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节 鸳鸯枕,鸳鸯事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0      字数:5472
  那汤泉在萧汕未来之时,姜绣绣便着人在其中蓄满了水。

  如今正是花瓣尽洒,热气蒸腾。

  还未近前,便有湿气迎面扑来。

  姜素素躬身,手扶在萧汕的臂上,行在他身侧,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前行。

  她身子紧绷,不敢多行一步,不敢多发一言。

  尤其是在那道携了火的,足以穿透一切的视线注视下,她更觉羞怯。

  姜素素只垂首,盯着萧汕在行走间摆动的明黄中衣,兀自出神,便连萧汕何时停下,她都不知。

  于是,她便一丝未着地撞进了萧汕怀中。

  辅一撞入,姜素素猛然醒神,她轻呼一声,起身便要离去。

  却不想萧汕手臂一收,便将她再次圈在了怀中。

  萧汕的唇凑近姜素素耳畔,轻呼了口气,继而狞笑着道:“可是冷了?冷了便在朕这怀中多停些时辰。”

  “朕喜欢这么抱着你。”

  说罢,萧汕的唇便趁势游走到了姜素素落在耳鬓的散发上。

  又携着吻,在那处肆意流连。

  发丝飘零间,那抹淡淡的清荷之香,再次钻入萧汕的鼻间。

  他忍不住,便垂首,埋进了姜素素的青丝乌发间。

  萧汕用力地吸了口气,似是要将那发间的香气,尽数吸进,而后存入口鼻间,留到日后细细回味。

  而萧汕那圈在姜素素身后的手臂,渐渐收紧。

  他眯眼感受着那仅隔了一件中衣相贴的触感,不觉间便越来越近,而后越来越紧。

  姜素素觉察到萧汕的变化,脸颊一热,心头一跳,猛地伸手抵在了萧汕的身前。

  她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些,眼中,又略有些迷茫地看向萧汕,咬了咬唇唤道:“皇上。”

  “还是让素素侍候皇上沐浴罢。”

  萧汕闻言,眉目间虽有戾气,却隐而不发。

  他眯着眼,又将面前的姜素素打量了一番,才将环在姜素素身后的手臂,猛然收紧,而后又在那处突然显露的脖颈间,探寻了一番。

  再次将唇贴至姜素素的耳际,轻声道:“好,朕都听你的。”

  说罢,便大笑着,又趁姜素素犹在愣神之际,拦腰将其抱起。

  大步迈向了前方不远处,雾气腾飞的汤泉。

  待行至汤泉边时,萧汕毫无驻足之意,姜素素出手拦道:“皇上,素素已然沐浴过了,还是请皇上将素素放下,让素素侍候皇上罢。”

  “不。”萧汕闻言,立时便拒绝了去,他一边迈脚,缓缓踏入汤泉池中,一边低笑着道:“夜间要睡鸳鸯榻,榻上要枕鸳鸯枕,榻下要沐鸳鸯浴,也好榻前行那鸳鸯事。”

  说罢,他转首又看向怀中的姜素素,在她鼻尖落下一吻后,呢喃问道:“素素你说,朕说的可对?”

  说罢,萧汕便将双手朝汤泉池中一抛,继而便听一声重物入水之时的闷响,响彻了汤泉室内。

  突然失去重心的下落,让姜素素不禁惊叫出声,待醒过神时,已然身在水中。

  她初入时,身形未稳,在连着呛了几口水后,才稳住身形。

  霎时,姜素素的发丝上,脸上落尽了水珠,在满室灯烛的映照下,竟多出几分朦胧之姿。

  待望进萧汕的眼中时,已然便让他呆了去。

  不觉间,他淌着水,缓缓走近姜素素身前。

  而醒过神的姜素素则仍是一副茫然地看着他,让萧汕猜不出,姜素素此时的心中所想。

  随着萧汕渐渐走近,两人身周之间的温度,亦渐渐升起。

  萧汕将手缓缓伸出,探至了姜素素的脸旁。拂过落在她脸上的水珠,犹自在她的额间,眉眼处游走。

  他看着姜素素的面颊逐渐飞红,心中甚是欣喜,不由大笑出声。

  待萧汕笑罢,才定定地看向姜素素,犹自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又在那轮廓上细细地描绘着姜素素的五官。

  他声音突然转向温柔,轻声道:“素素可知,朕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时,便喜欢上了你。当朕听说,你未曾婚配,你可知朕有多欢喜?”

  “朕一见到你,便想将你囚与室内,然后与你日夜笙歌,共攀云雨,让你在朕的俯视下,愈渐盛开。”

  萧汕说着,再次迈开了步子,欲想再靠近些。

  可姜素素望见他满眼燃着的熊熊火焰时,心下不禁有些发起了怵。

  她始终还是怕萧汕的,便是听过他的一番甜言蜜语后,她仍是怕他的。

  而且,时至今日,仍有几分抗拒,存于她心间。

  姜素素隔着雾气,望着萧汕,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她记不起自己该做些什么,记不住姜叔季在她临进宫前嘱咐了什么。

  仅是如此,随着萧汕的一步步前行,而后一步步后退。

  突然,姜素素觉得自己背后一痛,立时返身看去。

  见自己的背,不知何时已触到了汤泉池的池壁。

  她想要向前挪上几步,却在还未迈步之时,便被圈进了一个携着龙涎香气,氲着汤泉湿气的怀中。

  姜素素惊惧地抬眼望去。

  径直便望进了萧汕燃火的眸中,而后便见那眸愈渐向下,离自己的双眸越来越近。

  她的身子下意识地向后撤着,可是除却换来了背上的一片刺痛外,竟是生路全无。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萧汕,却在精神恍惚间,想起了那个沐浴在烛光下的如玉少年。

  她的鼻头攸然发酸,眼角亦有了泛红之意。

  本是一副凄然可怜之相,望进萧汕眼中,竟成了宠爱她的筹码。

  他只当她是太过害怕他,便伸手轻抚了抚姜素素的眼角,柔声安慰道:“别怕。”

  “来,为朕,再将这中衣除去。”说着,萧汕在水中摸索了一阵,将姜素素的手牵起,落在了那已然浸湿的明黄中衣上,说道。

  姜素素就着萧汕的手,缓缓将那件中衣除下,而后呆愣地望着萧汕。

  萧汕捏了捏她的手,柔声说道:“朕会爱你的。”

  说罢,萧汕便伸手拨开了一池暖泉。

  而后俯身而下,将姜素素抵在池壁上,而后渐渐靠近,直至咫尺。

  汤泉之上的雾气犹自升腾翻飞,池中泉水推着那散满满池的花瓣湍湍而流。

  放眼望去,那雾中似有仙人腾云飞起,那泉中似有锦鲤合尾交卧。

  便在共赴云霄之时,又隐有一行清泪淌入暖泉中,不知惊起了尘世叹息,亦或是惊起了独自哀怜。

  转眼间,一室旖旎,从那汤室中,一直蔓延到了那锦榻之上。

  而后,正如萧汕所说,沐了鸳鸯浴,卧了鸳鸯榻,枕了鸳鸯枕,寝了鸳鸯被,行尽了鸳鸯事。

  合欢殿的正殿内犹似仙境,而侧殿内,却有一人,正身披披风,倚在窗前,不知在望着何处。

  突然,身后的殿门发出了响动,渐渐便有脚步声行近。

  “如何?”那人出声询问道,话中尽是疲倦。

  来人正是一位小婢女,此时略有踌躇,却仍是躬身说道:“回禀娘娘,此时,此时…。”

  “如何?”那人见婢女支支吾吾,心中虽已隐约有底,可终是要亲口听见。

  “此时,此时正叫得…。”那婢见状,心一狠,一咬牙,便脱口而出,道:“叫得欢呢。”

  那婢女话音一落,就听一声闷响,凝神去听,便能辨认出,那是人身子撞在窗柩上的声音。

  “娘娘。”小婢女闻声,紧张地唤道。又抬脚准备上前相扶。

  之时,抬眼时,却见窗前那人抬手示意。

  婢女身形一滞,犹豫着不敢上前。

  此时,却听那人谓叹了一声,说道:“本宫无碍。”

  “你说的,本宫都知道了。”

  “你且退下吧。”

  那婢女见状,心中一揪,欲要踱步上前,却又不得依令退下。

  “是。”婢女轻应了一声,沉吟了半晌,才终是开口劝道,那婢女躬身劝道:“还请娘娘早些歇息,勿要劳心伤神。”

  “嗯。”窗前那人,闻声,哼声应道,继而抬手,冲着身后婢女摆了摆,无力地道:“下去罢。”

  婢女抬眼,盯着窗前那人的背影望了许久,才哀叹一声,道:“奴婢告退。”

  说罢,婢女便躬身,退出了侧殿。

  待侧殿的殿门再次响起关合之声后,殿内立时便陷于了一片寂静。

  殿中并未点燃灯烛,而倚在窗前那人,恰好能透过窗纸,看见正殿处,隐隐闪动的烛光。

  隐约间,这侧殿中,竟似响起了咬牙之声。

  而窗前那人的手,此时,正紧紧扣在窗柩之上。因着那人用力太大,已有木屑刺入指甲缝中,带起了一片血色。

  可窗前那人却犹自微觉,仍颤抖着,狠命地扣着,似在发泄着什么一般。

  她喉间哽动,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便连那身子,亦解去了紧绷,松懈了下来。

  那人缓缓将手自窗柩上拿下,覆在了小腹之上。又在其上轻抚了抚,眼眸竟在此时愈渐柔软了下来。

  “母妃的好孩子,你日后定要好好长大。”

  “母妃为你做出的牺牲太大了。”那人轻叹一声,而后目露凶光,咬牙说道:“若不是因为你,那贱人又怎么能爬上你父皇的龙榻。”

  那窗前之人想至此,再次抬眼,透过窗纸,朝正殿处望去,而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腹上轻抚着。

  她望着那穿过数层窗纸,透进来的光,不由便去想此时殿中的那两人,正在她的锦榻上,共赴巫山的情景。

  她强忍着心头颤意,抚着腹部,说道:“孩儿你且放心,今日你我母子所受之辱,他日,母妃定要一一讨回。”

  说罢,她又想起方才婢女口中所说的,不禁将垂落一边的手狠狠攥紧,“姜素素,你等着,等着本宫将这皇儿生下,定要将你的皮骨尽拆,然后挂在本宫的寝殿中,日日鞭笞。”

  就在合欢殿一半旖旎,一半幽怨时,远在皇城中另一侧的凤藻宫中,竟是一片寂静。

  凤藻宫的近侍木槿正停下手中为戎婉儿除簪的动作,一边躬身静立,一边抬眼悄悄看向坐在妆台前的戎婉儿。

  只见她此时尽是脸色苍白,却不知心中思忖着何事。

  木槿又转首看向殿中跪着的小太监,眼眸不禁深了几许。

  还不待木槿将头转回原处,便听妆台前的戎婉儿攸地嗤笑出声。

  木槿循声望去,只见戎婉儿对着铜镜,抚着脸问道:“你说,姜绣绣那贱人,竟亲自送了一位美人给皇上?”

  此时,跪在殿中的小太监闻言,立刻伏身,答道:“回皇后娘娘,正是。”

  他歪了歪脑袋,又道:“此时,那女子应是正在合欢殿中。”

  “哦?竟是合欢殿中。”戎婉儿闻言,觉得甚是惊讶。她稍作顿,才又哼笑着叹道:“这姜绣绣的心,倒是极大。”

  戎婉儿探手,捡起妆台上的篦子,卷起了散在肩上的一缕长发,缓缓梳了起来。

  她一边梳着,一边问那小太监,道:“那你可曾见到那被姜绣绣送去的女子了?”

  小太监闻言,立时答道:“奴才该死,待那女子被送进合欢殿后,奴才们便齐齐被赶出了殿外。”

  那小太监俯身,给戎婉儿磕了个头道:“奴才本是刚被分去不久,此前根本近不了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身前。”

  小太监顿了顿,又道:“今日能见到,只是因着人手不够,才让奴才上前顶了班,这才得了消息。”

  “嗯。”戎婉儿听罢,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冲身侧站着的木槿,挥了挥手,吩咐道:“木槿,去取上几片金叶子,打赏与这位小公公。”

  木槿得令,躬身,应声道:“是。”

  而后便迈步,走进了里间。

  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闻言,脸上立时暴出欣喜,连忙俯身,叩首谢道:“奴才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太监的话,引得戎婉儿一阵轻笑,她扬了扬手,“行了。”

  “本宫叫你前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些奉承之话的。”

  说罢,便又抬起手中的篦子,对着那铜镜,浅笑着,继续梳起了长发。

  殿内突然便静了下来,可静也不过是一刻。

  片刻后,戎婉儿又出声问道:“可还有何消息?”

  小太监闻言,伏在地上,沉思了片刻,脑中灵光忽然一闪,立刻抬起头,说道:“哦,皇后娘娘这么一问,奴才倒是想起一件事儿来了。”

  “嗯?”戎婉儿一听,便抬手举起面前的铜镜,透过铜镜,看向了身后那抬起头的小太监。

  只听那小太监,神秘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可听宫中传言。”他双眸转动,稍顿了顿,而后道:“这贵妃娘娘,有喜了。”

  随着那小太监的话音落下,一阵铜器落地之声,在凤藻宫正殿中乍响。

  小太监被那声音一震,身子不由便向后缩了缩。

  正在小太监心绪不安时,戎婉儿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她话音无波,却如冬季里的湖水,让人辅一听见,便觉不寒而栗。

  小太监悄悄抬眼看向戎婉儿,看到的却只有她略有些颤动的背。

  他踌躇了半晌,方才忐忑地重复道:“回皇后娘娘,奴才方才说,那姜贵妃娘娘有喜了。”

  坐在妆台前的戎婉儿闻声,静了片刻,继而逐字问道:“有喜了?”

  小太监闻言,立时伏身应道:“正是。”

  那小太监说罢,殿中再次陷入静谧,却在不多时后,乒乓之声大响。

  小太监颤抖着身子,抬眼望去,只见地上篦子,妆奁散落了一地。更有珠串在摔落时尽散,转眼间,已是满地凌乱。

  戎婉儿突然转过身,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时一片苍白,更别提,那骇人的双目,此时均泛着猩红。

  小太监在辅一触到时,立时便将头低下,复又俯身,将自己的身子伏在了地上,他隐约感觉着戎婉儿在朝他身前靠近着,便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深怕一不小心,触了戎婉儿的眉头。

  就在他惊惧地颤抖着时,只听戎婉儿咬牙骂道:“贱人。”

  一声过后,突然又将声音拔高,她大喊道:“贱人。”

  戎婉儿边喊着,连着将那垂落的手,一并攥紧,似乎此时,她所恨之人就在她的牙间,手中。

  取金叶子而返的木槿,辅一入正殿,便瞧见如此景象,连忙跪地,叩首道:“皇后娘娘息怒。”

  那小太监闻声,立时便也学着木槿般,大喊道:“皇后娘娘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