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东方明雪
作者:南城有耳      更新:2022-06-06 10:44      字数:5231
  似是因着萧湑一行人的行来,殿中众人立时将原本留在那人身上的视线移至了萧湑身上。

  而众人眼中原本的不屑和讥笑亦在此时,皆变为了探寻。

  端坐于座的人,亦顺着众人的视线望了来。

  在与萧湑视线相交之时,面上绽出了笑来。

  两人相视一眼,但那人并未有起身相迎之意。不过,自他手中轻摇的折扇便能看出,他此时心境的明朗。

  那人面上仍旧含笑,却不同于萧湑常时的儒雅,倒有几分雅痞之姿。

  其通身气度,皆在眼波流转、举手投足间露出。

  萧湑见状,暗哼一声,旋即抬脚,在作引宫人的指引下,携着单寻欢和楼南落了座。

  只是这座不知是不是宇文廷琰刻意安排,却恰在方才摇扇那人的上首。

  于是,见萧湑掀袍辅一落座,身侧那人便笑着凑了上来。

  “你…。让我好等啊。”

  见那人前凑,萧湑立时将身子后撤,同时亦转眼瞥了那人一眼。

  见那人折扇下的面上尽是戏谑,不禁瞪了那人一眼。

  说是瞪,却不若常时那般凌厉,倒有几分嫌弃嗔怪之色。

  “二皇子怎么来了?”

  “这皆是托你的福啊。”那人一滞过后,眉梢微挑,见萧湑身子后撤却越发将身子挪前。

  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恒。

  见一句话罢,萧湑面露古怪,苏恒轻眨了眨眼,“若不是你在宇文廷琰和宇文衡面前给我邀功,索纳图那老狗突然倒台,别说今日宴席,便是我在乐都的立身之处怕也是要没了的。”

  将苏恒的话及他的哀叹听在耳中,萧湑不禁鄙夷地看了苏恒一眼,嗤声道:“笑话,二皇子何曾怕过这些?”

  苏恒立时一愣,原本低垂的眸亦随着抬起。

  他眉头轻皱,在转眼看向萧湑之时,嘴也不禁抿了起来。

  在定定地看了萧湑一眼后,突然扬手将手中折扇收了起来,摊了摊手后,说道:“萧木头,你这么容易说实话,会没有朋友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这是想夸一夸你吗?”

  萧湑将苏恒嫌恶的目光看在眼中,在转首之际,淡淡说道:“不需要。”

  苏恒胸中突有一滞,在停了片刻后,终是没忍住,呛咳出了声。

  他的动静虽不甚大,但却仍是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众人皆悄悄打量着苏恒,亦在悄悄打量着萧湑。

  知道有众多目光皆聚集在自己身上,萧湑却仍旧悠然自得,仅是接过宫人刚奉上的茶,独自轻啜了起来。

  呛意已过,苏恒借着沉气之时将自己的气息敛定。

  待再转眼看向萧湑之时,却见他气定神闲,仿若什么都未曾听见,什么都未曾发生。

  苏恒咂了咂嘴,“得,我呀这是自讨没趣。”

  苏恒无奈叹息一声,而后再次将手中折扇打开。

  只是,仅在胸前扇动了几下,手便是一动。

  转眼间已然展开的折扇便再次被合上,执在了苏恒掌中。

  把玩了许久后,苏恒稍作停顿,随即还听见他略作沉声,再开口时,已然是一本正经。

  “不过说真的,多谢。”他又转眼看向了萧湑,只是这次眼中玩味尽消,取而代之的是真诚满满。

  苏恒知道,萧湑虽嘴上不说,但该护着他的时候,定会护着他。

  便若这次,索纳图的忽然倒台本是要牵扯到他的,但却因着萧湑主动说明,为他主动邀功,他不仅未被牵连,反而还受到了优待。

  他虽不怕宇文廷琰,但萧湑的一句话,却也让他省了不少麻烦。

  萧湑也知道这些对于他不算什么,但他仍是为自己寻了个“后台”,应该说是寻了个让他能继续在狄国立足的由头。

  这也是为何这殿中众人在见到他时只敢暗自鄙夷,却不敢上前唾骂。

  萧湑听出了苏恒话中的认真,不仅没有再出言呛声,反而还轻应了一声。

  不过,苏恒面上的深沉、正经却仅存了片刻,下一刻便见他面上再次转笑,“听说…。你见过那位八皇子了?”

  提到宇文初,萧湑便是一怔,而站在他身后的单寻欢亦是一怔。

  似是料到了单寻欢会有异状,萧湑先转身看了单寻欢一眼,在确定其无事后,方才转身面向苏恒,“如何?”

  见萧湑面色稍沉,苏恒心觉莫名,一时语噎。

  他咽了咽口水,悻悻说道:“我只是好奇,近几日乐都的传言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你可知他是什么来头?”

  萧湑闻言,定定地瞥了苏恒一眼。而在他转去之际,苏恒面上却立现惊异。

  而原本握在手中的折扇,也被挡在了面前,只为掩住那因惊讶微张的嘴。

  “你没查到?”

  消化半晌,苏恒惊讶问道,但回答他的则是一阵沉默。

  苏恒将萧湑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啧,难得啊。”

  在他的印象中,还没有什么是萧湑查不到的,不过想起那位横空出世的八皇子,苏恒也甚是捉摸不透,因为他也曾派人去查,结果也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查到。

  想至此,苏恒将手中折扇再次打开,置在身前轻扇了几下,复又晒然轻笑,“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听说,这位八皇子是宇文廷琰在外微服私访时不小心留下的姻缘。”

  “但其母的身份…。”

  苏恒话音一顿,摇了摇头后,才又继续说道,“有人说是牧场主的女儿,有人也说是个普通渔女,还有人说,是当地世家的小姐,总之众说纷纭。”

  这次,苏恒说话的声音极低,几乎仅有他与萧湑可闻。

  萧湑眉头暗皱,但至始至终都为说过一句话。

  关于宇文初的背景,他是没有查到,此人就如横空出世一般,没有曾经,没有过往。

  有的不过是外出游历四个字,至于去过何处,见过何人,经历过何事,却皆是无人知晓。

  他也曾派人潜伏于宇文初所住之处,意欲在其入睡之时,将那面具揭起,看个清楚。

  但是,不知为何,那面具竟若与脸面同生一般,轻易根本无法揭开,而且竟是刀枪不入。

  想至此,萧湑覆在茶盏上的手不禁捏紧。

  “此人如何?”本是一时咯吱大作,但却在下一刻被苏恒的声音掩了去。

  萧湑立时将异样掩去,见苏恒兴致极甚,他却淡声说道:“急什么,一会儿自己看。”

  苏恒一滞,刚张开的嘴还来得及合上。但随后,苏恒却用合起的纸扇指了指萧湑,“无趣,枉我这般贴心贴肺地对你,你便如此对我?”

  “有了”娇妻“,忘了兄弟。”

  苏恒满脸幽怨,低声嘟囔了一句。说着,还不忘转眼越过萧湑看向站在其身后的单寻欢。

  只是目光方一移去,便是一顿,最终还是悻悻地将视线落回了原处。

  只因便在方才他望向单寻欢之时,单寻欢亦抬眼向着他这处望了来。

  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单寻欢看向他的目光甚是冷淡,虽未见她作何动容,但猛然被单寻欢这么一盯,着实有些心惊胆战。

  但这并非结束,在苏恒将目光自单寻欢身上移回原处时,却又落入了萧湑稍携寒光的眸中。

  苏恒见状,刚落入腹中的心再次悬起,在萧湑的注视下,咽了咽口水,但下一刻,却将面上幽怨皆化作了讪笑,只是,心中却又忍不住暗骂一声“狼狈为奸”。

  苏恒示好般冲着萧湑咧了咧嘴,又摆了摆握着折扇的手,“诶,失言失言…。”

  萧湑和单寻欢见状,对望一眼,竟是齐齐失笑。

  本以为苏恒就要这般缴械投降,却不想在稍作停顿后,竟埋怨说道:“没有娇妻啊,你也记不住我这个兄弟。”

  闻言,萧湑白了苏恒一眼。

  要说世间敢与他耍宝之人,应该除了长歌便是苏恒。

  长歌有时还念在主仆关系不敢太过放肆,那苏恒便与其不同了,长歌敢做的事,苏恒敢做;长歌不敢做的事,他亦敢做。

  想至此,萧湑甚觉无奈,本欲将身子转回,却又听苏恒出了声。

  只见,他又向着萧湑身侧凑了凑,而后将声音再次压低,附在萧湑耳边神秘说道:“不过,这位八皇子可是让宇文衡甚是忌惮啊。”

  这萧湑在见到宇文初时便已然料到,毕竟当日索纳图所言,不让宇文衡忌惮都不可能。

  尽管宇文衡可能根本不知索纳图那日所言的是何人,但是…。

  萧湑知道宇文衡那种人,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主。

  苏恒说罢,抬手揽盏,轻啜了一口桌上微凉的香茗,又将折扇扬手开起。

  在身前扇了几下后,方才讥笑说道:“近几日他虽忙着处理索纳图和宇文稷的事,但也没闲着。”

  “你方唱罢我登场…。”苏恒的话音有些幽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今,说罢后还饶有讽意地冷哼了一声。

  “这狄国怕是又要有一场好戏要上场…。”

  “怎么是她?”苏恒话音突然一滞,旋即便见他的身子从座上弹起,径直坐直。而他的眼,亦跟着徒然睁大。

  发现苏恒异状,萧湑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旋即转眼,顺着苏恒所看之处望了去。

  苏恒所看之处,正是殿门处。

  而此时自那处,正有几人缓缓向着殿内行来。

  其中一人萧湑识得,正是狄国左司郎东方昱,而在东方昱身后还随着一人。

  那人身着一身流沙绛红软袍,在行走间甚是耀眼。

  而此时,萧湑发现,苏恒惊讶的目光,便在那人身上。

  “认识?”萧湑瞥了一眼仍旧吃惊的苏恒,问道。

  “嗯。”时隔良久,苏恒方才应声。

  “乐都新开了一家客栈,她是东家。”苏恒的语气稍有严肃,而其面上亦是难得的正经,但却是分不出喜怒。

  能让苏恒这般“严正以待”的人,萧湑倒是十分好奇。

  在听苏恒解释的同时,又转眼向着那抹绛红看了去。

  只是,这么一看不要紧,萧湑心中也生出了莫名的熟悉之感。

  不知因何,那抹绛红,萧湑总觉似曾相识,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不过,随着那抹绛红渐行渐近,那人的面貌也逐渐映入萧湑眼帘。

  两个鼻子一个眼,原不过是普通模样,但却在眉目轻动间,顾盼生辉,甚是娇俏。但举手投足间又不失英气,竟是雌雄难辨。

  “悦来客栈?”萧湑目光仍在那人身上,只是在一滞后,询问出声。

  “你知道?”闻声,原本还满是深沉的苏恒立时转头看向萧湑。

  萧湑的眸色一暗,淡道:“曾有一面之缘。”

  说至此,萧湑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了身后的单寻欢。

  见她亦有片刻怔愣,便知她亦认出了那绛红之人。

  萧湑犹觉凑巧,但想到当初还是他让那人早些回狄国,不禁心生后悔。

  而那身着绛红,随着东方昱走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元宵之日,萧湑与单寻欢在悦来客栈见到的红衣女子,东方不败。

  “看来她果然与东方家有渊源。”就在萧湑垂眸暗思之时,苏恒突然沉声说道。

  “可是东方家根本没有一个叫东方不败的。”

  苏恒犹自疑惑,而殿中众人则随着那一行人的进入,皆起了身,向那为首的东方昱,行礼问安。

  “东方大人。”

  此时东方昱一行人已然行至殿中,见众人齐来问安,连忙驻足,拱手回礼,“各位大人有礼,有礼了。”

  “不知这位是…。”这时,众官员中也有人如萧湑和苏恒般,看到了行在东方昱身后的一抹绛红,皆是探看,其中几个官宦家的小姐最为更甚。

  东方昱顺着那位询问出声官员的视线回身看去,在触及到身后那抹绛红之时,不禁大笑出声。

  “赵大人啊,这是小女明雪。”待笑声作罢,东方昱才开口介绍。

  “明雪,快见过你赵伯伯。”

  东方明雪闻言,冲那姓赵的官员扬眉一笑,本欲拱手作揖,却在被东方昱瞪了一眼后,改为了女子该行的万福之礼。

  “见过赵伯伯。”

  那姓赵的官员自是看见了方才父女两人之间的小插曲,但因着东方昱的身份,他只能全当未曾看见。

  不仅如此,那姓赵的官员还在东方明雪行礼起身之后,抚着胡须大笑道:“好,好,好模样,好教养,不愧是东方大人的千金。”

  “明雪…。”

  “东方明雪…。”殿中众人犹自闲聊,坐在萧湑身侧的苏恒却惊讶更甚。

  萧湑不解地瞥了苏恒一眼,“怎么了?”

  “此人…。”

  “此人…。”苏恒的眼睛大睁着,似是犹在震惊中未曾醒神,连说了几个“此人”,也未将话说尽。

  萧湑眉头不禁皱起,正欲出声询问。

  却忽闻身侧脚步声响起,身后单寻欢忽而一动,竟是将头垂下,眼观鼻鼻观心。

  一阵笑声忽起,竟是向着萧湑所在之处前来。

  萧湑眸光微凝,看见来人渐渐行近,缓缓将手伸出,而后便由同样站在身后的楼南出手,将其扶了起来。

  “雯王爷竟来得如此早。”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方昱,他见自己还未行近,萧湑便已起身,心下欣喜之余,亦将脚下脚步加快了不少。

  “东方大人也来得不晚。”萧湑一边应声,一边绕过身前条案,而身子则有意无意地,将仍在条案后的单寻欢遮挡了去。

  萧湑的行迹浅显,东方昱并未发现,仅是在距离萧湑几步之远处驻了足。

  “雯王爷,有礼了。”

  “东方大人有礼。”

  两人礼罢同时起身,东方昱暗自放眼将萧湑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询问道:“王爷近日在宫中可还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