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苑

  倪欢坐在灰木色地毯上，稍稍抬手，阳光透过指缝泄近她的瞳孔，精致挺翘的琼鼻侧影落在脸颊，弯弯的睫毛煽动。

  没有表情的脸上透露出疲惫。

  她身侧放着一个廉价的旧黄色储物箱，箱体斑驳。

  盖子翻开，里面躺着件带血渍的蓝白色校服外套。

  血渍干涸，甚至边缘处已经泛黑。

  倪欢的无名指指腹划过银白色的校服拉链，她的双瞳没有焦距，也可以说是麻木。

  ——

  没想过这么快就再次遇到盛家的人。

  也没想过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盛家的人。

  更没想过……他会不会忽然有一天就回来了。

  ——

  窗外天空飘着绯红色的云，倪欢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低笑出声，笑到眼眶都红了。

  很久之后。

  她起身拉上窗帘，拿出药瓶时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她不由得抿紧了唇瓣。

  须臾，才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安眠药。

  她没看服用剂量，随便倒出几粒吞了下去。

  房间内静得可怕。

  她蜷缩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

  倪欢做了个梦。

  梦里的她十五岁，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扎着丸子头。

  讲台上粉末乱飞，窗外蝉声不断，空气黏湿燥热，笔下是半张演算纸，面前是一摞厚高的书本，身侧的许樱在打瞌睡。

  而她，眼睛看着黑板，眼底却全是那清隽不入世的少年。

  彼时，年岁正好。

  每个人。

  都闪闪发光。

  ——

  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倪欢足足在床上愣了三分钟，才想起昨天情绪上头时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理智回笼后，她第一时间去找手机。

  早晨六点半。

  还好。

  试镜还来得及。

  微信上有条沈郅焱昨晚十点半发来的消息。

  ——今晚有事，不过去了。

  倪欢想起昨天楚尧给她看的照片，指甲划过手机屏幕，指尖泛白。

  她快速在输入界面打下一行字。

  ——昨天晚上睡得早，刚看到信息。

  ——记得吃早餐（爱心）。

  点击发送后，倪欢一把将手机扔在床头。

  赤脚踩在地毯上，将储物箱锁好，重新放回柜子深层。

  路过房门时，她脚步停了下，目光在门锁上深深看了眼。

  虽然她昨天反锁了门，但只要有钥匙还是可以从外面把门打开。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把门锁换一下。

  昨晚是碰巧沈郅焱没有回来。

  万一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被他看到，她就算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简单泡了个澡之后，倪欢给手臂换好药，煮了碗清粥。

  喝到一半，苏景明就来敲门了。

  他看上去精神气很好，穿着件深灰色外套，里面是白色休闲短袖。

  “倪欢美人，早上好。”

  “早上好。”

  倪欢给他拿好鞋，微笑着问：“来这么早？”

  苏景明往里探了眼。

  “这不是怕误了你的事，三哥不在吗？”

  倪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有事，昨晚没在这，”

  说完，状若无意的问道：“我看他挺着急的，像抽不开身，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苏景明跟着倪欢在餐桌旁坐下，边说边拿出手机。

  “没有啊，我昨天下午忙着上王者，都没去公司，也没人给我打电话……没事，我问问高彬，看看三哥在哪？”

  倪欢笑了笑，没应声，一碗粥，很快见底。

  苏景明一直看着手机，不停的打字和人发微信。

  直到见她收拾好，准备要走了，才堪堪把手机收起来。

  这时候，倪欢发现，苏景明平时脸上常挂着的吊儿郎当的笑容，无声隐了下去。

  倪欢和他对视一眼，在他眼里看出一种名为‘怜悯’的东西。

  她开门的手僵了下，眸色渐渐沉下去，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难道？

  沈郅焱和莫梨已经……？

  是她看错沈郅焱了？

  ——

  苏景明开车，倪欢本来要做后排，但又一想他是老板，自己一个小艺人坐后排好像不太合适，最后还是上了副驾驶。

  车厢里音乐声缓缓流淌，倪欢本来以为苏景明的歌单应该是那种十分劲爆火辣的DJ舞曲，这才符合苏景明平时的行事作风和性格。

  可当音乐声泄出，轻柔女声，缓缓诉说，颇有年代感。

  她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苏景明。

  好吧，倒也有种别致的契合感。

  江城影视城

  余茉已经等在试镜地点，她听说小苏总今天也要一起过来，一早就等在这了。她双手合握在胸前，不停的左右转圈。

  真没想到，她竟然带出个‘老板娘’，尽管只是暂时的，还是地下情。

  ——

  倪欢和苏景明过来的时候，除了余茉外，程雍也在。

  程雍带着灰色的鸭舌帽，黑框眼镜，身形不高，一米七出头，可肚子很突出，看上去像个吉祥物。

  长相虽然普通，但人家才名远播。

  “倪欢啊，你身体没事吧。”

  倪欢在程雍和余茉面前停下，她笑容大方得体，微微俯身，和程雍握了下手。

  “程导放心，我早就没事了。”

  “唉，那天都怪我手底下那帮做事不仔细的小子，才让你受了伤，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我当天正好碰上点事儿，没及时赶过去，等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接走了。”

  “没关系，这件事不怪您，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程雍：“我听余茉说你要去试戏《帝后》剧组？”

  倪欢点头，“对，本来以为这次回江城可以和您合作……可能是时机还没到吧，以后总有机会的。”

  程雍也是老江湖了，知道身处这个圈子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他往旁边瞥了眼，像是才看到苏景明，皮笑肉不笑。

  “哟，小苏总啊，什么事劳烦您大驾光临这影视城？”

  苏景明一脸‘我招惹你了？你为什么要瞪着我？我好害怕’的表情看着程雍。

  他伸手摸摸鼻子，自觉往倪欢身后侧了下，选择无视程雍。

  这家伙出了名的难搞，自己口才不好，真吵起来，还不得被这老家伙给怼死。

  唉。

  三哥啊三哥，你对茵茵姐是有多念念不忘？

  就因为她的一句话，把业内标杆程雍都给得罪了。

  说换女主就换女主，完全不把人家大导演放在眼里啊。

  倪欢知道程雍因为换女主的事而对盛娱高层颇有微词。

  原本这事不该她管，但她挺喜欢苏景明的，也很欣赏他，所以在程雍盯着苏景明的时候，出面解围道：“苏总知道我很努力，愿意帮我一把，正巧，他和《帝后》的投资方是朋友，所以特意来陪我试戏。”

  “真的？”

  程雍不太信，却也知道他若是强出头，夹在中间为难的只能是倪欢，便寻了个理由，回了自己的剧组。

  眼不见为净。

  要是盛娱还这么错把明珠当鱼目，他大不了拉下这张老脸去找周胥白那小子，把倪欢签进工作室。

  程雍离开后。

  “倪欢美人，你和程雍很熟？”

  苏景明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