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歌回头看看命悬一线的虚弱产妇，眉头皱得紧巴巴。

  还在犹豫不决之际，刘婆子已经在马车旁顺利拦到一个会驾车的过路人，两人正在商量价钱。

  时间紧迫，刘婆子一边谈着价格，一边不住地斜着眼往车里看。

  留给莺歌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把头一横，咬紧牙关，大步冲出车厢。

  莺歌双手紧握着缰绳，目光直视着前方，大喝一声：“驾，驾...”

  这短促急切的声音对拉车的马儿像是一针强心剂。

  它无意识地抖了抖健美强魄的身子，甩了甩脖颈处丝丝分明的鬃毛，马蹄哒哒地奔起来。

  莺歌不敢回头看，头朝着前，不停歇地大喊：“快让开，让开！小心！”

  街道两边的行人闻声，纷纷让开一条宽阔的大道。不一会儿，已经把刘婆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马车越跑越远，耳后的叫骂声传来越来越微弱，最后已经完全消失听不见了。

  莺歌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愁容满面的脸上终于雨过初晴，露出了一抹和煦的暖色。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之后，巨大的问题摆在她的面前，莺歌的瞳孔逐渐被恐惧笼罩，阴影一点点扩散开来。

  她不会驾马车，现在马儿不停蹄地往前冲，她根本停不下来，而且按照眼前这个线路，她们不到一刻钟就会到东市了。

  东市人多且杂，摩肩接踵。一旦到了那里，情况就会迅速恶化，不受控制。

  刚刚马儿跑得飞快，莺歌如今不再高声喝，只求尽量降低些速度，让它们慢慢平静下来，跑得稍微慢一点、再慢一点。

  正在焦头烂额，这时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莺歌！莺歌！”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去，那是茉蓉正在朝她挥手。她的旁边还站在两个十分眼熟的身影，那是...

  莺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扯开嗓子喊：“茉蓉，救我！快...我不会驾车，停不下来...”

  茉蓉在空中挥舞的手突然僵在半空，她不可思议地朝旁边两人看了一眼，确信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会驾车”。

  待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和几人擦肩而过了。

  可是，茉蓉也不会驾马车，她眼巴巴的地望着苏慕卿和娇红，像是在求助。

  娇红没有犹豫，单手把裙角扎在腰间，快步冲向马车。

  由于马儿跑了很久，也有些累了，很快就被追上。娇红成功地爬上了马车。

  “谢谢！”莺歌瘫软到发抖地说。

  娇红接过马儿缰绳，行至一处偏僻的小巷，长呼“吁...”，马儿渐渐停下来脚步，刚好四下里无人。

  莺歌“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娇红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今天经历的事情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噩梦。”

  “别怕，现在没事了。”娇红安慰道，顺手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

  莺歌抹着泪，手指颤抖着指向马车中，断断续续地说“里面...还有一个...人。”

  什么？还有个人？

  娇红掀开车帘，眼前的一幕，即便连见多识广的她都惊得目瞪口呆。

  车厢里面一个硕大的木箱，装着一个脸色极其惨白的女人，身上一大片鲜血已经凝固，人又再次陷入了昏迷。

  这时候，苏慕卿和茉蓉也追上了马车，赶到了寂静无人的小巷里。

  茉蓉关切地询问莺歌：“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现在不是正应该在惠康宫里伺候吗？”

  莺歌跳下马车，一把抱住了茉蓉，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肩膀，哇哇大哭了起来。

  看起来，她精神很受挫。如同惊弓之鸟，好不容易脱离了危险，当她感到安全时，放下一切的武装和防备，终于可以好好大哭一场。

  “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有我在！”茉蓉轻轻顺抚着莺歌的后背，尽力安抚这个哭得悲伤的人儿。

  莺歌哭得伤心欲绝，抽泣声悲天动地。

  眼见着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趁此之际，苏慕卿一脸赞赏和好奇地问娇红：“你啥时候学会驾马车了？我怎么不知道。”

  娇红害羞地挠挠后脑勺，低声说：“上次咱们出行，我们都不会驾车，害的八皇...

  他...一个人驾了几天几夜。

  那次之后，我就专门找人学了驾车。

  实不相瞒，今天也是第一次上路。”

  苏慕卿回想起之前的那次出逃，往事历历在目。如今不过几月时间，已如同是换了人间。

  莺歌蓦然抬起了头，眼睛已是哭得红肿不堪，几乎睁不开。

  茉蓉的肩头也已经是湿了一大片，连着背上都有晕染开的泪渍。她用手绢细细地替莺歌擦干脸上残余的泪珠，柔声问道：“快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竟让你如此惊惧。”

  莺歌看了看茉蓉身边的两个人，其中一个不认识，但另一位竟是数月前远嫁西戎的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她脱口而出，眼神中满是惊讶和疑惑。

  苏慕卿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朝她微微一笑，笑容中满是善意和包容。

  一个眼神足以让年幼又刚刚受惊过度的莺歌卸下防备。她回过神来，急匆匆道：“里面还有一个人，她已经昏迷好久了。”

  “她是谁？”苏慕卿问。

  茉蓉朝里面看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已经生了？”

  莺歌点头。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

  “大事不好了！”

  苏慕卿连忙问茉蓉：“这个难道就是柴皇后提前让送进宫的产妇？”

  茉蓉晕血，只匆忙看了一眼便觉头晕目眩，她咬紧了牙关，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嗯”字。

  娇红见她摇摇欲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茉蓉双手按在头上，不停的按压。

  “莺歌，你怎么出宫来了？”苏慕卿转过头问莺歌。

  “皇后娘娘把我指给了刘婆子家的无赖儿子，我被那老太婆打晕，给带出了宫。”

  “你可是皇后的贴身丫鬟，为何她会弃了你呢？”

  莺歌双手垂下，紧紧攥着裙边两侧，低头不语。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何皇后娘娘会如此狠心，竟然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即便自己没有功劳，数月来殚精竭虑地伺候侍奉，步步小心翼翼，时时刻刻夹着尾巴做事，到底做错了什么？

  莺歌想不明白，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是想不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心中五味杂陈，不甘、愤恨、怨怒充斥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