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镜睫毛轻轻扇动，眨巴着单纯可爱的、圆圆的眼睛，伸出嫩嫩的、有些圆润的小手一把牵过八皇子的手，就像妹妹拉着哥哥一样亲昵。

  八皇子第一反应是抽出手来，却被拉得更紧了些。

  “鸾镜，你不再是小姑娘了，不能总拉怀毅哥哥的手，知道吗？”

  八皇子打心里还依旧把鸾镜当做一个小妹妹看待，但是他心中的这个小妹妹早已不是眼前的鸾镜郡主。

  她回过头微微一笑，眼睛弯的就像月牙，眼尾划出个十分好看的角度，道：“知道了，知道了！八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对鸾镜这么见外了。不过有一点八哥哥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啰嗦。”

  她微笑着放开了八皇子的手，不过八皇子已经不知不觉间同她一起进了多福苑，来到了正厅。

  鸾镜主动把主位让给了八皇子，自己先落座于主位的右侧，他们之间隔着一个长腿案几，正适合放一些糕点、茶水之类的小食。

  八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眉间的褶子透漏的忧心事。

  “八哥哥，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有心事可以给鸾镜说。”

  八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鸾镜丫头你别多想。

  哥哥不是想要赶你走，毕竟我们永远都是兄妹。

  至于迎亲那件事，哥哥要跟你道歉，让你受委屈了。

  但是你要知道，咱们没过六礼，就不算真正的成亲。

  你还是小姑娘，依旧是我的好妹妹。

  至于王妃，我心中已有人选，所以我更不能娶你，即便只是做做样子都不行。

  当然了，你想在哥哥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

  什么时候想回家了，你随时可以回去。”

  八皇子语气很轻很温柔，像漂浮在空中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鹅毛。

  但忽而一转眼，鹅毛就变化出了很多不同的形态。

  先是变成了一个个千斤重的巨鼎，朝着鸾镜的心脏猛砸下去，每一次重击就伴随着一次心跳暂停，紧跟着强烈的颤栗游走全身，戳开每一个封闭的毛孔。

  随之，又变成了一把把利箭，朝着她脆弱的神经射来，万箭穿心之痛，刺肉刮骨之痛，烙进了血液之中。

  鸾镜脸上的笑容不再，但她没有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哭哭啼啼、撒泼打滚、闹个不停，她平静地让人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不哭不闹的反应让八皇子都颇为震惊。

  八皇子见她怔怔的，关切地问道：“鸾镜，你没事吧？”

  鸾镜依旧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脑子里却像倒带似的想起了很多前尘往事。

  从记事我起就喜欢八哥哥，打心眼里喜欢，到骨子里、血液里。

  那时候，小小的人儿不懂得什么是爱，只是单纯地想和哥哥在一起，度过短暂人生的每分每秒，那便是我认为的幸福和人生的终极目标。

  可是等我长大后，懂得更多了，不知从何时起，想要的也变得更多了。

  除了想和他一起玩耍，我还想成为他的妻子。携着他的手，从青丝变成白发，从豆蔻到耄耋...

  这难道有错吗？

  一直以来，我不愿让任何人伤害他，甚至连他伤害到我也可以不去计较。即便只是一厢情愿，但我不求回报，也不求他也同样爱我。

  如今，我唯一的心愿不过是体体面面地留在平亲王府，安安静静地陪着他。哪怕王妃、正妻这些只是一个虚名，只要有个名分能够名正言顺地陪伴就足够了。

  可是他呢，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的真心，不承认我已经是他的妻子这个事实，如今还要赶我走。

  我如此倾心付出，到头来却换不回一丝怜悯。

  何其可哀！何其不幸！

  既然今生得不到，倒不如...

  亲碎宝玉，不留全瓦。

  鸾镜的右眼眼皮微微颤抖，伴随着眼角肌肉痉挛，顺带扯到右脸颊的肌肉，无法自控的抽动了两下。

  她顿了顿，转头吩咐朱颜道：“赶紧下去准备王爷平日里最喜欢的酒菜，还是依照老规矩。

  另外，把我下午亲自熬的红参汤盛一碗上来。

  秋日里用些参滋补身体，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我坐坐就走，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怀毅哥哥第一次来这小院，鸾镜当然要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说罢，她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巧妙地遮住了眼神中一抹复杂的邪魅。

  简单吃了些宵夜，八皇子已是四五分饱了，正准备告辞回书房。

  鸾镜赶忙拉住他的衣襟，道：“红参汤马上就好了，怀毅哥哥稍等一下。

  这汤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鸾镜知道你待会儿还要回书房秉烛夜读，参汤提神是最好的了。

  这是鸾镜作为妹妹的一片心意，也为了之前的事给你道歉。

  你要是肯原谅我，就喝完再走。若是还要生我的气，不喝也就罢了。”

  八皇子见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再推辞。

  这时，朱颜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碗红参汤进来。不知为何，她的手正在细细地颤抖，碗里的汤都洒出了些在盘子里。

  她贴心地将汤轻放在八皇子面前，不着痕迹地端走盘子。

  八皇子闻了闻，忍不住感叹道：“好浓的香味啊，鸾镜的手艺愈发好了。”

  鸾镜娇羞地捂嘴笑了笑：“哪是我的手艺好，是这红参味儿重。你快试试看，我可是在厨房辛苦了好久呢。”

  “参略微有些苦，味道有些涩涩的。不过红参嘛，应该本身就是这个味道。”

  八皇子三下五除二地喝光了一碗，利索地站起身来告辞，还不忘夸奖鸾镜心灵手巧。

  鸾镜似乎也一扫先前的不愉快，高高兴兴地跟他道别，借口自己累了要早些休息，吩咐朱颜送八皇子回书房。

  八皇子本来还担心鸾镜会耍什么花样，自从进了这院里，就一直小心提防戒备着。

  听到鸾镜送客的话，不免有些自责。

  走到门口时，八皇子特意回过身来，只见鸾镜还站在大厅门口目送他离开。

  他远远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像以前一样温柔地道：“鸾镜，快进去，屋里暖和，别受风着了凉。”

  鸾镜只是笑着眨了眨眼，冲他挥挥手，送他离开多福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