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邪物
作者:北方的令秧在南方      更新:2022-06-07 14:00      字数:4422
  第二日清晨,那个萨满法师再度出现,又带来一碗“圣水”,我服下圣水,却又没了昨日那种昏昏欲睡之感,只觉得精神清爽了许多,身子不再酸麻,只是仍旧手脚发软,但最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自如的说话了。

  除了在心里大大的惊讶外,我朝着那法师问道:“不知这圣水中加了何物?为何如此清香?”

  法师还没说话,顺治便皱着眉道:“才好一点便急着说话,不准说!再睡一觉。”

  那法师道:“皇上放心,娘娘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只需进些补气的药物便可恢复如常,只是……搜查之事要尽快进行,否则就是金仙降世,娘娘也只有两日的性命了。”

  听着这话,顺治的脸色又沉了下去,那法师临退出前又道:“娘娘,圣水乃是凡水经天神点化方成,自然异香扑鼻,并未加入任何俗物。”

  尽管这个说法不太能让人相信,可我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的念头,在顺治“哀怨”的眼光中乖乖的躺在床上,常喜在一旁轻声提醒道:“皇上,该早朝了。”

  顺治道:“今日不去了,让大臣们散了吧。”

  “福临!”

  他看着我,微有些烦燥地道:“你这个样子,那边又没进展,你让我哪来的心思再去早朝。”

  “你不必担心我,”我朝他笑了笑,“你看,我不是比昨天好多了吗?我坐起来都没问题呢。”说着,我双臂借力,便要起来,他连忙按住我,恼道:“没见过比你更不爱惜身子的,说话都吃力,还想着坐起来。”他叹了口气,“好罢,我先去上朝,不过你要乖乖听话,好好躺着,不准乱动。”

  只是今日的早朝,注定他是去不了了,他刚要动身,正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找到那邪物了。

  顺治一听回报,再顾不得什么早朝,急急的转身欲行,我忙唤道:“福临,我也要去。”

  “不行!”他一口回绝,“那不知是什么邪物,你刚见好转,还没学乖吗?”

  “福临,”我使出“缠”字诀,“你走了,我会怕。”

  看着我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不禁踌躇,我又道:“你是天子,皇气加身,有你在我身边,还怕什么?”看他有些动摇,我接着说:“而且还有萨满法师在侧,真的不会有事的。人家……不想离开你。”

  听我说完,他叹了口气,转身回来将我抱起,无奈地道:“一会若有什么不适,一定告诉我。”

  我点点头,其实在我心中,若说是下毒,我还相信那么一点,可对这下咒之事还是不信的,我倒想去看看,搜出的“邪物”到底是什么。

  顺治抱着我步入正殿之中,吵嚷的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他小心地将我安置在坐椅之上,又坐到我身旁,看了常喜一眼,常喜连忙朝旁边一招手,几个宫人将那“邪物”置于殿中的方桌上,我与顺治都呆了一呆,竟是乌云珠献给我的那幅“凤凰傲视”的被面儿,锦被的一侧已被撕开,顺治皱着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乌云珠站在一旁,面色煞白,已显得有些摇摇欲坠,全靠贞嫔的扶持才能勉强站立,佟妃在一旁冷声道:“还不翻过来给皇上看看!”

  那几个宫人手脚利落的将被面儿从撕开的缺口处将被面儿翻了过来,看着展露出的东西,我怔了半天,那究竟是什么?在锦被正面那只不可一世、睨视天下的凤凰之后,赫然绣着另一只凤凰,这只凤凰用全白的丝线绣成,羽翎凌乱,凤毛脱落,凤凰从颈处而折,两只凤眼之中,并未填满丝线,露出鲜红的被面,火红而空洞,此时正冰冷的盯着我,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身子朝顺治靠了靠,顺治的身体僵硬至极,他死死的盯着那只折颈凤凰,手握成拳,渐渐收紧。

  “法师,”他努力压抑着自己,“法师所指之物可就是它?”

  萨满法师那阴森的面具似乎更加了两分鬼气,他微一点头道:“华羽落尽,凤凰折颈,施术之人不只要娘娘荣宠尽落,还要娘娘永世不得翻身,用心何其毒也!”

  “贤妃!”顺治的声音包含着不可遏制的怒火,“你……你做何解释!”

  乌云珠的身子颤了一下,接着缓缓下滑,跪坐到地上,她脸色惨白,双目含泪,“臣妾……并不……知情……”

  “啪!”顺治盛怒之下抓起身前的杯子朝乌云珠掷去,摔在她身前不远处,乌云珠的身子抖动了一下,顺治怒道:“不知情?这是你亲手绣给皇后的,你现在说你不知情?”顺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乌云珠道:“枉费朕对你一向信任,以为你恬静无争,你……”

  顺治想是气急,居然呛了一下,他喘了口气,看着乌云珠缓缓点头,极怒道:“好!好!你真是对得起朕!”

  “皇上,臣妾并未说谎,臣妾也不知为何会……会出现此等邪物。”乌云珠又看着我凄然道:“娘娘,此事决不是臣妾所为,臣妾断无理由加害娘娘。”

  我心中一片迷茫,难道我变成这样真的是中了诅咒?难道真的是乌云珠心存加害之意?可这种虚无之事,真的很难让我相信,但“事实”又摆在眼前,那副绣品是乌云珠亲手所绣,如果说她是被人陷害,那人又怎么有机会在绣品上动那么大的手脚?

  看着乌云珠委曲乞求的眼神,心中不禁有些不忍,可是,如若真是她……我不确定地迟疑着,此时太后也得人禀报匆匆赶来,娜拉连忙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给太后听,太后走到那绣品前看了看,脸色铁青地朝着乌云珠冷声道:“董鄂氏,哀家以为你只生就一副不祥之身,没想到,居然还生得一副恶毒心肠!自打你入宫,皇后对你有没有做过一件为难之事?不只如此,皇后知道哀家不喜欢你这个不祥之人,不止一次向哀家进言,说你谦恭和顺、进退有度,叫哀家不要为难于你,皇后处处维护,你竟恩将仇报,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太后的情绪有些激动,几乎站立不稳,一旁的苏茉儿连忙上前扶住,帮太后顺着胸口,太后浑身哆嗦地指着乌云珠,颤声道:“你……你这个不记恩德的白眼狼!为何如此狠心,将我惠儿害成这副模样!”说到最后,太后竟扬起手来重重的打了乌云珠一记耳光。

  乌云珠硬受了这一巴掌,抓住太后的衣摆泣不成声地道:“太后,不是臣妾,皇后娘娘对奴婢的好奴婢都记在心里,奴婢打心眼儿里尊敬娘娘,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之事,太后……”

  太后见她仍在辩解,不由得柳眉倒竖,用力的拉回衣摆,朝着顺治道:“皇上,这就是你当初不顾众议带入宫中的好人儿!”

  顺治面若死灰地盯着乌云珠,缓缓地道:“当初,朕真是瞎了眼!”

  乌云珠原本还对顺治给予一丝希望,乍听此言,面色大变,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她不再申辩,只是静静的看着顺治,泪水源源不绝。

  看着乌云珠的样子,我不由得心生不忍,这件事尚且有些疑点,就这么一口咬定是她所为似乎武断了些,比如说,她究竟是用何种方法加害于我?若是诅咒,不需要一些生辰八字,指甲头发之类的“引子”吗?这么一副上无曙名的“邪物”,就不怕害错了人吗?这副绣品虽是乌云珠亲手所绣,但承乾宫里那么多人,有人暗中动了手脚也犹未可知。想着这些,我动了动嘴角,可不知怎地,为她求情的话始终是悬在嘴边,始终没有说出口去。

  萨满法师幽幽地道:“皇上,既已查出邪物,就应请贤妃娘娘说出她到底是施了何种咒语,也好让本巫为皇后娘娘破去邪咒。”

  一时间,殿内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到乌云珠身上,乌云珠反而平静下来,她泪流满面的看着顺治凄然道:“现在无论臣妾说些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此事与臣妾无关,本来皇上既已认定,臣妾受屈又有何妨,只是这邪咒之事臣妾的确不知,如若胡说八道,惟恐更不利于娘娘的凤体,还请萨满法师另寻他法,使娘娘早日康复。”她端身跪好,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谢皇上曾对臣妾青睐有加,今日之事,只当是上天要臣妾与皇上缘尽于此,臣妾不敢有丝毫怨言,只求不要牵连家人,臣妾虽冤死,但无憾!”说罢,乌云珠抬起身来一个箭步撞向一旁的柱子,竟是要以死铭志。

  我惊呼一声,顺治大喝道:“拦住她!”

  一时间殿上大乱,乌云珠在千钧之际被宫人拦下,顺治气道:“你何苦如此?”

  乌云珠神色凄然地看着顺治,口中轻道:“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顺治身子一震,这是元代王冕的咏梅之诗,用以夸赞梅花高洁,可如今被乌云珠这一念,竟多了两分视死如归的意味。

  些时娜拉一边扶着太后坐下,一边不屑地道:“鄂姐姐真是好手段,明知咱们不能眼睁睁的见你碰柱,偏偏就在咱们面前演了这么一出,依妹妹看,姐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事实明摆在这,谁的眼睛也不是瞎的,姐姐还是早点说出破解之法,兴许皇后姐姐身子一好,皇上一高兴,不诛你的九族呢。”

  乌云珠乍听到“诛九族”三字,惊恐得瞪大了双眼,我却心中一凛,娜拉是如何知道顺治曾说过“诛九族”这种话的?

  太后顺了一口气道:“不错,你、你快快说出破解之法!”

  顺治也开口道:“你……还不说么?”他虽这么问着,但口气却不似刚才一般严厉,显然乌云珠刚刚的行为对他的触动不小,乌云珠忽的扬起一抹凄美至极的笑容,她不再说话,只是与顺治对望着,顺治无意识的退避了一下,乌云珠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从眼中滚落,她唇角轻动:“奴婢确不知情。”

  我只觉得手上一阵发紧,是顺治的手,他正握着我的手,却握得紧紧的,我微动了一下手指,他的注意力一下子收回,手上松了松,歉然的看了我一眼,再转过脸去,脸上已是一片漠然之色,他冷声道:“来人,将董鄂氏送至宗人府审问,务必在一日内问出实情!”

  “是!”殿门处进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的站在乌云珠身侧,乌云珠跌跌撞撞的起来,没再看顺治一眼,随着侍卫走出门去。

  “法师!”顺治的声音冷得可以结冰,“可否还有其他破解之法?”

  萨满法师沉吟了一下道:“皇上,本巫可试着做一场法事,看看能否引下九天玄火,将邪物神形尽毁。”

  顺治刚一点头,人群中有一人步出,跪至殿中,扬声道:“皇上,此物万不能就此毁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那人竟是宛如,按理说她姐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如若顺治发起怒来,她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的,甚至还有可能被牵连身死,可她现在,不见丝毫慌张之色,反而面沉如水,此时更挺身而出,顺治眯着眼睛道:“贞嫔,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要留着它继续毒害皇后吗?”

  宛如从从容容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萨满法师神通广大,定然另有他法以解皇后娘娘之困,而不必毁去此物。”

  太后闻言惑道:“这等邪物为何不能毁去?”

  宛如朝着太后欠身道:“回太后的话,臣妾的姐姐意图谋害皇后,臣妾既惊又恐,可惊恐过后,又不禁思量,姐姐自小温文贤淑,蚂蚁都不忍踩死一只,又怎会突然对皇后娘娘起了加害之心?若说是为了争宠夺爱,也不在情理之中,大家都知道,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皇上最挂心的,就是臣妾的姐姐,这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睛。皇后娘娘待人和顺,对姐姐来说是一把最好的保护伞,姐姐有没有这么蠢,将保护自己的人推倒呢?所以臣妾以为,此事定是有人栽赃嫁祸,那件邪物就是将来对证的凭据,所以万不能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