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节 如梦初醒,惊觉寒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1      字数:5159
  自己的呼叫声,仍在耳边回荡着,而单寻欢的眼前则是无尽的黑暗。

  她寻不到萧湑,亦看不清周遭,渐渐地,竟似被桎梏般,便连身子亦是动弹不得。

  她的呼吸粗重,想要挣扎逃脱,四肢却皆用不上力气。

  于是,她便在一片漆黑中,慢慢沦陷。

  “九爷…”

  “九爷你醒醒。”

  “九爷…。”

  不知过了多久,单寻欢似是听到了有人在轻声唤着她,而她的腿,亦不知在被谁轻轻地拍打着。

  忽而,似有一阵风过,吹得已是满身汗湿的单寻欢,登时一个激灵。

  “不要!”单寻欢惊呼一声,而下一刻,她那原本紧闭着的眼,猛然睁开。

  因着突然入眼的光,单寻欢不禁眯了眯眼,待眼睛适应后,方才将眼睛再次睁开。

  这时她才看见,莫愁正站在自己身前。见她睁开眼,正满脸关切地看着她。

  “九爷,你…。”

  “没事吧?”

  单寻欢有些耳鸣,头有些发晕,一时怔愣,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轻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跳动的心,继而有些迷茫地看向莫愁,问道:“怎么了?”

  莫愁见单寻欢此状,不禁有些踌躇。

  她抬眼在单寻欢脸上扫视了一番,见单寻欢除了额上滚了汗水,脸色有些惨白,呼吸有些急促外,其余一切都正常。这才咬了咬唇,轻声答道:“属下刚才听到…。”

  莫愁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试探着单寻欢。

  她沉思了良久,见单寻欢面色正常,心下一定,方才说道:“属下刚才听到九爷…。在唤一个人的名字。”

  经莫愁这般提醒,原本还未醒过神的单寻欢,面上攸地一僵,连带着上下起伏的胸口,亦滞在了原地。

  她忽然想了起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漆黑的四周,刀剑相向的两人,一刀毙命的萧湑,还有萧湑深情,却难舍的眸光。

  想至此,她只觉周身寒冷,心口处隐隐有些发痛。

  单寻欢下意识地将眼睛合上,似是要将自己此时面上眸中的不安,全都藏于内心深处。

  她竭力抑制着自己身上的颤抖,深吸了口气,吞了吞口水,无力地答道:“方才许是做噩梦了。”

  单寻欢的话,让莫愁突然陷入沉默。

  她又携了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单寻欢,似是在思考着,单寻欢所说一切的可信度。

  可看了半晌,她却只捕捉到了单寻欢一瞬的慌张。

  莫愁抿了抿嘴,站起身,走到屋中的桌案前,端起置了新茶的茶壶,给单寻欢斟了一盏茶,后又转身回到单寻欢的身侧,微微躬身,将手中的茶盏,递到了单寻欢面前,继而又问道:“九爷可是有何心事?”

  单寻欢闻言,沉了口气,后又冲莫愁摇了摇头,以作示意。

  莫愁见状,少有怔愣。眼见着从单寻欢面上探寻不得什么,便伸手,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单寻欢的手中,又挑了挑眉,示意单寻欢饮用。

  单寻欢垂眼看了看自己掌中的茶盏,此时正有一阵热气,腾腾升起,卷起的水雾,霎时便眯了单寻欢的眼眸。

  她呆了半晌,将那茶盏凑到了唇边,后轻啜了一口,待来自茶的热气,替代了身上的寒凉后,单寻欢轻呼出了口气,又闷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莫愁倒是没有料到单寻欢会在此时询问时辰,一时有些有些反应不过,支吾了半晌,才想起转头看向屋中的滴漏,随后答道:“快卯时了。”

  单寻欢闻言,愣了片刻,继而轻嗯了一声。

  恰好此时,莫愁将身子复又转向单寻欢,单寻欢瞧她满脸倦容,眼下还浮着青紫,不由问道:“你一夜未睡?”

  莫愁心中原本记挂着单寻欢,此时突然听单寻欢询问自己,怔了怔。后,又莞尔一笑,轻声答道:“浅眠了片刻。”

  单寻欢听着,动了动身子,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一片酸痛,而自己的腿,亦不知何时,已然生了麻意。

  她微皱了皱眉头,原要站起的身子,却跌坐回了罗汉榻上。

  “九爷。”莫愁瞧出了单寻欢的不适,一边担忧地询问,一边近了单寻欢的身前,欲出手相扶,可却被单寻欢伸手挡了去。

  她沉了口气,又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原本倚在身侧的小几上,继而探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过了半晌,单寻欢才猛然抬起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床榻,见那床上躺着的人,仍如昨日般,静躺在那处,一动也不动,便皱了皱眉,问道:“子桥如何?”

  莫愁顺着单寻欢的目光,亦回身望向了身后的床榻,盯着那处许久,才答道:“虽还未醒,可刚摸着,热已然退了。”

  “属下方才刚喂过药,又施了第三次针。”莫愁说着,又转身看向单寻欢,沉吟了半晌,说道:“若今日不再发热,应是脱险了。”

  单寻欢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她以手撑着罗汉榻,咬着牙缓缓站起身,用手轻捶了锤,有些发麻的腿脚。

  待那腿脚上的麻意散去时,单寻欢这才缓步迈向莫愁身前,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辛苦了。”

  莫愁一怔,向单寻欢福了福身子,垂首道:“属下不敢。”

  单寻欢站直身子,微敛了敛心神,此时又再次回想起了刚才那场,险些让她窒息的梦境。

  梦里,她亲眼看着陆子桥提着刀,没入了萧湑的胸口,她亦亲眼看着萧湑的嘴角,溢出了血线。

  突然,单寻欢只觉自己脑中有灵光闪过。

  虽仅有一瞬,可她仍是强迫着自己将那灵光拦下,而后细细思忖。

  辅一细想,单寻欢这才发现自己是怎般愚蠢。

  她在见到从陆子桥肩胛中拔出的箭矢时,脑中便发了热,竟从未来得及去想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日,陆子桥主动提出,要将长匣送与萧湑,且不说陆子桥当时安得是何心,便是萧湑真的对他动手,他又怎么可能不还手?

  而若要是萧湑铁了心要要陆子桥的命,凭着藏于暗处的镇魂卫,陆子桥怕是根本不会有再躺在这榻上的机会。

  何况,她虽总说萧湑幼稚,可那不过是在情事上,而在某些事上,萧湑向来善于筹谋,思虑周全。

  他自是知道,若真是陆子桥受了伤,自己必会左右为难,她知道,他不舍。

  所以,他断不会傻到主动动手,除非……

  那么,陆子桥之所以受这一身伤,还可能有一个原因,那便是…。

  想至此,单寻欢突然想到了,昨夜见萧湑时,就觉出他面色惨白,而额上更是落了汗水。

  而且,若是她没有记错,昨夜,萧湑说话时,总会停顿半晌,有时,还会用衣袖掩面。虽面上在轻笑,实在,怕是在隐藏着什么。

  所以,他身上应是有伤的,她早该想到陆子桥亦不是好惹之辈。

  回想起萧湑当时一声声嘲讽之笑,单寻欢只觉心中懊恼。

  若萧湑真的如她所想身负重伤,那她根本不敢去想,萧湑当时的心境。

  毕竟,可能在他最需要安慰,照拂的时候,她却在质疑着他,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未给与他。

  到此时,单寻欢终是忍不住闭上了眼,她紧了紧垂在身侧的手,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莫愁好似亦发现了单寻欢的不妥,正探究地看向单寻欢,却只听单寻欢沉了口气,说道:“本座要出去一趟,你若累了,便让不淮替你。”

  “这…。”莫愁一顿,看了看屋外的天色还未亮,便问道:“如今天色尚早,九爷这是要去何处?”

  单寻欢喉间哽了哽,答道:“去寻一个人。”

  莫愁闻言,双眸立时轻转。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方才自己隐约听见单寻欢梦中唤过的那个名字。

  对于单寻欢的事,莫愁自然没有过问之权,如此探究,不过是她一时心中好奇。

  此时单寻欢有吩咐,莫愁自是应道:“是,九爷且放心去,此处有属下。”

  单寻欢轻嗯了一声,有睁眼看向了床榻处。

  其实,为了妥帖,她应在此处等着陆子桥醒来,然后亲自问一问陆子桥哪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是,她只要一想到萧湑要一个人忍受那么多,背负那么多,她心中便是一阵剧痛。

  她曾说过要和他患难与共的,结果还未遇到什么大风大浪,她便先不相信他了,若是今日之事换做是她,她怕是会承受不住,所以,她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见到萧湑,然后让他亲口告诉自己。

  哪怕真的是他伤了陆子桥,她亦不会再怪他,因为,方才的梦境,让她突然意识到,她不只是喜欢他,亦不只是爱他,更重要的是,她害怕失去他。

  天知道,方才在见到他被刀刺伤时,她的心有多痛,更不要说,在发现她消失的那一刻。

  想着想着,单寻欢的眼眸便有些湿润,若不是强咬着唇,那泪,怕是早已夺眶而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要离去。

  正待单寻欢将要走出屋外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那声音干涩,调不成音,俨然是一个昏迷数日,攸然转醒后的人,喉间发出的呼声。

  单寻欢闻声,向外走的脚步一顿,而莫愁则是率先反应过来,转身踱步,行至床边。

  恰看到陆子桥的眼皮翻动,而嘴正一张一合地在说着什么。

  莫愁见陆子桥转醒,心下一喜,继而俯身,将耳朵贴向陆子桥的嘴边。

  她凝神细听了许久,面色一变,随后,看向了将要离去的单寻欢,低声道:“九爷留步。”

  单寻欢一听,旋即转身看向了床榻边的莫愁,挑了挑眉,以作询问。

  莫愁见单寻欢看来,伸手指了指床榻上的陆子桥,“陆副使,在叫九爷。”

  “他叫本座做什么?”单寻欢听罢,不禁皱起眉头,问道。

  莫愁亦蹙起了眉头,又摇了摇头,答道:“属下除了九爷二字,再未听到其他。”

  莫愁说罢,便转身,探手翻起了陆子桥的眼睑,后又伸手搭在了陆子桥的腕上。

  单寻欢原也想踱步上前,却在想到萧湑时,停驻了脚步。

  她心中暗思着,陆子桥已醒,那她此时更应该去寻萧湑。

  想至此,她心下一动,继而抬眼看向莫愁问道:“如何?”

  莫愁闻言,自床榻间转首,迎上了单寻欢询问的目光,答道:“陆副使身上还稍有些余热,但比起昨日,已算不得什么了,属下稍候再施上几次针,再吃上几副药,应该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何况,我们手中有姑苏慢。”她顿了顿又说道:“所以,九爷无需担心。”

  单寻欢微点了点头,沉了口气,嘱咐道:“那莫愁,此处,便交于你了。本座必须出去一趟。”

  莫愁深深地看了一眼单寻欢,继而起身,向单寻欢福了福身子,答道:“好,属下定当尽心照拂。”

  单寻欢冲莫愁颔首后,又向床榻处扫了一眼,便再次转身,离去。

  “九爷…。”这次,单寻欢脚下还未迈出几步,床榻上的陆子桥却突然大声唤道,比起先前,他似是用尽了全力。毕竟,他出声唤是,连着身体都有些抽搐。

  “这…。”原准备为其施针的莫愁,被陆子桥这么一喊吓了一跳,险些将手里的针扔在了地上。

  她有些疑惑地看了陆子桥一眼,又转身看向已然将身转回的单寻欢,皱了皱眉,问道:“九爷,莫不是陆副使与你有话要说?”

  单寻欢沉思了片刻,仰了仰下颌,示意道:“你且问问他何事?”

  莫愁依令俯身,低声问道:“陆副使,属下是莫愁,你可有何事要说与九爷听?”

  陆子桥的眼睛并未睁开,却在听见莫愁说到九爷时,口中低喃道:“九爷……”

  而原本有些浮肿的脸上,竟浮现出了怪异的微笑,看得莫愁心中莫名地有些发毛,不禁便转眼,再次看向了单寻欢。

  “九爷,这…。”

  单寻欢沉了口气,向莫愁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继而耐着性子行至榻边。

  单寻欢微微俯身,缓声问道:“你唤本座何事?”

  “九爷…。”似是听到了单寻欢的声音,陆子桥原本紧闭着的眼,突然睁了开来,后又将头微偏了偏,侧首面向了单寻欢。

  他面上先是有些激动,继而勾起唇角,冲单寻欢露出了一抹笑,“水…。”

  单寻欢定定地望着陆子桥看了半晌,继而吩咐一侧的莫愁道:“倒水与他喝。”

  莫愁听令,连忙从床榻边的小几上拎起茶壶,给陆子桥倒了一杯水,复又回到他身侧,将他扶起,靠在床壁上后,将将杯盏递与他唇边,向前推了推,示意其张嘴。

  辅一有水入喉,陆子桥只觉一阵清冽,原本干涸的喉咙,再次覆上了水,使得他舒服了不少。

  一杯饮吧,莫愁不敢再给,便将其重新扶着躺在了榻上。

  陆子桥躺定,轻喘了几口气后,睁眼看向了还站在床榻便的单寻欢。

  他面上仍是浮着一抹笑,继而缓声说道:“属下参见九爷…。”

  “属下以为,再也见不到九爷了。”

  他的声音极其沙哑,哑到若不是单寻欢凝神细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九爷…。”陆子桥突然又出声唤了一声,在稍顿了片刻后,竟将面上的笑,皆化作了痛苦之色。

  只听,他哑着声劝道:“还请九爷莫要去找雯王。”

  “雯王”二字,无疑不是成功地吸引了单寻欢的注意。

  二字乍一入耳,单寻欢便眯起眼看向了萧湑,问道:“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