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节 梦中生死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1      字数:5846
  便在萧湑吐血诉情之时,单寻欢在长风的相送下,走出了姜府。

  而这一路上,长风虽多次想要开口,与单寻欢说些什么,可总是在话到了嘴边时,噤了声。

  单寻欢则因方才与萧湑的种种,稍有些愣神,二人便是一路缄默,一路无话。

  直至出了姜府,眼看单寻欢翻身上了马,向姜府远方行去时。

  长风才连忙返身,回了潮升阁。

  单寻欢骑在马上,脑中虽多是空白,可驭着马仍似来时那般,疾行奔走,甚至比来时,更快了几分。

  不过一时,便又重新回到了陆子桥的府邸。

  单寻欢刚勒紧马缰,停了马。

  早在门房内,等候多时的申不淮,立马迎了上来。

  “九爷。”他从单寻欢的手里接过马缰和马鞭,躬声,唤了一声,以作行礼。

  单寻欢垂眼,瞥了申不淮一眼,在视线放于他身上时,不禁皱起了眉。

  她沉声道:“不是让你在他身前守着吗?”

  申不淮闻言,一愣,继而连忙将身子俯得更低了些,说道:“属下不放心九爷,何况,那处有莫愁。”

  单寻欢微闭了闭眼,又沉了口气,似是要消去此时的戾气。

  待片刻后,才幽声问道:“如何了?”

  申不淮听单寻欢口气有变,心下忐忑一敛,立时应声道:“莫愁方才已经给陆副使扎了针,又用了些退热的药。”

  “嗯。”单寻欢点头,应了一声,继而率先拾阶而上,继而向着身后的申不淮摆了摆手,道:“进去罢。”

  申不淮还未应声,单寻欢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前行的脚步一顿,继而微侧了侧首,又吩咐道:“对了,你去本座府上走一遭,与阿璃说一声,就说今夜,本座不回去了。”

  申不淮初闻言时,稍有怔愣,待醒过神后,方才拱手应道:“是,属下这便去。”

  单寻欢轻嗯了一声后,便继续抬步,过门槛,入院。

  今夜,许是因着众人皆忙,陆府中,到了此时,依然是灯火通明。

  单寻欢凭着记忆,寻到了陆子桥所住的那一处。

  走到门前时,恰好就着屋中的灯影,看见了屋中景象。

  只见莫愁正在给陆子桥行针,而陆子桥则依然躺在榻上,并未有苏醒之兆,单寻欢不由便叹了口气。

  继而抬手,推门而入。

  屋中莫愁的手一顿,继而转身看向屋门的方向。

  入眼处,便是有些疲累的单寻欢。

  莫愁皱了皱眉,正欲出言相劝。

  单寻欢却迈步上前,率先开口问道:“如何了?”

  “刚行过针。至于如何…”莫愁转眼瞥了一眼榻上躺着的陆子桥,微抿了抿唇说道:“还是那般,但此时睡得倒比先前安稳了些,应是有好转之相。”

  单寻欢也顺着莫愁的视线望去,见此时陆子桥已不像初时那般,眉头紧皱,面色发白,心中的烦躁似是少去了不少。

  她抬袖摸索了半晌,继而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瓷瓶,递到了莫愁身前。

  “姑苏慢。”

  莫愁闻言,立时一怔,继而,转眼,惊异地看了看单寻欢手中的瓷瓶,又抬首看了看单寻欢,有些激动地问道:“九爷当真拿到了?”

  说着,又从单寻欢的手中,将瓷瓶接过。伸手揭开了瓷瓶上的瓶塞,又将瓷瓶放在了鼻下,轻嗅了嗅。越嗅,莫愁的表情便越显兴奋。

  “是姑苏慢。”

  单寻欢“嗯”了一声,以作应答,又吩咐道:“快些给他用下罢。”

  “是。”莫愁冲着单寻欢点了点头,继而将那瓷瓶倾倒,从中倒出了三粒大小如珠的丹药,后又探身,将陆子桥稍稍扶起。

  她伸手捏住了陆子桥的下颌处,轻轻一拉,在陆子桥的口打开后,又将已经捏在手中的三粒丹药,尽数放在了陆子桥的口中。

  继而转首,自榻前的小几上,拿起了一个杯盏,递到了陆子桥的唇下,缓缓地喂了几口,待陆子桥口中的丹药化去,入喉后,方才放下。

  莫愁复又将陆子桥放于了榻上,用布巾擦了擦手,才转身看向单寻欢,试探地问道:“九爷可是与这镇魂卫的人相熟?”

  单寻欢闻言,身子一顿,抬眼扫了莫愁一眼,眯了眯眼道:“略有些交情。”

  单寻欢的话音一落,便见莫愁的眼眸如明星般闪了闪,稍顿了顿,才又偏头问道:“那九爷必是识得”鬼医“了?”

  单寻欢并不知莫愁口中的“鬼医”是何许人也,便皱眉看向莫愁,以作询问。

  莫愁见单寻欢满是疑惑,心下亦有些不解,她咬了咬唇,看了看如今还捏在自己手中的瓷瓶,淡声说道:“这”鬼医“便是制这姑苏慢之人。”

  说着,她又再次抬头看向单寻欢,顿了顿,问道:“九爷既能拿到这姑苏慢,应是识得‘鬼医’。不然这姑苏慢是如何得到的?”

  单寻欢听莫愁如此说,不禁眯起眼,细细回想了起来。

  据她所知,萧湑并不会医术,而长歌和长风,亦不像会医术之人,唯一一个,她知道,且会医术的,应该就是镇魂卫的楼南,可楼南平素似是仅护在萧湑身侧,她并不知晓,楼南在镇魂卫中的职位。

  想至此,她。然想到了,那次,她受伤初醒时见到的那个白净书生样的男子,不禁蹙起了眉。

  抬眼看了看莫愁,见其仍是一副探究之态,看着自己,稍顿了顿后,便摇头答道:“本座并不识得你口中的”鬼医“。”

  说着,她又看向莫愁手中的瓷瓶,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道:“至于如何得的,便不说了。”

  莫愁见单寻欢本就疲累的面上,又是一片黯淡。

  “九爷恕罪,是属下无礼了。”她知单寻欢定是情绪不佳,便不敢再问,连忙向单寻欢鞠了一躬。

  单寻欢沉了口气,盯着莫愁手中的瓷瓶看了半晌,待莫愁起身后,又转眼问道:“这姑苏慢,你可能炼得?”

  “这…。”莫愁闻言,身子一顿,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沉吟了半晌,后又咬唇,略显踌躇地答道:“属下不知,但应该可以一试。”

  “嗯?”单寻欢听莫愁如此说,不禁有些惊讶,便挑眉问道:“怎得这世上,还有你搞不出来的药?”

  莫愁叹了口气,说道:“九爷不知,”鬼医“炼药,向来让人无迹可寻,亦向来古怪。”

  “江湖上曾传,有一种叫做”荼蘼归“的药,不仅是用药材制成。”说着,莫愁抬眼看了看单寻欢,稍有些神秘地道:“据说,其间,还有”鬼医“自己的血和肉。”

  单寻欢一听,随之又是一想,顿时觉得有些恶寒。不禁哼笑一声,问道:“荒谬,那他岂不是炼一次,便要割上一次肉,放上一次血?”

  莫愁听罢,点了点头,应道:“这不过是江湖传言,属下亦是不信。”

  “可江湖中,确有人专门出高价,寻得”鬼医“所制之药,然后自行研究。”

  说着,莫愁又轻叹了一声,放在面前的视线,稍有些空洞,俨然是出神之态。

  只听她,轻声道:“不知有多少人,希望能够研制出”鬼医“所制之药,可最后不但没有将药研制出,有时,还会成为毒药。”

  “因此,不知已有多少人,死于此了。”莫愁说罢,轻叹了口气,忍不住便是一阵唏嘘。

  单寻欢瞧着莫愁此时的模样,倒有些诧异。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清楚地知道,莫愁所制的毒药,亦是没少祸害人,可她从未因此动容,眨眼,今日这般,却也有趣。

  想至此,单寻欢不禁勾了勾唇角,又想起莫愁方才所言,不禁问道:“那研制不成好药,成了毒药,对他们而言,不亦是好事吗?”

  “属下说的是有时,不是总是。”莫愁闻言,转眼看了单寻欢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道:“只是传言,有那么一两人。”

  “倒也有趣。”单寻欢轻哼了一声,答道。继而又伸手指向莫愁手中捏着的瓷瓶,说道:“罢了,你便试试,若能成,自然是好事,若不成,也莫要强求,再寻他法便是。”

  “是,属下省得。”莫愁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窗外,后又将视线置于单寻欢身上,扫视了一眼,说道:“这天色已晚,属下看九爷形容疲惫,不若九爷先在外间的榻上小睡一会儿罢?”

  说着,她又转身看向了榻上了陆子桥,伸手在他额上抚了抚,见仍是有些温度,便说道:“陆副使,想必一时半会儿还醒不来。”

  莫愁不说,单寻欢还未觉察,如今莫愁一说,单寻欢亦觉得身子有些疲累。

  而最关键的还不是身上的疲累,更有心下的莫名滋味,让她总是忍不住出神。

  她抬眼看了看榻上的陆子桥,“好,如此,便辛苦你了。”

  莫愁莞尔一笑,继而说道:“是属下应该做的。”

  单寻欢冲着莫愁颔了颔首,便转身行至了另一侧的罗汉榻上。

  她掀袍在榻上坐下后,一手抵头,倚在了身侧的小几上。

  她并未立时闭眼入睡,而是在心中细想今日所发生的种种。

  不知为何,自她从姜府离开后,心中,便总有中错过了什么的错觉,可真要是细想起来,却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待她摒除一切杂念,却惊奇地发现,此时心中最惦念的竟然还是萧湑。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则又将今日所发生的事细想了一遍。

  回想起她与萧湑之间的对话时,不禁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冲动。可想了半晌,不禁没有什么结果,反而引得心头又是一阵大乱。

  她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脑中思绪移去,却又在醒神之际,记得更清楚了些。

  许是因着她着实乏累,便在几番挣扎下,终是缓缓将眼睛闭上,入了眠。

  不知过了多时,单寻欢忽觉自己身上轻飘飘的,而耳边则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刀剑相击之声。那声音时远时近,时模糊时清晰,但是阵阵嘈杂,将单寻欢扰得一阵烦乱,不禁便让她皱起了眉。

  她想要将眼睛睁开,去探寻发生了何时,可在她睁眼之际,却发现那眼皮沉得十分厉害,竟是轻易睁不开。

  可此时,那刀剑之声越来越响,似是已近了单寻欢的身前。

  而更让她心悸的,还有突然传入她耳中的呼喊声。

  “小九…。”

  “小九…。”

  单寻欢辅一听,心中便是一顿,再顾不上眼皮沉重,似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使劲将眼睛睁了开来,只因,她所听到的呼声,不是出自别人,而是出自萧湑之口。

  待她将眼睛睁开,入眼处并未有萧湑,而是她今日刚去过的,萧湑所住的潮升阁。

  她见此,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她想不通,本来应该在陆子桥府上睡觉的自己,是如何到了萧湑所住的院中?

  正在她不解之时,再次有刀剑相击之声,传入单寻欢耳中。

  此次除却刀剑的声音,更添了两人的低喝之声。单寻欢不由凝神细听,霎时只觉那声音,尤为熟悉。而那声音,则似是出自萧湑的屋中。

  想至此,单寻欢心下不由一滞,连忙探手去摸腰间系着的刀。

  可是,待她手伸至腰际之时,却发现,那处根本没有自己平素随身刀的迹象,她有些怔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间,犹在前行的脚步登时一顿,她记得她睡去时,并未将腰间的刀解下,可如今…。

  单寻欢一时想不通,但此时,屋中刀剑鸣声大响,引得单寻欢心头一震,再顾不上手中有没有武器,抬脚便向着屋中迈去。

  她越行近,那声音便越响。

  只是,她辅一入屋,便愣在了原地。

  她如何都没想到,屋中两人,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则是自己的属下,而此时两人,刀剑往来,正是打得欢时。

  “你们在做什么?”单寻欢见状,立时大喊出声。

  可屋中二人却似是恍如未觉,并未回答单寻欢。

  单寻欢不禁皱了皱眉,待再醒神之时,陆子桥手中的刀,已然挥向萧湑。她见状,忍不住大声呵斥道:“陆三,住手。”

  可是陆子桥非但没有住手,手下劲力似是更狠了几分,好在萧湑最终用剑挡住了那刀的去势,又抬脚,一脚踹在了陆子桥的腹上,将其踹出了数米远。

  单寻欢趁势,走到萧湑身前,出手拦道:“你们都住手,莫打了。”

  可她的话,依然如先前般,并未得到萧湑和陆子桥的应答。

  单寻欢眼见劝说无用,便要伸手去抢萧湑手中的剑。

  可她却并未想到,在她触到萧湑时,她的手竟直接穿过了萧湑的手臂。

  至此,单寻欢的心中再也无法冷静了,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更不解地看向了萧湑。

  只见此时,萧湑一脸蔑笑,正看着对面刚刚从地上爬起的陆子桥,而在他身前的自己,他却根本没有看到。

  想至此,单寻欢心头大震,立时便有一种恐慌由心而生。

  她呆站在原地,只待身后有劲风扑来之时,下意识的回了头。

  便是这么一回,单寻欢的心便是一揪,只见陆子桥正提着刀,杀气腾腾地向着萧湑而来。

  单寻欢见状,眼睛不由睁大,下一刻,却是再也顾不上其他,张开手,扑身便迎向那刀。

  突然,耳边有“呲”声响起。

  单寻欢不禁松了口气,因为那声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刀刃入肉之声。

  她想,她应是已经帮萧湑挡住了陆子桥递来的刀,萧湑应是不会再有危险了。

  此刻,单寻欢的心下满是欣喜,只因一想到萧湑还活着,她便觉心安,即使自己……

  “不对!”单寻欢心中突然大呼,继而垂眼看向自己胸前,只见,她胸前确有一刀,可却并未见血,而她亦并未有痛感。

  她这才想起那刀,根本伤不了她,那么…。

  她心中立时震惊,下意识地便回身看向了身后的萧湑。

  只见身后的萧湑正圆睁着双目,唇下已有一丝血线淌出,而他的胸前,插着的正是陆子桥手中的那把刀。

  如此景象,辅一入眼,单寻欢便觉胸中大闷,而她的心,似被穿透般,大痛。

  她拼命地喘息着,试图将此时身上的窒息感,还有将要夺眶而出的泪隐去。

  可是愈是这般,她愈觉呼吸困难,而眼角的泪,也早已抑制不住地决堤而出。

  突然,单寻欢只觉颊上一热,有一只手,正在她的颊上轻抚着,时不时还将她眼角下淌出的泪擦去。

  那是萧湑的手,依如往常般,温暖,干燥,让人觉得舒服。

  而此时,萧湑也正如平素那般,深情地望着她,似在不经意间,便诉尽了所有衷肠。

  他忽而弯了弯唇角,柔声问道:“小九,为夫去了,你可要随来?”

  单寻欢闻言,立时便慌了神,连忙摇头道:“不。我不要你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萧湑听单寻欢说完,突然无奈地笑了笑,继而叹声道:“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单寻欢便突觉一阵眩晕,忍不住便将眼睛闭了起来。

  待眩晕感过,她才将眼睛睁开。

  只是,入眼之相,竟是漆黑一片,而萧湑和陆子桥早不见了踪影。

  单寻欢犹记得她闭眼前,萧湑所说的话,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

  她转身四下环顾了一番,试图将萧湑找出,可入眼之处除却漆黑,便还是漆黑。

  “萧湑…。”

  “萧湑……”单寻欢终是没忍住,大喊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