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殿前解惑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4      字数:5421
  经萧湑出言提醒,众人渐渐醒神。

  韩桑梓在远处呆了片刻后,便伸手招来身侧宫人,示意其扶着自己前去。

  众人一见韩桑梓有了动静,立时也紧随其后,而楚淮实则早已按耐不住,此般见韩桑梓已然行去,亦将脚步加快了不少。

  霎时一众人皆向着那明黄帘帐前前去。

  韩桑梓本欲着宫人将那帘帐束起,却在环顾了殿内一周后,作了罢。

  只因此时殿内血气冲天,尸横遍地,着实不堪入目。

  而宇文衡自是看出了韩桑梓的顾虑,便示意身侧宫人率先上前,将帘帐掀开,引着韩桑梓入内。

  帘帐掀起后,复又落下。

  连连穿过几重帘帐,方才殿中那张龙榻才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原本留在里间的楼南,此时正埋头整理着药箱。

  听闻有脚步声传来,立时起身。

  看到来人后,先与行在最后的萧湑和单寻欢拱手施了一礼,方才冲着宇文衡和韩桑梓躬了躬身,之后便退去了一边,将身后龙榻彻底展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榻上明黄犹在,但,那榻上之人,却仍旧被床幔遮挡了去。

  韩桑梓下意识地攥了攥手,在与楼南相视一眼后,率先抬脚,行上了前。

  辅一上前,便有一阵药香钻入鼻间,而后,便看见了躺在榻上的宇文廷琰。

  似是因着一番医治,此时他的脸色虽也苍白,但却不见先前灰色,而唇上青紫也似是淡去了不少。

  相比之前,宇文廷琰面容要安祥了许多,只是额间隐有层层汗意生出。

  韩桑梓的眼眸一动,在凝视了宇文廷琰片刻后,提裙坐在了榻上。

  而同时,她还从袖中抽出了一方手帕,人一落榻,帕便已落在了宇文廷琰的额上。

  韩桑梓小心翼翼地将宇文廷琰额上的汗意拭去,而后,在看向他时,低声唤道:“皇上。”

  众人闻言,皆屏息向着宇文廷琰看去,等着其将已然久闭的眼睛睁开。

  只是,一声唤过,宇文廷琰却并未有所动容,便是连眼脸也未曾抬起。

  这不禁便让韩桑梓心头一跳,下一刻便见其转眼看向了楼南和萧湑,眼中尽是质问之意。

  萧湑眉梢略挑,并未作答,而楼南则在与萧湑相视一眼后,拱手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的毒刚除,此时虽醒,但意识还稍有些模糊。”

  韩桑梓不禁一怔。楼南所说的,她又怎能不知,只是如何都抵不住她心下的担心,毕竟今晨前来看到的景象,着实让她太过心痛。

  想至此,韩桑梓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应了一声后,复又重新转身,继续去拭宇文廷琰额上还未除尽的汗。

  龙榻边一时静谧,唯有宇文廷琰的浅淡呼吸萦绕在韩桑梓耳边。

  她看着宇文廷琰愈渐苍老的面,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凄凉,但旋即却又抿唇一笑。

  偶然看见其额间有一缕散落白发,正欲伸手将其拂去,身子却是一怔,在下一刻便顿在了原地。

  “皇上。”

  韩桑梓的声音再起,只是不同于先时,稍有颤抖。

  众人闻声,立时循声望去。

  却见韩桑梓突然将身坐直,而后竟垂眼,直勾勾地看向了她置在龙榻上的手。

  她的手本并未有所异样,怪就怪在,此时在她的手边还置着一只手。而那只手如今本该被掩在明黄锦被之下,但却出现在了她的手边。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只手甚至还有几只手指,搭在了韩桑梓的手指之上。

  众人一见此状,心下先是一惊,旋即便是大喜。

  只因那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榻上躺着的宇文廷琰。

  众人心道宇文廷琰已然转醒,便连忙抬脚凑上前去。

  但在望去之时,看见宇文廷琰的眼睛仍旧紧闭,便是连面上神色亦未见改变,犹如先时一般。

  众人皆忍不出沉了一口气,而心中或多或少都存了失落之意。

  相视一眼后,正欲退步离去,韩桑梓的身子却猛然一个激灵,随后便见她反手将宇文廷琰的手,握在了掌中。

  “皇上…。”

  又是一声低唤,但却仍旧未见回音。

  宇文衡见韩桑梓情绪愈渐激动,连忙拱手劝道:“母后,父皇身上的毒方才除去,还是莫要心急,身子要紧。”

  但韩桑梓却并未因着宇文衡的劝说而将心绪平定,反而面上愈显激动。

  “他…。”

  “他的手动了。”

  “本宫方才觉出来了,他的手动了。”韩桑梓甚是欣喜,似是因着激动,话音中稍有颤抖。

  她转眼与宇文衡相视了一眼,而后待转回之际,再次俯身,将视线移至了宇文廷琰的面上。

  “皇上,臣妾知道您醒来了…。”

  韩桑梓本欲让宇文廷琰睁眼将她看上一看,但心中一思及宇文廷琰此时的状态,便硬是将将要脱出口的话,止在了唇边,而后皆化作了阵阵叹息。

  不知是不是太过欣喜,她的眼中隐含泪意。于是下意识地便将那条为宇文廷琰拭过汗的手帕移至了眼前。

  一般轻拭泪痕,一边哽咽说道:“醒来就好!”

  “醒来就好……”

  说着,韩桑梓拍了拍宇文廷琰微凉的手背,以作安慰。

  但下一刻,韩桑梓的手竟是猛然一紧。

  一声低呼立时自她口中脱出,她旋即垂眼看去,只见她的手,不知何时竟被宇文廷琰抓在了手中。

  韩桑梓一时惊讶,连忙抬眼看去。

  只见此时,宇文廷琰的眼睑因着其下眼珠的转动而轻动。

  只是,还不待他眼睑掀起,干裂的嘴却率先张了开来,随后,便有声音自他喉间传出,但却因着过分嘶哑,并未成话。

  但许是宇文廷琰太过焦急,见自己始终说不出话,便将握着韩桑梓手的手接连收紧。

  连波的痛感霎时便自韩桑梓的手上传来,痛呼之声几次都要从她口中脱出,但她却始终将牙关紧咬,而后趁机,将宇文廷琰的手握在了掌中。

  本欲出声安慰,却见宇文廷琰唇瓣微动,隐有话音脱出,但却因着太过模糊,让韩桑梓一度摸不着头脑。

  她见他面上似是因着说不出话,尽是痛苦之色,来不及多想,便俯身,将耳朵贴在了宇文廷琰的唇边。

  他的气息粗重,打在韩桑梓的耳边,尽是灼热,但韩桑梓却并未闪躲,而是将耳朵贴得更近了些。

  起先,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嘶哑,而后渐渐清晰,但却仍未连词成句。

  韩桑梓也未心急,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众人见状,心下皆是一紧,而后敛气,齐齐望向宇文廷琰,深怕一不小心便将宇文廷琰出口的话掩了去。

  不知是不是因着说话实在费力,宇文廷琰在韩桑梓的耳边驻留了许久,久到已然让众人忘却了时间。

  就在众人皆准备将探去的身子收回时,却见韩桑梓的身子猛然一震。

  “杀了…。索纳图。”一句话道出,韩桑梓的面上虽有惊异,但她的话中却温度全无。

  众人见状,心下立时了然。

  “看来索纳图毒害父皇,父皇是知道的。”宇文衡在沉了一口气后,沉声说道。

  见宇文廷琰重新归于了平静,宇文衡不待思忖,便已抬脚向着榻前行了一步。

  “父皇。”他俯身看着宇文廷琰低唤了一声,随即拱手宽慰说道:“父皇,您且放心,儿臣已然将那狗贼打入了天牢。”

  说罢,宇文衡再次抬眼,看向了宇文廷琰。只是他却并未如宇文衡心中所想那般面露安详之色,反而眉头一皱,面上再现痛苦之色。

  韩桑梓见此,以为是宇文廷琰身子出现不适,连忙抬头便欲去寻静立于一侧的楼南和萧湑。

  只是她还未将头转过,握着宇文廷琰手的便又是一紧。

  她连忙回望,却听宇文廷琰嘶哑着嗓音,低吼道:“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父皇。”见宇文廷琰渐有失控之意,宇文衡连忙上前出声制止。

  似是听见了宇文衡的低唤,宇文廷琰身子在猛然一震后,再次归于了平静。

  宇文衡眼看自己的话有用,便连忙继续说道:“父皇切莫动怒,您身上的毒才出,身子还甚是虚弱,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至于索纳图一事…。”宇文衡稍顿了顿,而心下则在暗作考量。

  只是还不待他出声,榻上的宇文廷琰便再次存了焦躁之势。

  心知宇文廷琰应是恨极了索纳图,如若此时不给回音,怕是他会再次昏厥过去。

  于是,宇文衡再不多想,立时说道:“父皇且放心,索纳图的事,儿臣这就去办。”

  果然,在宇文衡话落之时,宇文廷琰紧皱的面上终是一松,在将口中一口浊气呼出后,他竟顺带着,将韩桑梓被他紧握着的手,放了开来。

  众人见状,不禁皆大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宇文衡突然转首看向了萧湑。

  萧湑原本静立在几人之后,似是察觉到了宇文衡的视线,便抬头应了来。

  两人视线辅一相交,宇文衡便向其使了个眼色。

  见宇文衡有意与自己单独叙话,萧湑沉思了片刻,随后转首与单寻欢相视了一眼,略作示意后,便随着宇文衡悄悄退出了帘帐之外。

  此时,帘帐外的大殿中正有数名兵士清理着“战场”。

  见宇文衡行出,立时驻足拱手行礼。

  而宇文衡却不过将手轻抬,以作示意。在殿中稍作环顾后,便快步行出了殿外。

  萧湑则一直随在他身后,见其脚步匆匆,便也将脚步加快了不少。

  片刻后,两人便走出了殿外,而宇文衡则在殿前的一处石栏前驻了足。

  待听闻萧湑脚步听在身后时,宇文衡突然拱手,向萧湑行了一礼,“本宫在此,还要多谢雯王爷出手相助。”

  “不过皆为利益。”萧湑轻笑一声,但却并未将宇文衡施的礼止了去。

  于此,宇文衡心下也有讶然,但面上却仍旧一副恭敬,毕竟是他求他出手帮了忙。

  想至此,宇文衡轻咳了一声,稍作停顿后,复又看向萧湑。

  “只是,本宫心中有些许不明,还请王爷相告。”

  宇文衡的请求并未出乎萧湑的预料,在冲其略挑眉梢后,淡声说道:“知无不言。”

  见萧湑这般干脆,宇文衡却稍显意外,他沉吟了半晌,方才皱眉问出声。

  “本宫父皇…究竟中了何毒?”

  “鹇草之毒。”

  萧湑答得极快,似是并未经过思考,便已脱口而出,只是对于这个答案,宇文衡却不甚满意。

  “这不可能,索纳图怎会蠢到连自己用了何毒都不知道。”

  “王爷究竟用了何法?”

  “还瞒过了楚御医。”这皆是宇文衡心中存了许久的不解,此时一一问出,竟愈发好奇。

  听闻宇文衡接连发问,萧湑怔了半晌,随后勾唇问道:“太子可曾听说过有一种针法,可以改变人的脉象?”

  针法?

  改变人的脉象?

  将萧湑的话听在耳中,宇文衡则陷入了深思之中。

  但,不过片刻,他眼中却是一亮,“本宫听过,只是…。”

  “王爷的意思是?”宇文衡的眼,在稍作沉思后,再次变亮,但却在下一刻因着心生疑惑,暗了下去。

  在宇文衡的印象中,若要施针更改脉象,绝不是一件轻易而为的事,如若没有记错,应是要符合一定条件的,但萧湑却连宇文廷琰都未曾见过,又怎能了解其病情。

  就算是当场诊出,那要栽赃于索纳图的毒药也不能及时安排。

  那么……。

  想至此,宇文衡心下一动,旋即再次问道:“可这脉象定不可随意改变,王爷又是如何……”

  宇文衡虽未将话说尽,但萧湑却听出了他话中之意。

  他定定地看了宇文衡一眼,继而再次扬眉轻笑,“这很简单,当初林婕妤传信与你时,曾提到了皇上的症状。”

  “所以……。”

  萧湑并未将话说尽,而是转眼看向了宇文衡,但宇文衡却是猛然一震,眼眸稍转,“原来如此。”

  “那不知王爷又是如何将那鹇草之毒置于索府的?”

  “索府可不是寻常之处。”在思忖了半晌,宇文衡再次询问出声。

  “这个吗…。”萧湑略作沉吟,“太子应去与卫国二皇子,苏恒道谢。”

  “苏恒?”

  “怎么会?”听到这个名字,宇文衡甚是惊讶,但想起曾在去舒同馆寻萧湑之时见过他,惊讶之感便少去了不少,但他却未曾想通,苏恒是因何帮助他们一同设计陷害索纳图。

  见宇文衡面上竟是不解,他倒也未曾为其解惑,而是反问了句,“怎么不会?”

  闻言,宇文衡不禁一滞,见萧湑笑靥如花,并未有作答之意,便深吸了口气,继而扬声说道:“好,本宫着实长了见识。”

  他话音一顿,静默了半晌,复又道:“此处再次谢过雯王。”

  萧湑瞥了宇文衡一眼,旋即哼笑出声,“谢便罢了,若太子能早些将本王要的东西还于本王,那便是最好的了。”

  宇文衡亦随之轻笑一声,“雯王爷放心,如若没有王爷的一番筹谋,如今入那天牢的,就不会是索纳图和宇文稷二人,而是本宫。”

  说至此,宇文衡的眸色深了几许,但下一刻却又恢复了正常。

  “今日能将索纳图还有宇文稷拿下,王爷功不可没。”

  “本宫自是知恩图报之人。”宇文衡冲萧湑拱了拱手,欲以此言稳住其心。

  但他心中所想萧湑又如何不清,但他也不道破,仅是极有深意地瞥了其一眼,而后淡声说道:“如此甚好。”

  萧湑的话如同萧湑的眸一般寒凉,引得宇文衡不禁一震,不知怎得,心中竟发了虚。

  似是不想让萧湑看出他的异状,他再次佯装着轻咳了一声,继而将话锋一转,“多谢王爷解惑,稍候本宫会派人送王爷回去。”

  萧湑轻应一声,旋即点头,“好。”

  “那就允本宫先行一步了。”宇文衡,在见到萧湑面上除了方才出言警告时携有寒意外,再不见其它不妥,便欲趁机离去。

  “请便。”萧湑微颔首,以作示意。

  两人抬首再次相视一眼后,一人重回,一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