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熟悉的陌生人(端午节快乐)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4      字数:4837
  那日,宇文廷琰转醒,但留下两句话后,便再次昏睡了去。

  起先韩桑梓心急,只当是萧湑楼南等人未尽力医治,便又令楚淮再次诊脉。

  好在结果甚好,而宇文廷琰再次昏睡,皆是因着一月的昏迷,让他的身子亏损非常。

  而宇文廷琰虽已转醒,但为了稳妥起见,还需要再施上几次针。遂,在萧湑携着单寻欢及楼南准备离去之时,却被韩桑梓拦了下来,并且当即着了宫人,在离宇文廷琰所居之处不甚远的地方收拾出了一座空殿。

  原是要让萧湑几人住在宇文廷琰所住之处的偏殿之中的,但却因考虑到了萧湑的身份,作了罢。

  于是萧湑、单寻欢还有楼南便在狄国宫中住了下来。

  因着宇文廷琰的病症,楼南每日繁忙,但萧湑和单寻欢却是难得偷得“半日闲”,所以,两人轻易也不在外间露面,仅在殿中,吹风赏花、泼墨染茶,悄度二人世界。

  有时却也温存半晌,但无论怎般耳鬓厮磨,辗而反转,都未曾再近上一步。

  起初,单寻欢只当是萧湑身子仍旧不适,但久而久之心中便也生了疑窦。

  犹记一日,正是月上中天之时。

  单寻欢眯眼伏在萧湑膝头,一边静嗅着自萧湑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一边宛若猫般享受着萧湑的轻抚,以及来自他手中团扇的清风。

  而后终是玩笑般问出了口。

  她问他为何不若常时见色起意。

  他却出乎意料地淡笑不语。

  于是单寻欢无奈,便质问他是否不行。

  萧湑却是一滞,在两人再次滚作一团时,方才道出心声。

  他说,他还欠她红妆十里。

  而她,虽未曾计较过细节,但终是动了容。

  不知为何,自她与萧湑在狄国重逢之后,单寻欢便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她知他是真的对她宠爱有加,而她也……。

  时光飞逝,转眼几日便已过去,而宇文廷琰的病势在经过楼南的几次施针后渐渐好转。

  是日,宇文廷琰突然着人前来请萧湑到大殿上一见。

  这倒出乎了萧湑的意料,但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稍作准备,萧湑便携着单寻欢和楼南一同随着前来传信的宫人一同行了去。

  亭阁错落,宫门九曲,此次行去之处,与他们前几日去的并非一处。

  几人一路无话,倒也行得极快。

  不过一时,便在一处宫殿门前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此时矗立在众人面前的大殿,倒要比那日去的更巍峨不少。而殿门外,除了镇殿的两尊貔貅以外,还有十八名兵士分别把守在殿外两侧,他们皆面无表情,一时尽显威严。

  听随行的宫人说,此处乃是狄国历代皇上行政之处。

  在回身与萧湑几人招呼了一声后,随行引路的宫人率先进入了大殿之中。

  不过,少顷后,那宫人便再次去而复返。

  “雯王爷,皇上有请。”

  原本负手而立的萧湑闻言,转身与其颔首示意后,便携着单寻欢和楼南一同随之入了殿。

  殿内极大,却也空旷,与外间相比倒是稍显清凉。

  其间没有屏风,没有隔断,辅一入殿,萧湑几人便已将整座大殿尽收眼底。

  只见大殿尽头正有一人伏案高坐,身着明黄甚是耀眼,远处看去倒也十分精神,但走近方才看出那人面色发白,虽亦有光彩,但到底不若常人那般康健。好在眉目飞扬,倒添了几分神韵。

  而在其身侧又有侍人几名,似是怕那人坐不稳,有相扶的,亦有打扇的。

  那人面貌极其相熟,正是狄国当朝皇上,宇文廷琰。

  他见萧湑几人已然踏入殿中,面上一时欣喜,本欲起身相迎,奈何身子仍旧虚弱,还未待他挣扎站起,萧湑几人已然行至殿中。

  “大宁国使臣见过狄皇。”萧湑率先敛袖拱手,向座上之人,行礼。而单寻欢和楼南则紧随其后。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宇文廷琰见状,面上欣喜更甚,而后连忙探身,招呼几人起身。

  见几人起身后,又指向了殿内一侧早已备好的席垫,“快,雯王爷,且坐下说。”

  萧湑眼见宇文廷琰甚是热络,冲其颔首微作示意,便顺着他所指之处行了去。

  待掀袍坐定,方才重新看向高坐上的宇文廷琰。

  此时宫人已将清茶奉上,还不待萧湑饮上一口,宇文廷琰便已冲其拱手道:“雯王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此处且受朕一拜。”

  萧湑端茶的手一滞,旋即轻笑,“皇上客气了,此般有幸能救皇上一命,这也是天意。”

  闻言,宇文廷琰的眸光一凝,他此时虽仍精神不济,但却亦能品出萧湑话中的分寸。

  自萧湑进殿后,他既没有将自己的位置摆高,亦没有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不卑不亢,甚是妥当。其既没有邀功,也没有将自己的功绩掩藏,这般分寸,如此心性不是谁想拥有便能拥有的。

  意识到这一点,宇文廷琰在心惊之余,亦在暗叹,而口中则顺势应道:“是啊,这是王爷与朕的缘分。”

  宇文廷琰以笑掩去了殿中片刻尴尬,而后轻叹了一声,复又对萧湑拱了拱手,“都是朕用人不察,险些酿成大祸,得罪王爷和贵国之处,还请多多担待。”

  萧湑将手中杯盏放于桌上,偏头淡笑,“所以,皇上这是要将本王要的还回来了。”

  宇文廷琰面上的笑容一滞,他自以为萧湑定会与其谦让半晌,却没想到萧湑竟是这般直接,“太极”还未打,便已归了阴阳。

  萧湑偏头看着他,面上犹自带着笑,而宇文廷琰面上却略显僵硬,但似是萧湑的目光太过炽热,片刻后,宇文廷琰便回过了神,他干笑了几声,“自是自是。”

  “今日请王爷前来一叙,一来是想对王爷表达谢意,二来便是想与王爷商讨此事。”

  宇文廷琰讪笑说罢,但所说之话,却出乎预料地没有得到回答。

  这让宇文廷琰心中生疑,连忙抬眼看去,却见萧湑正皱着眉,凝视着前方,而他所看的方向……。

  宇文廷琰顺着萧湑看去的方向看去,心下立时醒悟,不禁伸手在自己的额上轻拍了一下,“哎呀,瞧朕这记性,一见到雯王便忘却了。”

  “这是…。”

  “这是朕的小儿子,宇文初。”

  原来,殿中并非只有宇文廷琰和萧湑单寻欢几人,除却他们,在大殿一侧还端坐着一人,而那人正面向萧湑。

  只见那人身着墨兰玄裳,墨发以冠竖起,原也无甚异样,但却因着他面上悬着的半方面具,携出了神秘几许。

  而最令萧湑惊奇的并不是那人面上的面具,还有那人的奇怪之举。

  方才,便在他与宇文廷琰交谈之时,那人一直在看着他们所在之处。

  起初,萧湑以为那人是在看他,但待他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去之时,方才惊惧发现,那人看的,一直都是站在他身后的单寻欢。

  而且,那人面上虽覆有面具,但却仍旧难掩他眼中的寂寥、忧伤、炽热甚至是…。渴望。

  萧湑突然心头一跳,来不及回身去看单寻欢,便立时将身子坐正,又向着单寻欢身前移了移,意欲将那人视线挡去。而自己的视线,也在下一刻,携着冷意顺势放在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如此,便有了宇文廷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但饶是宇文廷琰做出解释,萧湑面上仍是疑惑。只因,在萧湑的印象中,宇文廷琰只有七个儿子,而那最小的应叫宇文霖,而非宇文初,那……

  萧湑心头不禁又是一跳,他突然想起了那日,索纳图在被押去天牢之时,提到的那人,但……

  宇文廷琰见萧湑面上仍是疑惑不解,连忙大笑解释道:“初儿他一直在外游历,今日方才归国,王爷未听过也不甚奇怪。”

  说罢,宇文廷琰又转首,看向一侧的宇文初,“这是大宁国的雯王,初儿,还不快见过雯王。”

  只见,宇文初暴露在外的半面唇角突然勾起,“雯王,有礼。”

  萧湑眼眸不禁一凝,“殿下,有礼。”

  两人的视线,突然透过那半方面具,交汇在了一处。

  竟是一人玩味冷笑,一人警惕质疑。

  不知因何,萧湑突然自宇文初的眼中,看见了恨意。而那份恨意,竟让萧湑觉得莫名熟悉。

  他心下不解,记忆中,他从未见过面前此人,可是…。

  想至此,萧湑突然开口问道:“八皇子,你与本王是不是在何处见过?本王瞧着你甚是面熟。”

  隐约看见对面的宇文初身子一滞,但下一刻,却连同那深邃的眸子一同放松了去。

  他淡道:“未曾。”

  萧湑疑惑地盯着宇文初看了半晌,最后终忍不住回头与单寻欢相视了一眼,但单寻欢亦是眉头紧皱,甚是困惑。

  萧湑暗在心底将宇文初设为了可疑人物,但面上却未有显露,在定定看了宇文初一眼后,复又转首看向宇文廷琰,重归旧话。

  “皇上,不知本王何时才能归去?”

  “国内还有诸多要事等着本王处理,怕是再耽搁不得了。”

  宇文衡闻言,十分歉意地哀叹了一声,“都是朕,耽误了王爷不少事。”

  “王爷放心,朕已然弄清事情原委,是索纳图那狗奴才…。”

  一说起索纳图,宇文廷琰便觉气甚,连带着牙也不禁咬在了一起。

  但此时宇文廷琰的话却是一顿,在抬眼瞥了萧湑一眼,见萧湑面色并无异常后,方才继续道:“是索纳图那狗奴才与外勾结,意欲借朕名义,挑起战乱,离间你我两国。”

  “此事既已弄清,王爷何日启程都可以。只是……。”

  萧湑见宇文廷琰话中存有迟疑,不禁转首看向了他。

  而眼看萧湑望来,宇文廷琰却冲其拱起了手,“只是,朕还想为王爷及其余使臣设宴,一来是为了答谢王爷,二来,也是为了我国所做之事,向王爷赔礼道歉,还请王爷莫要推辞。”

  萧湑一怔,眼眸微转,继而轻笑摇头,“皇上端不用这般客气。”

  宇文廷琰亦跟着摆了摆手,“诶,应该的,应该的。”

  “若不是王爷,还有楼大夫,朕怕是早已命丧黄泉,让那奸人得了逞。”

  于此,萧湑一如往常并未邀功,仅是将头微垂,淡笑不语。

  因为他心下明了,如若不是有利可图,何曾有人愿意施救于他。便是连他的亲生儿子,宇文衡,亦不过是在谋算于他。

  萧湑并未应声,而是在静默半晌后,将话锋一转,淡笑相问,“不知…皇上要怎般处置索纳图的家眷?”

  宇文廷琰因着萧湑跳跃的思绪又是一怔,略反应了片刻,稍显严肃地道:“朕已下令,株连九族,秋后问斩。”

  萧湑微颔首,以作应答。

  举杯轻啜了一口,复又转首发问:“皇上可知苏恒?”

  宇文廷琰的眉头稍皱,状似思考,但却在暗自考量。

  犹疑片刻,复又试探问道:“王爷说的可是背弃卫国,投靠索纳图的苏恒?”

  话一出,宇文廷琰便将视线放在了萧湑面上,见其除却眉头微蹙以外,再无其他异状,便立时明了,他……说对了。

  见状,宇文廷琰哦了一声,“王爷不说此人,朕倒是忘了,这也是索纳图的一条…”

  “狗”字还未出,宇文廷琰的话音便是一滞,只因此时,萧湑正抬眼注视着他,而那双看向他的眼中,还有一刹冷意闪过。

  一滞过后,宇文廷琰心生莫名,不解地看向了萧湑。

  萧湑却也不解释,仅是在对望片刻后,幽声说道:“有些事,皇上还是要往深处看些。”

  “此次若没有苏公子与我们里应外合,想必也不能轻易拿下索纳图。”

  “哦?”宇文廷琰心下一震,暗自叫苦连连。

  不是他人老糊涂,而是萧湑想法太过跳跃,让他始终摸不着头脑。

  一时沉默,宇文廷琰略将心神敛定,而后沉声问道:“那王爷的意思是说,朕不仅不能杀他,还要感谢他了?”

  宇文廷琰的话状似询问,实则乃是质问,但于此,萧湑不过勾唇一笑,“皇上若不信,可去问太子殿下。”

  “好…”

  “多谢雯王爷告知。”宇文廷琰犹疑地应了一声,虽不明萧湑何意,但却仍是道了谢。

  不过,看见萧湑此般模样,宇文廷琰心上倒不是滋味,毕竟,他也是九五之尊,要论身份高贵,他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人。

  如若不是看在萧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怕是也用不着这般客气与他说话。

  想至此,宇文廷琰一时缄默。此时,恰逢有宫人再次上前为众人添茶,而宇文廷琰的眸,则是突然一亮。

  “朕听说,贵国皇上前些日子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