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单济一听蒋氏的质问，立时便皱起了眉，怨声唤道：“母亲。”

  “别唤我。”蒋氏闻声，旋即冲着单济便是一喝。

  她怒瞪了单济一眼，紧接着，绝情地道：“你若是硬要与外人为伍，老身便全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蒋氏说着，还抬眼，瞥了瞥端坐着椅上，不见表情的单寻欢。

  待再转向单济时，已然冲他摆了摆手：“带着你院中的一群姨娘走人吧。”

  单济见蒋氏竟是如此态度，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面上虽不敢说，可他心里却是直叫着苦。

  单济何尝不希望单芳菲嫁个好人家，这样自己也能沾着女儿的光，临老之际风光上一把，可.....

  一想到这里单济便从心底里记恨单寻欢，若不是单寻欢，他又何须在这清早之时，顾及这些所谓的破事。

  单济在心中暗自想着，而面上则渐渐生出了怒意，连眸中都不禁染上了戾气。

  可一想起单寻欢手中握着的罪证，那抹戾气便被破散了去。

  单济不禁暗叹了气，心想，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将蒋氏说服了。

  “母亲。”单济敛了敛心神，呼出一口气，抬头唤道：“母亲。”

  他眼见自己连唤了两声，蒋氏都根本不搭理他，便只好向前踱了几步，虽不想离那血泊太近，但终是近了蒋氏身前。

  单济站定后，抬眼看向蒋氏，只见，此时她正垂着头，坐在那梳妆台前的倚在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单济见状，躬着身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才向蒋氏鞠了一躬，低声道：“母亲啊。”

  “儿子亦是有苦衷的，还请母亲体谅儿子啊。”

  单济此时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单寻欢都觉他此时话中带上了哭腔。

  蒋氏自然将单济的口气话语听得更真切了几分，辅一闻言，原本还低垂着的头，立时抬了起来。

  只见她圆睁着双目，怒瞪着面前的单济，“你有苦衷？你能有什么苦衷？”

  蒋氏一边问，一边抬起手中握着的手杖，探着身子，便要砸向单济。

  还好单济的反应要比蒋氏灵敏得许多，一感觉到蒋氏要将那手杖当头挥下时，单济便伸出手，将那手杖拦在了半路。

  “这.....”单济皱眉看了看此时自己手中握着的，险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木杖，不禁便呼出了口气。

  待心神敛定，又转眼看向了蒋氏，只见单济有些激动地问道：“母亲啊，您这是要谋杀亲儿啊？”

  “亲儿？”蒋氏见那手杖被单济出手接了去，气得身子当时就发起了抖。她怒瞪了单济半晌，才咬着牙大骂道：“老身没你这个不孝子。”

  蒋氏一边骂，一边紧了紧握在手杖上的手，继而用力向后一扬，便要将那手杖从单济的手中挣脱开来。

  只是，别看单济干瘦，但他到底是个男子，见蒋氏正用力拉扯着那根手杖，将牙关狠狠一咬，便把那手杖拽向了自己身前。

  蒋氏似是没有料到单济会如此，被这般一拽，顿时脚下一绊，眼看着便要向前摔去。

  可蒋氏人虽老迈，身子倒因着各种保养，将养的极好，身子自然也比同龄的老太太也硬朗敏捷。

  那脚下辅一被绊，她也不过是晃了几晃，不一时便稳住了身形。

  虽没有摔个“大马趴”，但到底因为单济方才的行为动了怒。

  蒋氏亦咬了咬牙，使出浑身尽数，便要将那根被单济紧紧攥着的手杖从他手中抽出。

  单济觉察出蒋氏的用力，眉头不禁皱起，眼中竟显出了从未在蒋氏面前显过的厌恶和烦躁。

  转眼间，几番抢夺已过。

  单济见蒋氏，到了此时，还执意要将那手杖夺回，他干脆大气一松，同时将那紧握着手杖的手一松。

  这次，单济的动作，蒋氏仍是没有预料到，单济的手辅一松，蒋氏便一个重心不稳，连着向后退了数步，若不是单济探手相扶，想必蒋氏早已将那身后的尾巴骨给摔断了。

  屋中立刻便安静了下来，单济立在原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侧目，扫了蒋氏一眼。

  只见蒋氏如今正倚在单济的身侧，额上鬓下皆生了汗，而面色亦早已惨白。

  她的胸口处再次起伏，眼神稍有空洞，似是正因着事出突然，而惊魂未定。

  单济看着这样的蒋氏，用手托住了蒋氏的手臂，继而微躬了躬身，叹气劝道：“母亲啊，您还是想开些，让芳菲入宫罢。”

  单济的话音没有出时，蒋氏犹愣在原地发着呆，此时单济声音一出，蒋氏立时便醒过了神。

  而她辅一醒神，便将那只没有那木杖的手，扬了起来。

  “啪。”一声重响霎时响彻了万寿阁，亦响在了单济耳边。

  那响声一过，单济便抬首抚向了自己的脸侧，继而一副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蒋氏。

  “孽子。”便在单济看向蒋氏时，蒋氏早已伸出手，指着单济的鼻子骂道。她将那手中在手中抓稳，继而又在地上敲了敲，冷笑着道：“好啊。你不光想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还要害死你亲娘啊？

  “单济，你的良心可是让那些蛇蝎女人掏了去吗？”蒋氏一边骂着，一边因着气盛瞪大了眼睛。

  一切皆发生在转瞬之间，单济还未有反应，便被蒋氏骂得有些怔愣。而那原本抚在面上的手，似是早已忘记了放下。

  单济原也不是故意的，可这番景象看着蒋氏眼中，则又是一顿闷气。

  只见蒋氏深吸了几口气，呼吸虽未喘匀，可到底能说出话来了。

  她向着单济身前靠了靠，头有些发颤地问道：“怎得？单济，老身如今都打不得你了？”

  单济见蒋氏近了自己身前几步，连忙随着蒋氏前进的步伐，倒退了几步。

  他本欲出言反驳，却突然想起来自己上面还有好几个哥哥，蒋氏虽不敢对他如何，可单宏几人，却皆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单济一想到此，脚下步伐一顿，继而抬眼看向正在逼近自己的蒋氏，原本紧皱的脸上，霎时堆起了讪笑。

  “不不不不，怎么会呢？”说着，单济这次也不向后退了，反而迈步上前，近了蒋氏的身。

  单济冲着蒋氏咧了咧嘴，继而探手将蒋氏发颤的手抓在了手中，后又牵着那手，贴向了自己的脸上。

  为了让蒋氏舒心，单济甚至抓着蒋氏的手，又在他自己的脸上扇了几下，一边扇着，一边又嘿嘿笑着道：“母亲愿意怎么打便怎么打。”

  蒋氏见状狠狠地瞪了单济一眼，而后从他的手中，将自己的手用力抽了出来。

  她再次用手中的木杖在地上敲了敲，继而冷哼道：“老身说了，芳菲不入宫，便就是不入。”

  “若真要让她入，便等老身我死了再说罢。”说着，她警告似的，瞥了单济一眼后，又转眼看向了仍坐着未动的单寻欢。

  见单寻欢如今好像正垂眼看着脚下，不禁也狠狠瞪了她一眼。

  单济闻言，心知蒋氏是铁了心的不想样单芳菲入宫，可是.....

  想到此，单济不禁抬眼看向了身后坐在椅上的单寻欢。

  这次，单寻欢并未视而不见，而是抬眼，迎上了单济有些纠结的目光。

  单济似是没有料到单寻欢会抬头与他相视，四目一对，单济心下便是一顿。

  而单寻欢此时则将下颌稍稍仰起，面上并无笑意，而眸中则泛着冷意。

  看得单济心头一惊，连忙将头转回了蒋氏方向。继而佯装着，轻咳了几声，唤道：“母亲。”

  “不知母亲觉着是儿子的性命重要，还是芳菲的幸福重要？”单济并未再哭喊做作，而是抬眼向蒋氏，低声问道。

  蒋氏一听，眼眸稍转，却想不出单济此时所说的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便只好亦抬眼看向了单济，眯着眼，以作询问。

  单济与蒋氏相视一眼，复又将眼眸垂下，哀叹了口气，道：“母亲啊，儿子今日且在此处告诉您，若是她不进宫，死的便是儿子了。”

  说罢，他稍顿了顿，后又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母亲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你.....”蒋氏闻言，心中虽有不解，却满是讶然。

  “不.....”正在蒋氏准备出言询问单济时，又有一道声音自屋外传来。

  那声音俏丽甜美，却又带着抗拒和坚决。

  蒋氏和单济闻声，皆循声看向了门的方向，而单寻欢却不过微微皱起了眉，但并未看向门前。

  “不...不..父亲.....”转眼间，那说话之人便打帘，迈入了屋内，辅一进来，就奔向单济身前，摇头说道：“女儿誓死都不会入宫。”

  “胡闹！”单济见进来的人是单芳菲，当下便皱起了眉头，喝斥道：“你怎么来了。”

  单芳菲闻言，咬着唇瞥了坐在椅上的单寻欢一眼，继而不忿地说道：“我若再不来，父亲怕是就要将我卖与别人了。”

  单济一听单芳菲如此说，原本发白的面色，如今已是铁青，他走近单芳菲身前，皱眉说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你又有何干，速速回去。”

  说罢，单济还伸手，向门的方向指了指。

  “父亲。”单芳菲见状，唤了一声，继而亦是蹙着眉，说道：“你当初可是答应过女儿的。”

  “怎么如今.....”单济的面色随着单芳菲的话越来越寒，而单芳菲的眼睛，则渐渐大睁，最后，竟呆愣在了原地。

  单济本想出声询问，却见单芳菲将头缓缓地向着里间转了去。

  “啊....”单芳菲辅一转过头，在看见地上躺在血泊中的男子，还有那倒在男子身侧的婢女后，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别伸手抱着头，尖叫了起来。

  她向着单济身后躲了躲，头虽未偏向那处，可却将手指向了那处，“这....”

  “这....这地上.....”

  一侧的蒋氏见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这般，心头一同，也不管什么脚步虚浮，身子软弱了，拄着手杖，快步走向了单芳菲的身前。

  “我的乖孙女儿呀....”蒋氏一边唤道，一边探手，将单芳菲的手握在了手中。

  又伸手，在单芳菲的手背上拍了拍，以作安慰。

  蒋氏一边摩挲着单芳菲的手，一边引着单芳菲走向了外间。

  蒋氏熟稔地行向了主位处的座椅上坐下，随后指了指身侧置着的椅子，说道：“来芳菲，随着祖母一同坐着，你莫怕，有祖母在，便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蒋氏边说着，边转眼瞥了单寻欢一眼。

  可单寻欢却仍在那处端坐着，未有回音。若不是单寻欢的手指正在身侧的桌案上敲着，怕是会让人错觉以为，她已然入了眠。

  单芳菲依令坐在蒋氏身侧，亦顺着蒋氏的目光，朝单寻欢瞥了一眼。

  在看到单寻欢时，眼眸不禁深了几许，而唇早被咬在了贝齿间。

  单芳菲呆望了单寻欢良久，见单寻欢并不看向她，便又想起了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她稍愣了愣，继而凑近蒋氏身前，低声问道：“祖母，那地上之人，可是院中的二赖子？”

  单芳菲能将那人的名字道出，蒋氏一点都不觉惊奇，毕竟那二赖子时常在这万寿阁中走动，更是时常替蒋氏出门办事。

  而单芳菲亦是经常来这万寿阁中，能遇上几次，实属正常。

  而想到此，蒋氏心中又觉气氛，那二赖子再怎么说，也算是她的得力属下，今日这般便被单寻欢杀了，她心中不气闷，自是不可能的。

  无人提起，蒋氏还未有什么感觉，此时被单芳菲一提，蒋氏突然觉得有些疲累。

  她将眼睛缓缓闭了上来，原想定定心神，可谁知，她那眼睛刚一闭上，脑中便出现了方才，单寻欢执刀杀死二赖子时的情景。

  蒋氏的眉头不禁便紧皱了起来，她依稀还能听到二赖子临死前绝望的求救声。而此时，蒋氏甚至还觉着，自己脸上方才不小心沾了血的地方依然还有些灼热。

  如此一想，她的眼睛，便再也无法合上。

  待她睁眼之际，恰看到单芳菲疑惑的目光，这次想起，单芳菲方才的问话，她还没有作答。

  蒋氏叹了口气，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是二赖子。”

  单芳菲闻言，顿时大吃一惊，稍有些畏惧地转眼看了看单寻欢。

  蒋氏见状，则伸出手，拉了拉单芳菲。

  单芳菲回身看向蒋氏，见此时蒋氏冲她皱着眉摇了摇头，不禁稍有一愣。

  但片刻后，她便回过了神，正如蒋氏所提醒那般再不去看单寻欢。

  蒋氏不让单芳菲多与单寻欢争辩，是因为她怕单芳菲在单寻欢那处吃了亏，可这并不代表蒋氏不敢多与单寻欢说。

  只见蒋氏伸手，又在单芳菲的手背上拍了拍，随后看向仍站着的单济，视线辅一转去，便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单济不禁有些哑然。

  便在单济伸手摸鼻子之际，蒋氏仰首，冷哼了一声，又伸手指着单济说道：“你。”

  “也过来坐下。”说着，蒋氏又指了指单寻欢对面的椅子，示意单济于此坐下。

  单济闻言，连忙颔首称是，在话音落下时，便已然坐于了单寻欢的对面。

  蒋氏将视线转开后，放眼看向了身前，她轻咳了几声，将手中的木杖紧了紧后，开口说道：“既然今日都齐了，便与老身好好说说。”

  “给老身个解释。”

  “但老身先说好了啊，芳菲绝对不能入宫。”说着，蒋氏再次转眼看向单寻欢，在地上敲了敲木杖，警告道。

  单寻欢闻言，原本在桌案上敲击的手指一顿。冷哼了一声后，那手指再次在在桌案上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