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陈萧
作者:北方的令秧在南方      更新:2022-06-07 14:00      字数:4692
  常喜说到这,我才想起,封妃那日,顺治的确是对我闪闪躲躲的,原来竟是因为这件事,我冷哼一声:“他躲着我有什么用?那秋水……”

  “娘娘,”常喜打断我,“皇上虽自觉对不住娘娘,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在第二日便传下口谕,让奴才前来向秋水姑娘传旨,晋她为答应。只是秋水姑娘拒绝了。”

  “竟有这样的事?”我不敢相信的看着常喜,又嘴硬道:“那他刚刚怎么不说明白!”

  常喜道:“恕奴才斗胆,在皇后宫中认错了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在娘娘面前,皇上更不愿提起这档子事,况且刚刚娘娘言辞锋锐,皇上……也得要个面子不是?自皇上登基之日算起,宫中敢这么与皇上说话的人,娘娘您可是头一个。”他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色,小心地道:“别说这是秋水姑娘自个儿拒绝了,就算皇上事后没有只言片语,甚至为保天颜将秋水姑娘赐死,旁人也是不敢说一个‘错’字的。”

  常喜又道:“娘娘,皇上现在去了慈宁宫,娘娘要不要……”

  我白了他一眼,“干什么?要我去给他道歉么?就算事情是你说的那样,他还是有错!”反正就是一把无名火,这个赖,我还耍定了!

  哎?慢着!慈宁宫?乌云珠最近不正是伺候在慈宁宫么?这个死小子迟早有一天要把我气出甲亢!

  “袭人!”我大声招呼着,“更衣!去慈宁宫!”

  待我到了慈宁宫却慢了一步,顺治刚刚离开,我郁闷地朝太后行了个礼,太后招呼我坐到她身边,这时身旁有人递上茶碗,我顺手接过,抬眼一看,居然是乌云珠,我不禁有些疑惑,宫妃到太后身边侍疾的,虽名为“侍”,但也只是陪着太后便罢了,这种宫女差事何时轮到她去做了?

  太后淡淡地看了一眼乌云珠,挥了挥手,乌云珠乖巧地福了一福,退出屋去。

  太后又看着我,“来找皇上?”

  我没好意思点头,有些局促地坐在那,太后又道:“听说你因为一个宫女与皇上闹得很不愉快?”

  我继续沉默着,“你们哪,都不让我省心!”太后重重地叹了一声,“一个宫女,你若不喜欢自行处置了便是,何苦为了这点小事便与皇上吵闹?他始终是皇上,凡事你得给他留些面子,皇上现在的心思在你身上,所以他宠着你,忍着你,但你也要适可而止,难不成你也想落得像孟古青那样的结局吗?”

  太后越说越恼,看得出,静妃被废的事情一直都让太后耿耿于怀,太后长叹一声,“想当初我的性子就与你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我眨着眼愣愣地看着太后,她缓缓地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得先帝喜爱。”

  “皇额娘……”

  “先帝在我身边,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可时间一长,他便受不了了,不只他受不了,是个帝王都受不了,因为他们是皇帝,皇帝不需要平凡夫妻间的嬉笑怒骂,皇帝需要的,是绝对的顺从!”太后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方向,“看看人家,她对皇上就没有怨言么?皇上有错她就看不出来么?为何她就能忍而不发呢?”

  “这……大概是性格不同罢。”

  太后摇摇头,“那是因为你还是没看清眼前的人,而她却看得清清楚楚。我与你说得再多,你也不见得听的下去,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后悔现在的率性而为。”

  我低下头去,心中十分不服,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与顺治顶了两句便叫“率性而为”?难不成我也要像乌云珠那样处处隐忍么?

  太后看着我的样子,轻叹道:“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行解决吧,我也不愿再掺和了,过几天我打算去南苑静养,你自己在宫中要多加小心,佟妃虽可牵制住董鄂氏,但她本身也不是什么善与的主儿,皇上那边,你还得多用些心思才是。”

  我点头答应,眼见太后有些疲倦,我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回到坤宁宫,听说秋水竟然悬了梁,若不是小林子恰巧有事情去寻她,恐怕她此时早已香消玉殒。这一闹腾,我心中再没有初时的那份恼怒,全身被浓重的无力感笼罩,知道的是秋水她自觉对不起我,又见我与顺治闹翻,这才寻了短见,不知道的,不得认为是皇后所逼?还好她没死成,否则这一条人命,也要加到我的身上吧。

  三日后,太后起程前往南苑,我前去慈宁宫送行,顺治这三天都没露面,许是还在与我置气,又或许是在等我前去道歉。

  太后的凤辇渐渐远去,看了一眼身边的顺治,却看见他正扭着头与乌云珠说话,我知道他这是做给我看,如果我不主动道歉,他会一直这么别扭下去么?我不动声色的与身旁的佟妃换了个位置,带着袭人悄悄离去,虽然这种做法又算是对皇帝的一种“不敬”,但我好像从未对他“敬”过,不是么?

  “袭人,咱们去瞧瞧来喜罢,这么久没见他,不知道他又练了什么绝技了。”

  袭人听我一说自是答应,刚绕过慈宁宫的正殿,便见到一个小太监手中捧着一厚摞的书,急急忙忙的朝正殿方向跑,冷不防见到我脚下一停,忙着下拜,这一忙,手中的书便有几本散落在地,袭人皱着眉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小太监慌道:“禀娘娘,这些书都是朝中大人们呈给太后的佛经佛录,奴才一时糊涂,忘了将这些书呈给太后,这才急着前去呈上。”

  袭人道:“你现在急也没用了,太后已经启程了。”

  那小太监差点哭出来,“这……这可怎么办?若让福公公知道,必定打死奴才。”

  我笑道:“你不用害怕,几本佛经而己,等太后回来不是一样能看?”说着我的视线不自觉的落在散落在地上的书上,被一本吸引住了注意力,袭人察觉到我的心思,上前将那本书拾起,交在我的手中,深蓝图色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道德经。

  我哭笑不得的朝那小太监道:“你的确是不尽责,太后喜欢佛经,你便见着‘经’字的就往上呈,这道德经也是佛经么?还好没让太后见着,不然你定会挨罚。”

  那小太监眨眨眼睛,眼中一片茫然地道:“这……这个经,不是佛经么?陈大人交给奴才时,还再三叮嘱一定要交到太后手中,奴才还以为这是多么了不得的孤本呢。”

  听他一说我倒有些奇怪,宫中太监几乎都是贫苦出身,能识字的不多,出现这种错误也在所难免,只是那个什么陈大人,难道他也不识字?我好奇地翻开那本道德经,第一句便是那众所周知的“道可道,非常道”,下面还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注解。果然是一本“货真价实”的道德经,只是把道德经当成佛经呈给太后,他就不怕有戏耍之嫌?

  “那个陈大人是什么人?”

  “回娘娘的话,是监察御史陈萧大人。”

  “监察御史?”我轻笑,“他将这本书递上来想必使了不少银子吧?”监察御史只是一个从五品的官职,在这天天与朝中重臣打交道的太监眼中自是不值一提,没有银子开路,又怎能一路将这本书递到慈宁宫来。

  那小太监咽了咽口水道:“奴才不知……”

  我摆了摆手,“行了,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个陈萧他为什么要花着银子,冒着大不敬的危险将这本书递上来呢?莫非是想引起太后的注意好对他另眼相看?不嫌太冒险了么?

  “那个陈大人交给你这本书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别的?”

  那小太监连道:“娘娘圣明,陈大人的确说了,他说,这本书最精彩的地方全在开头,要太后娘娘从头看起。”

  我更迷糊了,这书不从头看难道要从后面开始看?这个陈萧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我又将注意力放回到那本书上,怎么看,都是普通的道德经,又翻了两页,也没见什么出奇的地方,可下边的注解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注解注解,就是将正文逐句解释清楚,可他的每句正式的注解前都加了一些词句。比如说第一句注解前,他就加了句“吾以为”,第二页注解的头一句话便是“皇天在上”,头几页的还大多解释得通,但越到后来,前面加的语句越是莫明其妙,前言不搭后语,这个陈萧,将道德经冒充经书呈上也就罢了,现在还写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注解,这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么?

  想是这么想,可我又隐隐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从头看起……头?我似乎抓住了一些什么,重新翻了几页,猛然间的发现让我皱紧了眉头,每页注解的第一个字连起来,竟成了“吾皇容禀”几字,这……难道是巧合么?

  我定了定心神,合上那本书,朝着那小太监道:“这本书先让本宫看两天。”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又道:“若是谁问起,你如实说了便是。”

  那小太监这才放了心的样子,又赶忙收拾了书,愁眉苦脸的顺着原路回去。此时我再没心思去看来喜了,与袭人回了坤宁宫,细细翻看起那本道德经来。

  这一看,让我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什么道德经,分明就是一本弹劾朝臣的奏折。

  “吾皇容禀,今查苏州一带瘟疫四起,百姓结伴北行,以谋生路,然有朝中重臣不顾圣上爱民之心,圈禁疫区及谋生百姓至死,理应伐诛!”

  短短数十字,却让我越看越心惊,早听说在古代突发传染病的时候,为缩小病毒扩散范围将整个疫区监管起来,不予治疗,看着他们活生生的饿死。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么下达命令的朝中重臣,会是谁呢?陈萧将这份折子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呈上,是想让太后出面制止此事,他为什么不直接向顺治上奏?难道出这主意的会是……顺治么?

  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我有些心烦的闭上眼睛假寐,不觉间竟真的倚在软垫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只觉得有件东西轻搭在我的身上,定是袭人,迷茫的睁开眼,不由愣住,竟是顺治,他见我醒来,略有尴尬的收回手,我低头看了看盖在身上的衣裳,轻轻笑了笑,身子向前靠在他的身上,伸手搂住他的腰身。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半睡半醒那渴睡的样子,也勾了勾嘴角,坐到暖炕上来,半抱着我倚在软垫上,我舒服的轻叹一声,往他怀中钻了钻,他的怀里好温暖呢。

  他随手拿起我放在一旁的那本“道德经”,轻声道:“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看这种书的。”

  “是啊,”我没有睁开眼睛,我向来只喜欢看人物传记、野史小说之类的书籍。“这本有点特别。”我补上一句。

  “特别?”他翻了两页,“哪里特别?”

  我睁眼看了看他,从他怀中坐起,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最特别的地方,是这本书要‘从头看起’。”

  “又搞什么名堂?”他轻笑,“哪本书不是要从头看的?”

  我伸手指了指那些注解,“从头看起!”我加重了语气。

  顺治满脸狐疑地看下去,翻了几页,忽地皱起眉头,又翻回来重新看,他飞快地看完,重重地将书合上,“这本书从哪里来的?”他的语气中好似带着一丝怒意。

  我老老实实地将得书经过说了一遍,顺治将书“啪”的一摔,怒道:“这个陈萧,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被我斥责了一通,居然又打起太后的主意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书上所说的可是实情?”

  顺治怒道:“若是实情,我岂会斥责于他!早在一月前他就上朝直奏,我立即派人调查,可查回的结果与他所奏完全不附,我本念他一心为国,并未追究,可前几日他竟变本加厉说是朝中有重臣指使地方官员封锁消息,扰乱天听,再查之下,居然又是谎报,从北京到苏杭一路,根本未发现任何灾民流民,更别提什么圈民致死了。”

  我莫名其妙地道:“那他为何……”

  顺治气道:“自古以来御史个个难缠,为求清名不惜代价,陈萧做了四年御史,并无突出之处,想必是急了,如今竟然毫无理据的指责朝中大臣,已经被我勒令回家面壁,不必上朝了。”

  “竟然会有这种人?”我还是有些怀疑,“他所指的‘朝中重臣’到底是谁?”

  顺治哧笑一声,“你想想,现时朝中最不被汉臣待见,又堪称重臣的,还能有谁?”

  “是……鳌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