，一如她从来不愿意显露的爱那般沉沉无言。

  ……

  直到任雨调整好心情，再次抬头望向窗外，她才发现，车子好像不是沿着原路返回的。

  “我们这是去哪儿？”任雨问道。

  肖天晔注视着前方的交通状况，慵懒地答道：“带你去我的老家。”

  “你的老家？”

  “是啊，肖世辉的房子，我小时候长大的那个家。”肖天晔解释道，“我快四年没回去了。”

  “都在一个市，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

  肖天晔不无伤感地说道：“我爸不在了，我妈黎婉兰也嫁到加拿大去了，家里空空荡荡，回去有什么意思呢？”

  “那今天为什么要去呢？”任雨边问边张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

  车在红色信号灯前停下来，肖天晔转过头望着她，眼神里有影影绰绰的柔情，他语气深沉而磁性：“因为想你了解我的过去。”

  上沪区是一个新城老城交融的地区，街边有很多年代久远的红房子，就连路旁的法国梧桐树也长得粗壮茂盛。

  此时，正是秋天，地面上落了很多金黄的叶子，让整条街道弥漫了一种罗曼蒂克的氛围。

  这里是肖天晔长大的地方呢。

  任雨想象着肖天晔可能背着书包跟同学在这里逛街、娱乐的情景，竟然有一些些感动。

  她离他的一生越来越近了。

  她对他的毫无保留充满了感激。

  面对一个不断敞开心扉的让她深爱的男人，任雨没法再欺瞒下去，她更加渴望能够以真实的自己面对肖天晔。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斟词酌句地默了默，然后非常真诚地开了口：“天晔，用你们陆地的时间来算，我已经三千岁了，你信吗？”

  话音一落，肖天晔从任雨过分认真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奈情绪。

  他顿了顿，深邃的眸微微一暗，满脸疑惑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任雨知道肖天晔肯定是不愿意相信的，并且有可能会觉得她是在说胡话。

  然后，任雨再次一脸正色地解释道：“天晔，我没有喝酒，也没有犯困，我现在说的一字一句都是清醒自知的。用你们陆地的时间来算，我已经三千岁了。”

  “我们陆地？”肖天晔更懵了，“难道你不是陆地的？”

  信号灯变绿，跟在肖天晔车尾后的车辆在狂按喇叭催他走。

  肖天晔瞬间回过神来了，望着前方的十字路口，一脚油门下去，车往前飙去。

  直到应付完拥堵车流的你追我赶，又在一个路口等绿灯时，肖天晔才再次将话题引回来，他重复了一遍：“你说你三千岁了？”

  任雨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任雨一点不像在撒谎的样子，肖天晔的眉头瞬间蹙起来了，深邃的眸子里深意十足。

  她三千岁了？她看起来却像二十多岁？她说我们陆地？

  她是在海滩边被他带回家的？总是问我相信不相信世界上有美人鱼？

  她以为面膜可以喝？她以为天上的飞机是白色的鱼？她施用麻醉剂的方式跟常人不一样？她的脚踝扫描图也跟常人不同？她的腿部愈合能力太快？

  她不会用微信？她害怕过马路？她的昵称叫人鱼？

  ……

  和任雨短暂相处的那些画面像在片场观看样片一样纷纷放映，那些他之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每一个点都像一块遗失的拼图，忽然都对上号了。

  而拼出来的完整图案，竟然是一条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