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苏景明要陪她去，她也不好拒绝。

  这对苏景明来讲可能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对她来说，有些事无疑方便了很多，谁不喜欢自己身后有靠山。

  进圈两年，不温不火。

  她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了。

  午饭后

  苏景明没说要走，窝在沙发里打游戏。

  沈郅焱是个大忙人，一直在工作，倪欢想着楚音那事，心不在焉的，翻看剧本的手久久不动。

  直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懵懵的抬起头。

  沈郅焱在她身边坐下，语气平常，“换药。”

  倪欢没想到沈郅焱还记得这事，她感动了一下，刚将手臂放在沈郅焱腿上，一旁沈郅焱的手机便嗡嗡作响。

  苏景明也分了神，抬眼看过来。

  这是沈郅焱的私人手机，能打过来的只有他的家人和朋友。

  倪欢不小心瞟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奶奶’。

  倪欢愣了愣，沈家那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老夫人？

  沈郅焱同样愣了下，三秒后，他点了下苏景明，“你来。”

  苏景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

  沈郅焱接完电话回来，倪欢已经在苏景明的帮助下换好药，继续呆在一旁看剧本。

  “我出去一趟，晚上不用等我。”

  沈郅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黑色西装，还打了领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脚步并未停留，朝玄关处走，看上去赶时间。

  苏景明知道自己也该走了，从沙发上起身，跟上沈郅焱，不忘和倪欢道别，“我也走了，倪欢美人，咱们明天见。”

  终于要送走这两尊大佛，倪欢沉浸在喜悦中，笑意也多了几分真实。

  “好，下次见。”

  几乎是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倪欢从地毯上跳起来，把剧本收好，提着裙摆，飞快地上楼。

  倪欢坐在化妆台前，简单化了个妆，换上黑色休闲长衣长裤。

  因为手臂有伤，还特意找了套最大号的休闲装。

  收拾好后，倪欢翻出她在很久很久之前无意中保存下来的楚音的电话号，尝试着拨打出去。

  这么多年，不知道楚音换号了没。

  如果换号了，她还得费劲去查楚音现在的手机号。

  还好，响了三声后，那边接通。

  态度一如既往的傲慢。

  “你好，哪位？”

  倪欢：“是我，倪欢。楚小姐，有空吗，出来见一面？”

  楚音定的地方，约在陌路酒馆。

  倪欢不知道楚音是怎么想的，但对她来说，在哪都行，没什么差别。

  ——

  倪欢到的时候，楚音已经喝掉一杯酒，她穿着浅蓝色的及膝裙，神情不太好，看上去有些烦躁。

  但当她见到倪欢的身影出现，表情一下变了，背挺得很直，下巴微抬。

  像极了一只高傲的孔雀。

  两个人约的包间，气氛一时间很安静。

  倪欢坐下后，直入主题，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U盘，推到楚音那边。

  楚音高傲的姿态有一瞬间的僵硬，不明白倪欢什么意思。

  “这是……？”

  倪欢进来前用用辣椒水熏过眼睛，所以眼睛红彤彤的，让人看上去感觉她哭过。

  她低垂着眼睫，声音疲惫。

  “那天我出事时候的监控视频，他让我给你的。”

  那个他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楚音似乎不敢相信，又似乎诧异惊喜到了极点，张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一时间，表情变化十分丰富。

  倪欢抬眼看她的同时，端起桌上的一杯果酒一饮而尽，眼眸里划过漫不经心的笑。

  “这下你看清楚了吧，我就说郅焱哥哥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在他那里，我比你重要。”

  楚音得意的抱起手臂，往后靠在椅背上，带着不屑的目光在倪欢面上看了又看。

  最后嘲笑出声。

  “你这副模样，之前应该偷偷哭过吧。”

  倪欢笑容苦涩，没说话。

  楚音更加确定自己内心的猜测，没想到自己在郅焱哥哥心里这么重要。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那个人，郅焱哥哥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看来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楚音洋洋得意的冲倪欢挑了挑下巴。

  “喂，都这样了，你还死皮赖脸的待在郅焱哥哥身边？你就真的一点廉耻之心都没有吗？”

  倪欢来之前就想好了怎么套楚音的话，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楚音。

  “所以，你让你的保镖故意推翻剧组道具砸到我身上，只是因为你喜欢他？”

  楚音犹豫了下，还是承认道：“是又怎么样，像你这种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贱命始终是贱命，妄图一步登天？不可能！”

  倪欢：“如果我不离开他，你会怎么做？”

  楚音这两年在楚尧的熏陶下，学会了说不少狠话，她觉得很酷。

  正如此刻，她自以为凶狠的瞪着倪欢。

  “除非你想死？！”

  倪欢垂眸掩去眼中的笑意，‘局促的拿起酒杯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增加勇气’。

  过了会，倪欢忽然严肃的说道：“楚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属于故意伤害，是犯法的；还有，我承认，你们家有权也有势，完全可以在圈内封杀我，不给我留活路；包括你做的事，楚家也完全有能力摆平……”

  “既然你都知道，”楚音打断她，“就别赖着郅焱哥哥，早点滚吧，否则，我会让你后悔来这世间走一遭。”

  楚音拿起桌上的U盘，放进自己的包里。

  她原本以为倪欢有点手段，现在看来，不过是个胸大无脑的草包。

  楚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倪欢。

  “别以为苏景明那家伙和我提出解约，就是你赢了。我告诉你，那是郅焱哥哥懒得管。想来你应该还不知道，沈氏和楚家正在进行商业合作，双方都很看重这次合作。所以就算我向我爸告状，让他封杀你，但只要有郅焱哥哥肯为你说句话，这事儿都能解决。可惜……并没有，郅焱哥哥在我爸面前什么都没提。”

  当然，她也没真的把这件事告诉她爸。

  原本是想来着，但被她哥拦下了。

  倪欢默默听着，不言不语。

  “哦，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楚音在门口停下回过身。

  “这次还要多谢你，不然我哥也不会因为我被解约这事，特意买下了星曜，进军娱乐圈来为我作后盾。”

  倪欢听到这，才扭头看向楚音。

  楚音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真切，幸福感十足，这一刻，倒真有点像泡在蜜罐里的小公主。

  可见，对于楚尧这个哥哥，楚音潜意识里还是亲近的。

  倪欢刚想说声恭喜，便见门自外朝里被人推开。

  楚音被吓到，惊呼一声。

  门后，进来一男一女。

  “哥，你怎么在这？”楚音拍着胸脯，“还有，她是谁？”

  楚音指着楚尧身侧的妖娆女人，眼神挑剔的上下扫了眼，面上嫌弃明显。

  陶柔早就听说过这位楚小姐的性子，保持礼貌的自我介绍道：“你们好，我叫陶柔，是……楚总手底下的艺人。”

  陶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楚尧的关系，眼神脉脉含情的落在楚尧身上，撩起长发的时候，露出脖颈上一些暧昧至极的痕迹。

  楚音看见了。

  倪欢自然也看见了，她拿包的手顿了顿，正眼看向陶柔。

  陶柔长相偏网红，妩媚系，身材很好，站在楚尧身边，矮他一头半。

  如果她没记错，陶柔是星曜旗下的网红，结合楚音刚刚的话，一想就通。

  楚尧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眼神没看倪欢，神色依旧冷漠的让人难以接近。

  他没解释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

  倪欢跨上包，疏离的一笑，说了声‘借过’，从陶柔的身侧擦肩而过。

  包厢里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一点也没兴趣。

  乘电梯下楼到停车场。

  倪欢打开包，看了眼里面躺着的录音笔，缓缓的眨巴了下眼睛，唇侧勾起抹笑，形状极美的一双眼睛弯起，天生尤物，勾魂夺命。

  她从海市回来后，能感受到沈郅焱对她的态度变化。

  她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在介意什么，但她不能让局面僵持下去。

  所以，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次的受伤是打破僵局的关键，她拿自己当作赌注赌了一把。

  还好，有这张脸做加持，她赌赢了。

  至于楚音，自己会好好‘谢谢’她的。

  车就在前面，倪欢低头拿钥匙，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挡住她的路。

  倪欢停下脚步，抬头。

  楚尧像是特意在这等她。

  男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眼尾微挑，黑曜石般的瞳孔倒映着倪欢妩媚精致的容颜，带着淡淡烟草味的炙热气息不断涌入倪欢的鼻息。

  倪欢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

  楚尧盯了她两秒，忽然抬起手，将一沓照片扔给她。

  倪欢没接，也接不住。

  十几张照片散开来，自上而下掉落，有的砸到她身上后才飘落在地。

  倪欢皱眉，冷淡地问：“什么意思？”

  楚尧眯起一双眸子，“自己看。”

  两人站在角落里，灯光不是很亮。

  倪欢抿了抿唇，还是选择蹲下身子，将照片一张张捡起来，她低垂下眉眼，扫过照片上的东西。

  是沈郅焱和一个她从没见过的女人。

  女人很漂亮。

  不是那种张扬的美，也不是楚音那种纯洁的长相，五官不算特别出挑，但结合在一起莫名让人感觉很舒服，很干净，让人心生好感。

  倪欢翻看了一下，基本确定是今天拍下的。

  因为沈郅焱身上穿的那件衣服是今天下午刚换的。

  照片里，沈郅焱和这个女人前后出现在了餐厅、商场、游乐场、甚至……电影院。

  十几张照片，沈郅焱表情几乎没变过。

  女人一直笑得很开心，显然和沈郅焱一起出行玩得十分愉快。

  沈郅焱对女人一向没有耐心，却能陪她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去了这么多地方。

  倪欢捏着照片的手指紧了紧，但面上不动声色。

  “知道和他相亲的那个女人是谁吗？海市新贵韩寂的亲生妹妹莫梨。”

  倪欢仔细品嚼了下这句话，笑问：“那为什么一个姓韩一个姓莫？”

  她抬眼，发现楚尧面无表情的看她。

  倪欢笑意散去，同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视线四周扫了圈，又落在他的衣服上。

  楚尧看着她这副戒备的模样，忽然勾唇笑了。

  他不常笑，经常冷着张脸，以至于倪欢都快忘了楚尧真正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

  冬雪初融，烈阳当空，耀眼夺目。

  来形容他，真的不为过。

  一下就把倪欢的记忆轴拉回高中时期。

  “我没你那么废，还随身带着录音笔。”

  楚尧往她包里看了眼，显然猜出了点什么。

  倪欢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眼前这个人，如果真的想对她做点什么，她是躲不掉的。

  她干脆放开姿态，像老友闲聊一般。

  “你不帮你妹把我这个危机给解除？”

  楚尧冷嘲一声，“妹妹？我认过她？”

  语气狂妄桀骜。

  倪欢短时间内没说话，目光回到她手中的一沓照片上。

  “沈郅焱知道你让人盯着他吗。”

  “知道有人盯着他，但他不知道那是我的人。”

  倪欢点点头，随手抽出一张照片夹在指尖，前后翻了个面，声音冷然，“他不是有未婚妻吗？怎么还相亲？”

  男人一双狭长的黑眸深沉的能滴出水来：“知道他有未婚妻，你还往上凑啊。”

  倪欢动作一僵，紧接着将照片还给楚尧，“这是我的事情。”

  她抬起下巴往楚尧身后指了指。

  “喏，你女朋友来了。”

  楚尧没回头，音调低沉：“她不是……”

  “哦，”倪欢打断他，“一着急忘了提醒你，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道：“口红记得擦擦。”

  说完，冲陶柔友好的笑了下，绕过楚尧去开车。

  楚尧呼出口重气，拽住倪欢右臂，“受伤了还开车？”

  倪欢用力将手臂抽回：“嗯。”

  楚尧手臂悬在半空，沉吟几秒，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倪欢脚步一顿。

  “那天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男人声音低哑，又有些故作冷漠的别扭。

  她回头，“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说完，打开车门，坐进去，很快离开。

  ——

  楚尧在原地愣了会，要走时，才想起远处站着的陶柔，他嫌恶的用力擦了下脖颈，声线冷凌。

  “管好你自己的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心里清楚。钱我会让人打到你的帐户里，从现在开始，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

  倪欢回去的路上心血来潮，绕了个圈来到九中校门前。

  这里曾经是江城市最繁华鼎盛的一条街。

  时光如梭。

  如今，已经落后到一定要拆迁的地步。

  倪欢坐在车里，双眸怔愣的望着窗外熟悉的街道。

  年代已久的梧桐树还在，浅绿色的长椅还在，绿茵茂密的花坛还在，阴凉雅致的紫色长廊也还在。

  但是曾经人烟鼎沸，络绎不绝的人群不再，过往的那些欢声笑语不再，少年懵懂时期挥洒的汗水不再。

  他走了，她也将自己深深埋葬。

  回不去了。

  九中门口的街道上种着一排枫树。

  沥青路面上散落着繁杂的树叶，形状各异。

  倪欢停好车，戴上墨镜和鸭舌帽下车，她弯腰拾起一片。

  这个季节的枫叶渐渐泛黄，但与秋风肃起大雁南飞时，那满街的金黄美景相比，还是逊色许多。

  小商店还在，倪欢推门走进去，在货架上寻找牛奶。

  说来好笑，她喜欢喝旺仔牛奶，许樱为这事总笑她像没长大的小孩。

  结账时，她站在收银台前排队，前面是位老人，老人手里牵着个小男孩。

  倪欢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眼熟，但没多想，直到这个老人回过头，她才彻底僵在原地。

  “倪欢小姐？”

  老人戴着眼镜，两鬓冒出白发，他一开始没敢认。

  上下多看了两眼才惊喜的说道：“真的是你，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老李啊，当初接送你和盛衍少爷上下学的……”

  倪欢的情绪瞬间塌陷了一角。

  她眼睫颤抖，声音有些慌乱，夹杂着涩意，“抱歉，你认错人了。”

  说完，放下挑好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