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扒人衣者,人恒扒之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2      字数:5112
  看着那侍卫的身影渐渐隐于甬道另一头的暗处,而后,直至那侍卫彻底消失在了甬道的劲头,那齐公公才将身子转回去。

  他辅一转过身,便瞪了那少年和那女子一眼:“祖宗们,见好就收吧啊,咱家这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承你们什么情啊。”

  “若方才看见了,一会儿走时被发现了怎么办。”

  “哎呀,也不知道那侍卫看清你的脸没有。”说着,齐公公略显懊悔地垂下了头,但口中却仍是低声抱怨着。

  而后,却又将头突然抬起,这次,他的视线在那少年的身上扫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便将那视线转到了那女子的身上。

  便在齐公公望去之时,那女子恰好将头抬起,霎时,两人的视线便交在了一处。

  辅一看去,那女子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再望去时,却见那齐公公正满眼忧怨地看着她,看得她尽是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齐公公的眼神太过磨人,亦或是那女子心中存了歉意,只见她在齐公公看向他时,张了张嘴,原是想对齐公公说上一番话,却不知怎么得,她突然将头转过,看向了原站在她身前的少年,似是受了齐公公的影响,她瞪向那少年的眼,亦是满满忧怨。

  还不待那少年迎上她怒瞪着的目光,那女子便率先开了口。

  “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动手?”说话时,似是因着那女子咬着牙,一句话竟全从她的齿间流出,待听入少年耳中时,则越发显得愤恨。

  那少年轻笑了一声,随后伸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衣袍。虽然,那少年此时一身皆是墨袍,但他仍是觉着方才一番“追逐”间,衣袍上已然染了灰。

  随后,在那女子的面脸怒容加满眼错愕下,轻声说道:“我怕我还没入这宫门,便先死在这宫外了。”

  似是怕再将那侍卫招来,少年的声音极小,但却一字不落地落在了女子耳中。

  闻言,那女子瞥了少年一眼,自鼻间发出一声哼笑,嗤声道:“你以为你这人是谁啊?”

  说着,女子的眼睛还向上翻了翻,俨然是一副嫌恶之态。

  而她面前的少年听她说罢后,眸中虽有冷色,却携了几分玩味,随后,眼眸一转,视线在那女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便在那女子以为少年不敢作声时,却感觉自己前胸一凉。

  起先她还未有何感,但在觉察出前胸处有东西时,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垂眼看去。

  只见,此时,正有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身前,而她之所以觉得前胸一凉,是因为此时,她身上的外袍,竟被她眸中映出的手,解了开来。霎时雪白中衣,露在了众人眼前。

  不过,这并不没有让她觉得惊悚或者恐惧的。而真正令她毛骨悚然的是,她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前那少年的动作,自己的外袍便被解了开来。

  如此细想之时,那少年动作之快,简直就让那女子在怔愣间瞠了目结了舌。

  那女子犹在出神,可她面前少年,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有停意。

  但不知那女子想到了什么,不过一时,便猛然醒过了神。

  “喂…”

  “喂…你干嘛。”那女子辅一醒神,便连忙抬手护在了自己身前,亦将那少年原本还停留在她衣袍上的手挡了去。

  可她这般,在她面前的少年,却恍如未觉。

  因着草帽的遮掩,此时那女子已然看不见少年的美眸,但却仍能看清那少年面上,依如初见时的淡漠。

  只是,那少年的面上虽淡漠,可手,却依然“活络”。不知怎么得,纵使女子的手已然挡在身前,可少年的手,仍是绕过了她的阻挡,再次落在了女子的衣袍上。

  这时,那女子见自己的衣袍,已然被半解了去,再不愣神,而是扭动着身子,挣扎着。

  “把你的手拿开,快点。”

  “你若不拿开,我便喊人了。”

  “放开。”那女子一边吼着,一边转眼瞥向了甬道,那侍卫消失的那一头。

  而眼见此状,一侧的齐公公再次哀叹出了声,便是连眼中眸上,亦携了急切之色。

  他欲出声相止,奈何一时心急,竟忘了要说些什么。仅是大睁着一双眼,瞥向了身前的两人。

  只见,此时那女子边向甬道那处看着,边还探着身子,似是在瞭望着谁。

  而她面上,五官皆紧皱在了一起,原是要做出一副吓人的模样,欲要将面前的少年吓上一跳。

  可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因着她又携着慌张、惧怕,又紧皱着,佯装着一副吓人之状,此时她的面上可谓是各色纷杂,甚是“好看”。

  幸好她面前少年是个淡漠之人,于是在看见女子这般模样时,亦不过是轻轻一瞥。

  见那女子仍是怒瞪着自己,少年不由,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不是你说要与我换衣袍吗?”

  女子闻言眸中率先闪过一丝迷茫,她仿若已然将那相换衣袍之事忘在了脑后。

  此时听少年如此说道,不由一愣,这才想到面前那少年,仅不过是为了将她的衣袍脱下,与其相换。

  原是该大度处置,可那女子却突然想到了自己是女子,那人是男子,无论如何,男子动手脱女子的衣袍便是不好。

  若是没人瞧去还好,可若是被人瞧了去,她必是要为自己的后半生堪忧一世了。

  想至此,那女子原本有些柔和的眸,再次盛上了怒意,而后,再次抬眼迎上了面前少年的眸,只不过,少年眸尽显凉薄,而她的,则泛着凶意,俨然是怒瞪向了那少年。

  只是,她这般竟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她方才先动了手去解那少年衣袍。

  “你放开,我自己来。”那女子气盛地盯着少年,而后抬首便要去拨少年仍留在她肩侧的手。

  那少年见状,亦再未纠缠,在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后,便将抬在半空处,落在女子肩上的手,撤了下来,垂在了身侧。

  他本是要小小地教训一那个女子,可相较起来,他亦不想将那方才离去不久的侍卫再招回来。

  想至此,沉了一口气,便将视线转向了一边。

  那女子恨恨地看了少年一眼,在从鼻间冷哼出一声后,方才将身子转向墙侧,伸手将那已解了一半的衣袍解了开来。

  而在那女子解衣之时,少年亦抬手,快速的将自己穿在身上的墨袍脱了下来,最后还将戴在他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

  别看少年此时动作如此之快,但实则,在他解衣之时,亦有片刻的踌躇。

  只是,那踌躇不过是一闪即逝,还未等身侧众人看清,少年已然伸了手,解了衣。

  紧随着少年将衣袍草帽执在手中,少女亦跟着转过了身,而手里,则提着她那件南燕国皇宫太监的宝蓝衣袍。

  那女子原是要在辅一转身之际便将手中的衣袍丢给身后的少年,可是她是转过身了,亦扬起了提着衣袍的手,只是,却在万事俱备之时,呆愣在了原地。

  只因在转身之际,突觉眼前一亮。

  不是因为看到了倾城之貌,而是看到了一双静若寒泉的美眸。

  女子平素虽喜看人眼眸,含嗔的、迷蒙的、娇媚的、柔情的她亦见过许多,她自觉应是喜欢携情的眸。

  只是,直至今日,一双即不携情,又没温度的眸乍一入眼,她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好的,是哪一口儿。

  只见那明眸微寒,却让人仿若置身炉火中般,忍不住前去,汲取那眸中的一丝凉寒。

  而那眸亦清澈,放眼看去,便若凝视天池上的一汪池水,不仅看得清那池中之物,亦能看得见那处倒映着的自己。

  只是那眸又漠然,虽让人心觉压抑,可在那压抑之感过后,觉察出的,竟是不以物喜、不以物悲之情。

  不知怎得,那眼眸被那女子一望去,她便生出了追逐之心。

  但此追逐,并不是喜欢的那种追逐,而是向往的那种。

  只因那双眸让那女子看出了坚毅,亦看出了曲径通幽。

  此时在那女子眼中,仿若那眼眶之下隐着的已然不是那人的眼眸,而是一处繁花开遍却仍然安静如初的世外桃源。

  此刻,那女子已然忘却了那少年脸上的土色,同时,觉着身周突然静谧,如今的她,除却自己的浅呼声外,竟是听不到任何声响。

  “泔水都要倒完了,你便准备这般出去?”只是,她欲静收美好,可有人就是不要。

  便在那女子还在出神之际,她身前的少年,却有些莫名地出了声,霎时便搅了那女子一晌桃源仙梦。

  还不待那女子从梦中醒来,少年看了一眼,女子身着的中衣,淡声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一会儿我入了宫,死的便是你了。”

  如若说方才少年的话,是将她的梦扰了去,那么此时少年的话,便又给那女子携来了噩梦。

  “你…。”女子身子一怔,抬眼便再次瞪向了方才她还仰慕的少年。

  她如何都没有想到那少年说话竟是这般不留情面。

  此时,她亦想说出一番恶毒之语,奈何竟是一句都寻不到。

  最后终是无奈,眯着眼,一边愤恨地看着少年,一边又咬牙说道:“你这人怎得这般恶毒。”

  原以为听见这句话,那少年定要有所动容,谁知,那少年面色非但不便,反而愈发气定神闲。

  女子正欲再次开口,却见少年一边将视线转开,一边幽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染了风寒。”

  如若单是这一番话,那女子倒也无甚在乎,可若加上此时少年的语气,她登时便如那炸了毛的兔子,前时还安静,此时却欲咬人。

  不待那少年将眼转过,那女子便立时伸手指向了那少年,而后低声骂道:“也不知你是哪里来得小人,竟这般嚣张,要早知道是你与我相换,我便是死了也不会与你相换。”

  “反正七…。”那女子本欲继续说什么,只是话还未说尽,她口中的话便是一顿,而后,竟伸手掩在了自己的唇上,而眸中更是携了慌张之色。

  少年见状,复又将刚转过的视线,再次放在了女子的面上,辅一瞧见,不禁挑了挑眉,却并未多言。

  “臭丫头,你可是不要命了?”只是,少年虽淡定,但齐公公此时竟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若不是仍留有一丝留意,刻意压低了声音,此时他怕是已然大叫出了声。

  可便是他刻意地压制着自己声音,他本就尖细的嗓音,更尖利了几分。

  听得一侧正要将最后一通泔水倒入木桶中的那人立时便是一惊,随后也不管手中的木桶是否提稳了,便抬眼望了去。

  见此时不远处的三人,一人淡漠,一人慌张,而另一人则是急切,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欲上前相问,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将身子垂下,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而那女子,本已是慌张,听见齐公公的低骂上,更是皱起了眉头。

  待反应了半晌,她才将捂在嘴边的手放了下去,还冲着一脸紧张的齐公公吐了吐舌头,看得齐公公险些被气晕了过去。

  那女子似是因着自己并未将话说尽,庆幸地大松了一口气,而后又看向了她身前的少年。

  她冲着那少年极不客气地撅了噘嘴,从鼻间哼出一声,说道:“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白瞎了那双眼眸。”

  待女子说罢,还不待少年有所反应,她便抬手一扬,自己手中原本提着的衣袍,立时便被甩在了面前少年的身上。

  紧接着,又伸手,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少年手中的衣袍抽了出来。

  待衣袍草帽皆在手中时,女子还没忍住,对那少年嗤笑了一声,随后,便将身子转向宫墙处,暗自穿起了衣袍。

  而那少年瞥了一眼那女子,亦扬手,将那刚被换来的衣袍披在了身上。

  一侧的齐公公看见两人终是将衣袍换了去,不由松了口气,同时,见两人不在斗嘴,心下亦跟着一松,原本塌下的眉梢,霎时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片刻后,便恢复了原状。

  两人将衣袍换好时,那一直忙碌的人,亦跟着停了手。他倚在板车上稍歇了口气儿,随后抬眼,与齐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

  若是此刻有人看向两人,定能看到两人眼波流转间的交流,还有那人微点的头。

  自然,时刻注视着众人动向的少年,亦将两人的动作表情收进了眼底。

  只是,他却仍是未动神色。

  待那推板车的人,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到了他离去的时候,当然,亦到了今夜最危险的时候。

  齐公公伸手将一侧的少年拉到身后,随后低声吩咐道:“你一会儿便跟着我。”

  少年见状,冲齐公公颔首,以作示意。

  看过少年,齐公公又将视线再次放在了一侧女子的身上,此时她已穿戴整齐,除了身高不像,其余看去,倒和那少年一般。

  此时,女子应该庆幸地是,她一会儿要俯身推着板车而去,而不是站直身子行去。

  如此,那检查的侍卫们,定是不会看出些什么。

  想至此,女子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在看了齐公公一眼后,亦抬脚,行到了那推板车人的身侧。

  那人冲着少年和齐公公拱手示意后,便同那女子一齐,将板车抬了起来。

  之后,板车的辘辘声,再次响在了南燕国皇宫侧门前的甬道上,只是这次,那车比来时要沉重了许多。

  看着那女子随着那人离去,齐公公和少年并未当下便走,而是在看到那辆板车顺利通过后,才松了口气,入了那皇宫的侧门。

  便在那侧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切,便已注定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