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抉择
作者:北方的令秧在南方      更新:2022-06-07 14:01      字数:4445
  出了寝宫,小林子他们已习惯了远远的伺候在那,对这时不时响起的箫声也有些见怪不怪,我冲他们扬了扬手,一众宫人欠了欠身子,退出寝宫的院落,我朝四周看了看,“逐月。”

  萧声瞬间停止,逐月却迟迟没有现身,我坐到石凳上,低声道:“你……在怪我?”

  “没有。”声音从身后传来,永远那么温柔,像是怕吓到我一般。

  我回头望着他,“想不想听我的决定?”

  逐月没有回答,我轻声道:“等过了明天,你……就带我走罢。”

  逐月脸上添了一抹难言之色,“你是因为昨夜之事才做如此选择?”

  我怔忡的望着他,“不全是,我之前……也在犹豫,他毕竟是皇帝,留下来,说不定会重蹈覆辙。”

  “皇上他答应过要带你出宫。”

  “我等不起,”我干脆地道:“况且他知己无数,我不想让自己再次伤心。”

  他眼中亮起一丝希望,“就算没有昨夜之事,你也会选择跟我走么?”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我选择了说谎,既然我注定要伤害一个男人,那为什么还要伤害另一个?“虽然现在我对你还不是那样的感情,但我会努力……让自己爱上你,你会等我么?”我脸上虽然笑着,但心中却无一丝笑意,我深深明白,此生若让我再爱上第二个男人,已是不可能了。

  逐月笑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与平时有些不同,多了几许不舍,“其实昨晚……”

  提到昨晚,我的身子不自然的缩了一下,他话说到一半,并未说完,只是盯着我,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他……不会是在回想昨夜的事吧?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连忙回过身去。

  “明天,我来接你。”

  空中只飘来这句话,回过头,他已消失不见。

  过了不久,来喜回来说已将事情告诉了福临,他果然大为疑惑,我知道他一会定会赶过来问个究竟,于是我躲回寝宫,将烛火全部熄灭,造成已经入睡的假像,平日里极易渡过的一夜,不知今日为何这般漫长,事情兜了一圈,终于又回到起点,也许我终究是没有逃过宿命吧,虽然我不认命,但事实却让我难以面对。

  那一夜,我知道他是来过的,但却没有打扰我,整整一夜,我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在窗边直到天边泛白,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来喜守在门外,我淡淡地一笑,“叫人来,替我梳洗吧。”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穿上皇后的朝服,也是我最后一天做他的皇后了吧。

  由于我坚持要盛而行其事,此次“天子”与“天虫”的较量被安排在城门外举行,召百姓,设高台,务让万民皆知。

  我到了乾清宫与他会合,即刻出发前往城门,他始终是一头雾水的,苦着一张脸问我:“到底要怎么做,我想了一个晚上。”

  我朝他笑笑,“信不信我?”

  他点点头,我轻声道:“那就行了。”

  福临突然抬起我的头,“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昨晚没睡好么?”

  我摇摇头,突然问道:“昨日去看了鄂姐姐吗?”

  他一愣,点头道:“我让常喜过去查看,他们还是没有出来。”

  我不禁忧心,从他们“闭关”,已过了二十天,他们不会死在里边了吧?

  “惠,今晚……”他说得有些小心,“我去找你好么?”

  我微有些错愕,他说要去找我,那是指他想……

  自我们有了合好的苗头,他从未提起过这个要求,每天送我回去,也只是多留一会,就自行回乾清宫去,我知道他是不敢,怕唐突到我,但今日为何……

  “好么?”难得他堂堂天子,竟为了这事小心翼翼,我心中堵得厉害,轻轻点了点头,他欣喜的看着我,“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我也是。”我的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

  欣喜让他的感觉不再敏锐,他没发现我的不妥,看着御辇朝宫外缓缓驶去,他握着我的手,轻声道:“我们可以先想像一下,到了那一天的时候,我们也应这样,一步步的向外走,永远……”

  我的眼眶热热的,飞快的眨着眼睛,将头别向一侧,不会再有那么一天,就算有,陪在你身边的也不会是我。

  很快,便到了城门外,御林军已将高台严密的围守起来,外围则站满百姓,各官员与乡绅代表已坐在高台之上,见御辇出来,连忙下来,见到我虽有些惊疑,不明为何我也跟来,但还是立时将我们迎了上去。

  台上的东西已经准备齐全,一边架着一口装满了油的油锅,另一边的长桌上放着十数卷圣旨,那是要各地捕虫的旨意,如果今日成功,就要当场颁旨。

  我与福临入座后,朝来喜望了一眼,来喜转身而去,众人齐齐下跪,高呼万岁,起身后又满面的疑惑,都等着看这年轻的天子如何证明自己比那些“天虫”更得上天关照。

  一名司仪太监走出主持了几项可有可无的祭天仪式,接着,就要入了正题,福临望了我一眼,我拍了拍他的手,起身走到台中,缓缓的望了一下台上台下的人,四周一片寂静,我高声道:“今有天虫降临,百姓认其天使,畏之而拒不捕杀,实是蠢钝至极。”

  此言一出,围坐在一旁的官员乡绅不禁开始小声议论,一些对捕虫持反对意见的人更是脸色不佳,我接着道:“吾皇上受天命,乃上天之子,世间一切生灵都应以吾皇为尊,众受皇命捕杀天虫,乃是顺应天命,然有愚人对此怀疑,竟指天子之躯低于天虫,吾皇仁德,不以治罪,为安民心,特于万民之前亲身验证,望眼见者广而告之,以扬吾皇天威,使百姓安心治虫,上下一心,共渡难关。”

  说罢,我命人点燃油锅下的薪柴,过了一会,锅内油开,不断翻滚,我示意宫人将捕捉的蝗虫呈上,一只用竹篾编成,外覆白布的竹笼内装满了不断飞舞的蝗虫,看着笼内不断蹿动的影子,我身上一阵寒战,“丢下去。”我指着油锅淡淡的下着命令,这时,昨日在乾清宫力谏的那个老头儿高呼道:“娘娘不可!”其余众人脸上也是一片惊恐,顺治走到我身边,看着那有些犹豫的宫人,一把夺过竹笼,整只丢下油锅。

  瞬时间,滋滋声四起,一阵焦香缓缓飘出,不消片刻,那笼“天虫”已经全部上了天堂。

  炸了半天,应该也都熟透了,吩咐宫人将竹笼捞起,打开来,将炸得金黄的“天虫”倒入盘中,向万民展示,这时有些百姓已跪至地上,不断祷告上苍,我高声道:“天虫入油锅而烹,就已证明上天根本不在乎它们的性命,否则,岂不保佑它们入油而不死?”

  此时台上也有些哄乱,显然没人在听我的话,我也不急,安抚了一下福临,叫人将炸过蝗虫的油锅撤下,又重新换了一锅,来喜在不远处朝我点了点头,我的心已放下一半,这锅油不似刚才那锅烧了好久,只烧了一会便已见翻滚,我握住福临的手,与他十指紧扣,高高扬起,“上天之子,必受上天庇佑。”

  说着,我扣着他的手朝油锅内探去,福临一惊,众人已惊呼出声,“皇上不可!”

  百官万民皆叩首:“皇上保重!”

  我看进福临的双眸,“信我吗?”

  他脸上惊疑之色顿消,坚定的点了点头,紧了紧我的手,我们一同将手缓缓的探入翻腾的油锅之中。

  台下众人已纷纷掩面,不忍再看,台上之人只知不停的磕头,我原本心中紧张至极,直到偷偷用小指探了探油温,才放心的将我与福临的手浸入油中,油温还是有些烫,但不足以对人造成太大伤害,身旁的宫人惊诧得大叫出声,众人纷纷抬头,无不大惊失色,福临看着我们浸在油中的手,眼中充满狂喜,而后又是深深的疑惑,我的另一半心这才放下,也不敢再泡下去,立即抬起手臂,将我与福临还滴着油的手展示于万民之前,“天佑吾皇,众人还不接旨?”鼓吹天命,不知道我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大搞封建迷信。

  短暂的寂静过后,跪倒在地的民众自发高呼,“吾皇万岁!”

  台上的官员乡绅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那为首的老头儿含泪高呼:“圣上乃真命天子也!”旁人也齐声道:“吾皇万岁,微臣/草民接旨。”

  福临兴奋得无以复加,他不断望着我,眼中除了好奇,还是好奇,我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尝尝天虫的味道如何?”

  他略一沉吟,挥手招过那端着盘子的宫人,看着盘中的虫子,他的喉节颤动一下,直到常喜双手呈上御用的筷子,福临又看了我一眼,接过筷子,夹了一只放入口中,我身上起了满身的粟米,垂下眼帘不敢再看,此时众人再不拦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福临胡乱嚼了几下,便将口中之物咽了下去。

  于是众人再次高呼:“吾皇万岁。”

  趁此之机,我连忙朝来喜使了个眼色,他飞速上前,招呼人将那油锅撤下,又将摆着圣旨的长桌移到中间。

  福临拉着我走回御座,落座的一瞬间,我看到他狠狠的皱了一下脸,也难怪,要是让我吞了那么一只虫子,我说不定会立刻昏过去。

  此时众官员都已跪到长桌之前,等着接旨,看他们的神色,相信从此之后,除虫再不会是什么难事。

  回宫的时候,福临满脸的兴奋的握着我的手,却又怎么也想不明白,我低声道:“是假的,以后不可再试。”

  福临也学着我低声道:“我知道是假的,可为什么……那油明明是滚了。”

  我一抿嘴,“滚的不是油,是油下边的东西。”

  福临微有些吃惊,“还有东西?怎么我没看到?”

  我俯到他耳边,“是醋。”

  其实这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以解神婆神汉为什么能手入沸腾油锅之谜,一口锅中,倒三分之二的油,再倒三分之一的醋,静置一会,醋会下沉,而油会飘浮在醋之上,油的沸点很高,那么一锅油要烧很久才会沸腾,而醋的沸点比油要低得多,这就有了下层的醋沸腾,而上层的油也跟着翻滚的假像,实际上那时的油温还很低,远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注:详见中央十台《走进科学》栏目,不过各位大切莫轻易尝试,汗!)

  听我简单的说完,福临瞪大了眼睛,像是怎么也想不通,沸点对他来说,还是个新鲜词,我一时也找不出更好的解释方法,忽然又想到,我今天的行为,也是帮封建王朝做了一回“愚民政策”了,不知算不算拖慢人民进步的帮凶。

  很快,御辇又回到了乾清宫,那里聚了很多人,是以太后为首的后妃军团,见我们下了车,太后快步迎上,不由分说抓起我二人的手细细查看,“这……”

  我轻笑了一下,“有天子皇气护体,沸油又算得了什么?”

  福临笑笑,“此次多亏惠儿。”

  太后惊疑不定的望着我,我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此时众宫妃走上前来纷纷与我和福临问安,脸上俱是既惊且喜的表情,眼睛又都瞄着我们的手,与众人进了屋,各自坐了,少不得要恭维福临一番,什么上承天命,天佑大清云云,不知怎么,听着这些话我突然有些倦意,正走神的功夫,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怎么不见若妃前来迎接皇上呢?”

  “定是仗着自己得蒙圣宠,不肯与咱们一路呢。”

  “可不是么……”

  听着这些夹枪带棍的莺声燕语,我心头一阵厌烦,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是江湖,而后宫,是一个金碧辉煌,却又杀人无血的江湖,一个天下江湖的缩影,一个只为女人开放的江湖。