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夜谈
作者:我有懒猫      更新:2022-06-05 12:06      字数:5837
  看着众宾客陆续离开,高山的视线落在了万家灯火上。

  此时一股无力感袭来,今天会议上的让他始终赶紧有个什么梗在他的心头。

  原本他以为凭借自己后世的见识,只要慢慢发展总能为汉人争取到一片天地。

  可是今天这算什么,这算不算是在争权夺利?

  他不明白,河畔城才多大点地,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纷争,这算不算纷争?

  高山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将这里发展壮大,可是之后该怎么办?

  宾客已经全部离开,只剩下贾似道还在逗弄着自己的孙子孙女,贾信、贾义在一旁看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贾似道看了眼高山,将孩子交给吕氏。

  “三郎,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坐坐了,来我书房,正好喝喝茶,解解腻。”

  “好。”

  几人来到贾似道书房,高山犹记曾经也是在贾似道书房,他获得了出海的机会。

  那次也是他们几人,只不过现在多出了一个贾信。

  贾似道吩咐几人落座,几杯清茶,舒心惬意。

  高山知道贾似道有事情问他,可能就跟今天的会议有关,平日里别看贾似道很少发表言论,可是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想这样特意让他来书房说话,根本没有。

  所有人都被贾似道赶了出去,只留他们四人,门口还特意让张青云带人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贾似道呷了一口茶水,淡淡地问出了第一句话,“三郎,你对我贾家怎么看?”

  这句话问得高山莫名,这是什么问题?

  他能有今天,起因能算得上有贾家的大力帮助,否则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只能一点点积累,那样的话今时今日,他最多是能够刚刚在南洋打开一点点局面,最好也就是手下有一些人手、几艘船,往坏处想,可能还在寄人篱下,被人卖了也说不定。

  “爹爹这话是何意,我能有今日,全赖当初爹爹助我出海,才能有后续这番机遇。”

  “那也是你自身努力,闯下几日基业。”

  “再有努力,若没贵人相助,成就也只有限。”

  “你不必自谦,说起来我们一是一家人,当荣辱与共,故而我才有此一问。”

  高山脑中运转,思考贾似道这话用意,难道是在考虑贾家今后在高山这里的定位,或者说未来的地位。

  说得狂妄些,如果未来高山成就更大一些,贾家,也就是说贾义,这是外戚。

  “爹爹,我与六娘情投意合,与八郎情同兄弟,无论将来如何,我们都是一体的。”

  贾似道放下茶杯,“呵呵,我知你们之间感情好,但是如今不一样了,正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才这么问你。”

  他指了指贾义,“我如今算是与老家的家人彻底断了联系,只有五郎和八郎还有六娘在身边,八郎现在在军中,想来五郎你也不会亏待,可是你想再来个大权在握的贾家出现?”

  没让高山回答,贾似道继续说道,“我为官一生,荒唐有之,但也自认为在这一道是不下于人的,争权夺利我没少做,到后来独揽朝政,又罢官流放,其中门道我清清楚楚。”

  “五郎我这些年来少有关心,不知其有多少本事,即便如此,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八郎醉心于武事,自小勤练武艺,学习兵法,可在人情世故、为官之道上没有多少灵性,我担心他将来会在这件事上犯错,你到时候还能护着他?”

  “我知你行事极有准侧,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护着他,就是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可是我又不愿想那不忍言之事。”

  高山听到这里,心中也有些认同,如果是在大宋官场,以贾义的秉性,最终只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便接话道,“爹爹放心,我会时时警醒于他,不让他犯错。”

  贾义听了半天,原来是在说自己,虽心里不觉得自己会怎么样,但是也跟着说:“爹爹,我哪里会那般不堪,我是最听三郎的,他又不会害我,我只听他的就是了。”

  贾似道却不以为然,对贾义说:“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你能逃得开?”

  又对高山说:“仅如此哪能够?你真当今日他们只是在争抢一点人力?他们是在试探你。”

  试探自己?高山不明白,试探什么?

  今天的事他猜测跟他们掌握多少人力,能够在接下来的发展中占到多少比重,能够获得多少地位的提升。

  贾似道看着还在思考的高山,接着说:“他们不仅仅是在试探你更看重谁,想看看谁在你心中地位更高,更多的是对未来看不清。”

  “你可知你已经是掌控五万人生死的人了,接下来还会有五万人来到你的治下,未来还会有更多,十万人啊,不少了,可是你在治理上看似有规有矩,实则毫无章法,全凭你的喜好,想到什么是什么,要做什么,都是你发话,让下面的人去做,事先可有全盘计划?”

  “你已经是一方诸侯,却还在当是一般会社管理,他们自然看不清未来。”

  “我来问你,你未来是如何打算的,是继续如此这般,还是将自己当成独立一国?”

  在贾似道看来,河畔城已经是可以傲立于南洋的一国,坐拥一座富饶的大岛,百姓勤勤恳恳,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即便还有大片土地没有得到开发,可是未来不可限量,就算是默默发展个十几二十年,前景亦是远大,那些为高山做事的官员想必也是如此想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都是有野心的,可是最后拉胯的却是引领这一切的人。

  高山要给这些人一个明确的希望,让这些人有盼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已经到头了。

  高山听到国这个字,一下子还没转变过来,问道,“这...这就算一个国家了?”

  “这还不算一国,那什么才算一国?一国因你而灭,一国内附于你,一国被你打残,还在同另一国图谋将之覆灭,这是一般会社能做的事?”

  是啊,高山回想这两年来自己做的事,那一件不是一个国家才能去做的。

  高山用肯定的语气不确定的问道,“我是一国国主了?”

  一旁的贾义听后也是呵呵一笑,拉着贾信起身走到高山面前,叉手躬身道,“参见国主殿下。”

  旋即贾义哈哈大笑起来。

  贾似道笑了一瞬,收起笑,哼了一声,对贾义说道,“你既认了,从此不可再如此这般嬉笑,不成体统。”

  听得贾似道的话,贾义也收起笑容,正色再次对高山正式行起君臣之礼。

  高山忙将他拉起,说道,“我不兴这,快起来。”

  贾似道抚须看着他们好一会,才继续说道,“既然你也认下这个身份,那么一切都要变一变了,万事都要有章法,还有就是,你打算如何跟其他人说这事?”

  “正好借着今日的事,等事情安排妥当了,届时人都在,正好当众宣布。”

  贾似道沉吟一会,说道,“可以,在此之前,你要将一应制度、律法等等都盘算好,主要脉络你要把握住,同时要让这些跟着你的人能够知道跟着你能够有什么奔头,未来将要怎么立国,政令如何执行,等等,诸多事宜,再和他们敲定具体细节,之后才是正式建国。”

  建国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决定的事情,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国号就是一个头疼的事情。

  还有就是政体,君主制是肯定的,这是时代局限性,但是君主制也有很多种。

  就比如宋,属于官僚君主制,将国家日常政务交给文官集团,然后垂拱而治,又用儒家思想培养忠君思想。

  可是在高山看来,这种制度下滋生的文官集团到了后期将难以制约,甚至直接威胁到君权。

  贾似道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在他主政的时候,朝堂上下近乎由他一言而断,皇帝都听他的意见,政令不经过他的同意将无法执行。

  宋立国几百年,名臣名相何其多,可是往前看看,宋和进取两个字几乎绝缘,就算有变革者想出头,也会被文官集团打到。

  同时因为宗亲贵戚、有功之臣只能享有富贵而不得干政,文官集团将更加肆无忌惮,进而又打压武将,武人生而低人一等,军队战斗力下降,文官统兵,奇葩的军令层出不穷。

  宋被人笑称是历史上国土最小的一个朝代,也不是没有道理。

  高山曾经非常崇拜一名皇帝,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确切的说是唯一以帝王之身封狼居胥的,永乐大帝“朱棣”,五征草原,北伐中追击败军至狼居胥山下,杀青牛白马祭告天地,勒石记功,何等豪迈。

  可惜在第五次亲征得胜回朝途中病逝。

  朱棣大权独揽,事必躬亲,独断专行,以一人治天下,勤政,乾纲独断,一言决天下。

  可是这种君主制对君王的要求太高,以至于自朱棣之后,渐渐的又重新回到了官僚君主制,文官重新站到前台,对其他势力的打压开始变得变本加厉,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这种制度不是完全不可取,它尤其适合面对岌岌可危的局势,以一人之力将尽可能多的人团结到自己周围,同心同德,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改变力量对比,最终以弱胜强。

  或许这是目前最适合自己的了,至于未来是否长久,他还年轻,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朝着那个方向改变。

  他可没有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想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军权要牢牢掌握在自家手中。

  是了,这应该也是大家能够接受的一条道路,自己怎么还在瞻前顾后。

  想想人家朱棣,马踏金陵的时候可没有太多犹豫。

  想至此,建国之事反倒显得迫在眉睫了。

  建国之后,坏处有不少,比如面对大宋,将不再能够和之前那般随意了,事事都将变得正规化,也不能再向之前那样,跑去广州平叛,一旦大宋顶不住蒙元的进攻,亦不能直接前去帮忙,除非正式的官方求援。

  同时,原本在蒙元人面前躲躲藏藏的他们将直接摆到人家的桌面上,在人家的舆图上会清晰的标明自己的所在,详细的情报资料也会慢慢聚拢到忽必烈的手边,未来可能承受忽必烈的格外关注。

  好处也不少,可以让手下人看到一条明确的上升通道,让他们更加团结在自己周围,为自己卖命。

  而且有了这个名头,也更容易让百姓归心,不论是从大宋来的移民,还是北方的流民,自己也是一个汉人政权,想必忽必烈异族的身份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再加上相对宽松且开放的政策,完善的律法,百姓的生活有保障,他们也会更加珍惜所得的一切,更加拥护自己。

  小民以利,官员以名,大事可期。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他可以正式对外宣称周围岛屿的主权,摩逸岛是自己的,南方的诸多岛屿也将是自己的。

  高山从未感觉自己这般有雄心壮志过,不禁反问自己,之前自己那样畏畏缩缩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最初是谨慎,大概谨慎过头了吧。

  自己不是再像当初那般弱小,只要敢想,团结在自己周围的这些人想着法的也会帮助自己完成。

  自己的偶像是朱棣啊,不说能不能做到像他一样,努力努力一半也是可以想想的吧。

  贾似道发现自己讲完之后,高山进入了沉思之中,眼光逐渐变得明亮,也不打断,静静地喝着茶。

  贾义和贾信则是默默作陪,也不敢出声。

  从想象中醒来的高山暂时就想到了这么多,具体细节还要慢慢想,但大方向已经有了。

  首先律法就很好解决,他想唐律的基础上做出修改,辅以他来自后世的一些认知。

  要知道他可没学过法学,不可能默写出各种法典,只能如此办,尽量做到完善。

  而且就连宋律都是在唐律的基础上,以唐律作为蓝本制定的,唐律的法律思想和法律制度都很成熟,自成体系了。

  代表性的法典就是保存至今的《唐律疏议》,这是中华法系完备的标志。

  有了完备的体系,在此基础上二次创作,就会简单许多。

  贾似道可能就是目前他知道的最熟悉这些的人,于是高山便问道,“爹爹,不知你可熟知唐律?”

  “你想问是否可以以唐律为范本制定律法?”

  “我正有此意,想在此基础上制定适合我们的律法。”

  “宋律就是参考了唐律,你为何不用宋律?”

  “连宋律都参考了,那岂不是更好?”

  贾似道想了想,说道,“也不能说更好,只能说更适合,这样,我那正好有唐律的刻本,你拿了去,再就是你从临安弄来的藏书中也有宋律,还是一起参考比较好。”

  高山想想也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正理。

  贾似道又问,“我之前问你,关于贾家的事你可有答案了。”

  高山心中明悟,笑着说道,“有完善的律法,八郎时刻谨记,任他人也挑不出毛病来,如此,大家都能长久。”

  贾似道点点头,“这话不错,可是八郎这无事,未来在军中必然有所作为,门生故旧肯定众多,贾家后世子孙万一以此为基础图谋不轨呢?”

  高山还没回答,却见贾义被吓到了,赶忙说道,“不可能,我们贾家与三郎荣辱与共,怎么会如此,我亦会约束后人。”

  高山打断贾义,接下话题,“爹爹担心不无道理,为防止这样的惨事发生,我也有些想法,爹爹帮我参详参详。”

  贾似道点头示意他继续,高山继续说道,“关于这点,我认为是权力过于集中,这军权当有一定限制,就比如军功将不再由各级将校直接上报,而是新设一部,平时不参与作战,只管记录军功和统管军纪,这些人不从军中选取,另外调派。”

  “这不就是监军吗?”贾似道反问道。

  “不一样,现在我们军队人数少,不需太多,等未来人数多起来了,再扩充队伍,但规模也不会太大,在各军种轮换,一到两年轮换一次,而且这些人不得干预领兵将领统兵。”

  “虽不好,倒也可行,你又如何防止这些新监军谋私?”

  “呃,这...”高山又被问住,光想着有这回事,其中门道了解却太浅。

  高山是有很多想法,却都不完善。

  贾似道突然又劝解起来,怕他走进了闭门造车的死胡同,说道,“一人力小,众人势大,我能肯定,你定有许多奇妙的想法,但是如何完善,你可以多问问众人的意见,这些人虽有私心,但是现在和你还是一条心的,将你的想法说出来,让他们帮你查缺补漏,最终你的想法都将完善,而且也不会寒了他们的心。”

  正如贾似道所说,还不如将他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不论涉及军队,还是民政,即便各自有各自的私心,这些都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不怕他们不将自己的想法剖析透彻,自己在从中计算,把握住主要方向,也不失为一条方法。

  现在能够将问题抛出来,解决掉,总好比那杯酒释兵权吧。

  夜色已深,贾似道开始赶人,他想要得到的已经从高山口中得到,直说,“年纪大了,精神头也差了,你能有此想法,就不会出大错。”。

  至少高山在积极主动地去对权力限制,而不是想着直接剥夺,通过条条框框去合理限制权力集中在某些人手里,事先将问题想好,不至于到时要行非常手段,这样的态度就足够了。

  高山带着繁杂的思绪和略有些亢奋的心情回了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